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前半部,愛說愛笑,快人快語的王熙鳳,總是能給賈府中人,帶來很多歡聲笑語。也正是因為如此,王熙鳳成了賈母最喜愛的孫媳婦,甚至和她開玩笑,讓她留在自己身邊,「不許家去」。
身為賈府中的孫媳婦,當家奶奶,王熙鳳每天都非常忙,「天天應承了老太太,又要應承這邊太太,那邊太太,這些妯娌、姊妹,上下幾百男女,天天起來都等她的話。一日少說,大事也有一二十件,小事還有三五十件……銀子上千錢上萬,一日都從她一個手,一個心,一個口裡調度」。
每天忙著家務事,又沒耽誤陪著賈母說笑,王熙鳳在前半部《紅樓夢》中,給讀者的印象是一個身體非常健康的形象,否則,她早就累趴下了。
從五十五回之後,王熙鳳便開始生病了。她生病的原因,是因為小月。此時,作者依然交代了一句,「鳳姐兒自恃強壯,雖不出門,然籌劃計算,想起什麼事來,便命平兒去回王夫人,人人勸諫,只是不聽」。
「自恃強壯」啊!這一句話,也證明王熙鳳以前的身體,還是很不錯的,不僅在眾人眼中,她身體挺好的,就連她自己,也認為身體底子不錯。然而,也正是因為這個「自恃強壯」,徹底打敗了王熙鳳。坐著小月子,依然忙著操勞家事,便使得王熙鳳的身體,越發弱了下來,「稟賦氣血不足,兼年幼不知保養,平生爭強鬥志,心裡更虧,故雖系小月,竟著實虧虛下來,一月之後,復添了下紅之症……她自己也怕成了大症,遺笑與人,便想偷空調養,誰知一直服藥調養,到八九月間,才漸漸的起復起來,下紅也漸漸止住了。」
這次生病,為王熙鳳後來得了血山崩,埋下了禍根。身體暫時好了之後,王熙鳳繼續操勞家事,不久便復添了下紅之症,平兒和鴛鴦說起這些症狀時,鴛鴦驚叫一聲:「唉喲,依你這話,這可不成了血山崩了嗎?」……「先時我姐姐不是害這病死了的?我也不知是什麼病因,無心聽見我媽和親家媽說起,我還納悶,後來是聽見媽細說緣故,才明白了一二分。」
這幾乎是一個絕症了,從此王熙鳳再也沒有恢復健康,稍有操勞,便犯了舊病。血山崩,或終將送了王熙鳳的性命。
其實,在王熙鳳得這個血山崩之前,還有一種被眾人都忽略了的病,甚至於連她自己也沒有放在心上。第五十二回,因為襲人回家奔母喪,晴雯和麝月在賈寶玉房裡服侍。晚上,麝月出去,晴雯不穿外面的大襖,也要跟出去嚇麝月一跳。結果沒嚇得麝月,她自己反倒著了涼。吃了藥之後,略微好了些,「只是太陽還疼」。
賈寶玉便吩咐麝月道:「和二奶奶要去,就說我說了,『姐姐那裡常有那西洋貼頭疼的膏子藥,叫做依弗哪,找尋一點子。』」麝月答應著去了,半日,果拿了半節來。晴雯自己拿著鏡子,貼在兩邊太陽穴上。麝月笑道:「病得蓬頭鬼一樣,如今貼了這個,倒俏皮了,二奶奶貼慣了,倒不大顯。」
依弗哪是專門治頭疼的西洋藥,王熙鳳若是不頭疼,幹嘛天天沒事貼這個?所以,王熙鳳其實一直都有頭疼病。此時的王熙鳳,還沒有小月,在眾人眼中,她還是再健康不過的璉二奶奶,能說能笑,有著使不完的精力的二奶奶。
而事實上,頭疼已經成了王熙鳳家常病。她幾乎每天都要靠著貼「依弗哪」,才能遏制住自己的頭疼。但是,就像麝月說的那樣,「二奶奶貼慣了,倒不大顯」,因為王熙鳳貼慣了這個「依弗哪」,賈府中沒有人再注意到這一點,更沒有人想到,王熙鳳貼這個玩意兒,是因為頭疼難忍。
那麼,王熙鳳為什麼會得了頭疼病呢?很明顯,正是因為她每天操勞太多,用腦太多而導致的。一個識字不多的女人,將賈府的各種帳目都記在腦子裡,下人們來支領東西,她只需要聽一遍,立刻就能指出來錯誤:「這兩件開銷錯了,再算清了來取!」
這種被忽略的病,早已在悄悄地消耗王熙鳳的體力和精力。王熙鳳的身體,也早就在悄沒聲兒地透支中。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會因為小月子,而著實虧虛了下來。
雖然王熙鳳在殫精竭慮地操勞賈府的家務,甚至付出了健康作為代價,卻只為自己換來了一身的埋怨。所以,曹雪芹說她「生前心已碎,死後性空靈」。王熙鳳的頭疼病,其實更讓人心疼,沒人理解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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