魯迅名言:「悲劇就是將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
從股票誕生起,隔三差五發生的便是:剛遇上牛市買的股票就全跌停。前腳看股市一片大好,心想賭一把,還沒等到後臺確認,就遇到了好幾支跌停。
此時,只有一張圖能解釋散戶困惑——
不少人可能見過這張圖,但00後肯定不知道的是,此幅「股市定心圖」來源於1992年一部TVB神劇:
「大時代」。
1992年,「大時代」初播,收視率有點「麻麻地」,隨著熱度不斷增高,播完後,奇蹟時刻來了。
從那時起,只要「大時代」重播,或者裡面飾演大反派的鄭少秋有劇播出,香港恒生指數都會有不同程度下跌。
比如2015年4月20日,TVB為給股市降溫重播「大時代」,恒生指數先幾乎跌停,又在7天後達到那一輪牛市最高點。
一來二去,股民和資本都被這部劇搞怕了。
坊間傳聞,這是由於裡面的大反派丁蟹作惡多端,不僅經常在股票熊市借著拋空恒生指數期貨而獲取暴利,還借炒股投機取巧害死主角一家,彼時香港十個觀眾裡有九個股民,都恨丁蟹恨得牙痒痒。
後來裡昂證券還專門進行研究,「Adam Cheng Effect - 丁蟹效應」由此得名。
久而久之,每當股市瘋跌,丁蟹效應都被抬出來。
神劇之所以是神劇,因為《大時代》給時代的貢獻絕不僅是一個「丁蟹效應」,看過你就不覺得基金股市發生的任何事情算是意外。
自願上鉤的參與者
大時代中做「白面」生意的周濟生都說:「做什麼白面生意啊,炒股啊!」
江湖中漂泊半輩子的老油條尚且止不住入坑,就更別提劇中那些股民。
劇集循環的悲劇之一,就是靠專業素質賺得中產生活的方進新,因被丁蟹打壞了腦子,自己之前大手筆買入的股票因無人打理全成廢紙。
循環悲劇之二,就是官方主角方展博,居然是全劇最大的工具人。
他入行成為股票經紀人不是因為在理財方面天賦異稟,更不是「要從父親跌倒的地方站起」,只是生活困頓+渴望報仇,但無奈,什麼都不懂,沒有在「大時代」中掀起什麼大風浪,反而被大時代驅使,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同時,反派對此,沒有任何悔改。
偏執極端的丁蟹硬是有一種「我殺人,但這不是壞事」的無辜神韻。劇中,他不能保證人家全身而退,還連哄帶騙逼人入局?反派嘆一句「無心之失」,主角就只能認慫。
後來做了專職炒股更是貫徹了這一思想態度——
所以當年香港牛市,全民恨丁蟹恨得鄭少秋都不敢出門,絕不是空穴來風。
亂世中沒有幸運兒
「大時代」開播當年,香港,創業者 都覺得自己是幸運少數。 Under30年年更新,年年人不同,不求居高不下,能站滿兩年就是王者。
用營銷號的話:「你已經被同輩人甩在了身後。」
大概是許多人都覺得自己不會像「大時代」中的方進新一樣點背。 一個證券業青年才俊,怎麼就被打傻了,怎麼就沒有植物人甦醒的主角光環?
卻不知道,方進新的主角光環早用完了。
「大時代」一開場就是方進新與好友兩個年輕人自力更生創辦了華人股票,做起了美夢,年紀輕輕就賺得盆滿缽滿,連股神葉天都評價他「鋒芒太露」,過早成功,在劇中樹敵無數,哪怕沒有被丁蟹所害,也兇多吉少。
實際上,「大時代」背後的環境、時代,過早為方進新這樣的光杆兒年輕人開好了綠色通道。
上世紀60年代,人心不穩,市場監管孱弱,於是1969年,第一家華人主導的證券交易所——遠東會應運而生。
交易所為了吸引企業上市,不斷降低上市門檻,一個窩棚,一條船,一個idea都可以搖身成為上市公司,所謂BP路演做得好,人人都是上市公司老總。無數方進新投身其中,但最終,真正走出當年市場修羅場的有幾人?
「人人負債」的當年
香港文藝工作者的妙處就在於所有劇情都源於真實,陳奕迅「碌卡」中唱到: 「炒股,供樓,世界過分涼薄,人人負債」。
另一TVB經典大戲「溏心風暴」中,有一同樣被恨得牙痒痒的經典反派後媽,搞廢從小懂事的男主的手段十分簡單——「教他炒股,先讓他嘗到點甜頭,然後放掉工作盯盤,做著發財美夢」。
《大時代》的魔幻現實主義更甚。就連見過了大風浪的丁蟹,也不得不為今天漲明天跌的股票狂喜,哪怕此時的暴漲已經是市場頂峰,馬上就要暴跌。
這些橋段源於90年代初,股市膨脹,一向節儉的港人,居然出現了「白蘭地漱口」,「魚翅撈飯」,「老鼠斑做魚蛋」等令人咂舌的炫富奇觀,每個人家底兒都成了薛丁格的貓,貧富在股市波動中交疊,最終留下無數負債群體。
投機中積累的財富就像滿杯的啤酒,除去泡沫所剩無幾:
黑色幽默的新經濟股票
「大時代」裡的股票經紀人那麼光鮮不是虛有其表,那是因為他們真的家底兒不薄,這群人個個都深諳營銷學:「名字起得好,股價低不了」。
比如電視劇中,多次提到的「世界天線」就堪稱黑色幽默的經典。
因為70年代,香港,電視天線和現在的人工智慧一樣都是聽起來就很時髦,但實際上老百姓誰都沒用過的東西。
1972年,就有一家名叫香港天線公司的空殼公司上市,招股說明書中白紙黑字:「公司尚未開始經營,對未來派息未能保證。」
但「大時代」裡的股民興奮了,天線這麼厲害的新鮮玩意兒,是不是插一根,就能看到全世界?
