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也在工作室創作。受訪者供圖
無法聚集的日子裡，音樂以新的方式抵達人心。
有人面朝大海開演唱會，歌聲實時向全世界的觀眾直播。有人在陽臺上拉小提琴，鄰居拿起鍋碗瓢盆應和。5月初，江西省九江市的6個音樂愛好者，成立音樂工作室，把編曲、作詞、作曲、修音等音樂製作環節，搬到淘寶上售賣。
對於平均年齡只有21歲的工作室成員來說，這是一件充滿未知的事。出生於千禧年的童高飛曾擔心，當個人興趣成為收入來源，人會掉進錢眼裡，忘記熱愛音樂的初衷。
開張兩個月，他們每天能收到四五十個線上諮詢。對方訴說情緒和故事，希望能擁有一首原創歌曲。他們服務的客戶裡，有幼兒園的兒童，也有68歲熱愛音樂的男人。
這像一條隱匿的潮流：一群自稱資質普通的年輕音樂愛好者，利用自己的音樂技能，滿足更多普通人對原創音樂個人的、私密的需求。
準備就緒初夏，九江的氣溫升高到20攝氏度。童高飛在鍵盤上敲敲打打，旋律隨即出現在電腦屏幕上。
他的手指曾在課桌上敲打過旋律。少年的他喜歡音樂，但父母認為音樂不能發展為主業，賺不到錢，為他挑選農產品加工和質量檢測專業，希望能有份安穩的工作。
課餘時間，童高飛喜歡聽同齡人講故事，像攢郵票一樣，儲存各種靈感。他自學小提琴、吉他，開始把靈感寫成小歌，還在學校的迎新晚會上臨時組建樂隊，唱原創歌曲。
疫情阻擋了他返校學習的計劃。他在家琢磨，不如成立音樂工作室，為別人提供音樂製作的服務，「我想嘗試做音樂，讓自己吃飽飯。」
他的鄰居袁也同樣對音樂充滿熱情。她初中學吉他，高中學架子鼓，音樂陪伴了她少年時代的每個周末。
到了大學，她加入樂隊、跳街舞，發現比起敲代碼，自己更熱愛敲琴鍵。
她和童高飛合計後，淘寶店鋪在一套二手房裡開張了。淘寶店鋪的名字取自動畫片《花園寶寶》裡的人物瑪卡巴卡，象徵好奇、探索。
旋律為誰而奏聞聲而來的客戶超出他們的意料。
兒童節前的半個月最忙碌。幼兒園和各類教育機構提出了幼兒音樂的不同需求：有的表演需要班歌、校歌，要求譜子簡單，容易教學；有的舉辦親子活動，請工作室創作一首向父母表達感恩的歌曲；還要為古詩詞教學創作背景音樂，方便兒童記憶。
像《石灰吟》《烏衣巷》等古詩，童高飛和編曲師根據韻調的抑揚頓挫，創作相應的古風旋律。為了讓兒童朗朗上口，童高飛還加入鋼琴彈奏，增加歡樂的節奏。
一個殘疾人特殊學校的班級聯繫他們，希望為班級裡一位雙目失明的男孩創作一首歌，獻給這位同學的母親。
童高飛和同學們在淘寶上打字溝通，通過零碎的信息拼湊出男孩的故事：男孩的家庭沒有經濟來源，母親為了賺錢養家，白天去擺攤，晚上在廣場上賣氣球。
童高飛熬了兩個通宵，嘗試用男孩的視角創作了《媽媽的愛》。
錄音樣帶一般由工作室的成員演唱，但這首《媽媽的愛》需要用童聲。童高飛在閒魚上找到童聲代唱，把這首歌演繹出來。他象徵性地收了班級26個同學每人5塊錢，老師告訴他，男孩收到歌曲後特別滿意。
短短兩個月，這群年輕人通過音樂製作接觸到百態人生。有醫生請他們創作一首歌曲，感謝支援武漢抗疫的同事，歡迎他們回到家鄉；58歲的京劇愛好者，錄製下街頭藝術家的旋律，請他們編成完整的曲子，方便自己在家自娛自樂。
但有些生意，他們不願意做。比如，直播公司想要創作內容低俗的歌曲，吸引粉絲，他們拒絕了。還有顧客預訂了一個價格500元的編曲服務，卻說，「這東西50塊錢能做出來」，童高飛急得和對方吵，「你50塊錢能買奔馳呢。」
第一個月，工作室的營業額是6萬元。這給了袁也更多信心。她意識到，普羅大眾對原創音樂有欲望、有需求。生活中最直觀的體現是，往年的畢業生通過拍攝照片記錄大學時光，而現在流行拍攝視頻。有些學生想要創作一首班歌，作為視頻的背景音樂。
「我們服務的，是一群不懂音樂，又喜歡音樂的人。」袁也說。
我們的音樂要和別人不一樣年輕是這個音樂工作室的秘密武器。
他們往往午後起床，深夜工作，工作忙碌時，能見到凌晨5點的九江。完成創作後，他們喜歡騎摩託車沿著湖邊繞一圈，吃點燒烤，再各自回家。
22歲的尤佳偉是工作室的編曲師，除此之外，他還是音樂培訓機構的吉他老師。他的學生裡，4歲的孩子愛聽《學貓叫》《沙漠駱駝》，有時會從板凳上一躍而起，手舞足蹈；也有五六十歲的學生，希望能練習彈奏《月半小夜曲》等經典歌曲。
尤佳偉說，上世紀的經典歌曲，有一些翻唱外國曲目。但作為年輕一代的音樂從業者，他更喜歡原創，加入本土的、中國的元素。他堅持自己的作品一定要和而別人不一樣，要做自己。
細小的變化也在客戶的要求裡體現。他留意到，客戶常常要求編曲時加入中國樂器，有人要求歌曲要採用民族美聲唱法。還有客戶點明，想要有一首哥德式音樂。
有客戶收到曲子後，上傳到網絡上，在朋友圈介紹，「這是屬於我自己的歌。」
童高飛習慣創作時，在電腦旁擺上一瓶啤酒、一瓶白酒，靈感枯竭時，偶爾拿起來喝一口。最近，他創作了一首專屬於女朋友的歌曲，前奏是《小星星》，因為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女朋友用鋼琴彈奏的旋律。
（原標題《誰都可以有一首屬於自己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