電視劇中,對未來有無限美好遐想的人們,認為新事物都是潛力無窮的,香港天線上市後股價一路從1元飆升33.5元,可當人人都能在屋頂豎天線時,這家公司已經清盤退市。
提供內部消息的操控者
「大時代」惡人排行榜丁蟹排第一,陳萬賢緊隨其後。女人會騙人,男人招架不住,男人會騙人,男人女人都招架不住。
陳萬賢就是裡面最會騙人的男人,不僅會騙人,還出身世家,身家豐厚,這就更為他騙人提供了便利,在那個踏實的年代,沒人會相信一個這麼有錢的人居然貪錢。
陳萬賢先哄騙對他十級崇拜的方進新合夥創辦華人股票公司,利用方進新的專業知識為他壟斷市場的「邪惡小目標」服務。
後用內部消息哄抬股價,成了所有人眼裡的惡人。
不知道「大時代」裡的股民有沒有學過一個知識:資本用無形的手調控市場,但散戶並不知道他們的行為受到了影響。
與陳萬賢同時期還有一個「置地飲牛奶」事件,簡直可作為經典案例放進教材。
劇中,香港置地覬覦牛奶公司的好地皮,先在報紙上唱衰牛奶公司盈利狀況,喊出「荒山野嶺只能生青草,不能生盈利」的口號。
隨後又在報紙上公布「二換一」收購計劃,即兩股置地股票換一股牛奶公司,牛奶公司老闆的應對之計是:連續增持牛奶公司,拉高股價20倍。這就給置地公司創造了難題。
於是置地公司看著這遍地的股民,靈機一動,宣布股票買一送五。
無所事事的散戶嘗到了甜頭,沒有工作的師奶,掃地的老伯,誤以為自己即將掌握財政大權,殊不知自己跟風買的「腿打折」價錢股票,全是人家的收購基金。
不管在哪裡,買打折貨實際都是撿不到便宜的,大幅優惠背後總有資本的貓膩。故事最終,這場收購戰散戶下場慘烈,股價還沒來得及上升就跌到了谷底。
女孩爭著倒貼的股票經紀人
「大時代」中有兩個段子,第一,為什麼玲姐一個花季少女,非要痴戀並無過人之處還帶著四個孩子的單親爸爸方進新,這可絕對不是「圖他年紀大,圖他不洗澡」。
原因就在於,方進新可是個股票經紀人啊!
第二,為什麼自己只捨得吃鹹菜的「小猶太」,肯把全部積蓄五萬塊拿給什麼都不會的方展博去股市上投資,因為方展博想成為股票經紀人啊!
這個難搞對象的時代,要碰巧是股票經紀人沒準就佔了大便宜。
股票經紀人在香港牛市多受追捧不用多講,多少老人拿了一輩子的血汗錢去投資,求經紀人幫忙多看著多打點,恨不得把兒女許配過去。
可拿人錢財,本該為人消災,而股票經紀人向散戶兜售的卻是一張永遠無法兌現的大餅。
良心不安的方進新在劇中與前輩股票經紀人陳萬賢這段對話,堪稱現實又扎心,你永遠無法叫醒一位自願交智商稅的股民。
股票捆綁命運的普通人
殷素素說:「漂亮女人說話千萬不要信,因為她們很會騙人」。
這句話放在這部劇的股民身上,就是:
具體計劃是什麼他說不清楚,卻不停給你畫大餅,在股市熱的當下變成了等我股票漲了我們就結婚/生孩子/辦婚禮。
一心想著為父報仇的主角方展博,先交往大小姐龍紀文,期間跟北方軟妹小猶太不清不楚,炒股失敗就讓紀文回家向有錢老爸借錢,紀文被父親強制分手後,又出現了5分鐘炒股敗光小猶太所有積蓄的劇情。
當一個男人的上進心跟投機過分掛鈎,引用「大時代」裡一句話就是:「跟我談戀愛會讓你氣到心臟病發作。」
看似輕如鴻毛的一句「及早離去」
方展博沒有老爸的理財頭腦,穩紮穩打的作風,想出頭只能屢敗屢戰,劇末,主角一家慘烈的日子終於因一場股市奇蹟迎來了一抹亮色,先跌後漲,方展博最終擊敗大反派丁蟹,並逼得丁蟹和四個兒子跳樓自殺。
當然,方展博只是慘勝,家裡人幾乎全死光,面對一家人的遺像,大時代中殺敵一千,終究自損八百,不知他有沒有悟出股神葉天曾留給他的箴言:
「智者應知股市乃一處永無贏家之戰場,取勝唯一法——及早離去。」
這一句「及早離去」,放在「大時代」眾人眼中,大概輕如鴻毛,成敗皆如昨日煙雲。
平均三分鐘一個瘋漲,五分鐘一個跳樓跌的「大時代」,最Drama的不是那群吵吵嚷嚷撕心裂肺今天你去死明天他跳樓的角色,而是你看不到這場戲中,誰是主角,誰是配角。
假如再來過,這些角色恐怕還會入局。
策劃 Editor| 王喻、韓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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