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左衡,中國電影藝術研究中心副研究員
第八屆北京國際電影節北京展映的「焦點影人」單元,我們將聚焦全球三位傑出影人及其代表作品。除了之前已經發布的西班牙國寶級導演佩德羅·阿莫多瓦焦點影人佩德羅·阿莫多瓦攜七部作品向你問好和即將帶來小彩蛋的美國鬼才導演韋斯·安德森第八屆北京國際電影節北京展映百花齊放、異彩紛呈,第一批片單公布的版塊之外,還有一位值得國人驕傲的代表——香港著名電影製片人、演員徐楓。
劃重點:這位無論是武俠片中還是製片界的「女俠」本俠,將親臨本屆北影節參加映前活動,與中國電影研究中心左衡副研究員一起分享《滾滾紅塵》的戲裡戲外;最新修復的4K版《俠女》也將迎來臺灣中央大學林文淇教授與左衡老師的映後對談。想一睹「女俠」和最佳對談搭檔風採的朋友要盯好了場次搶票喲。
徐楓與李安
夢裡花落知多少 ——《滾滾紅塵》、《俠女》復映散記
一
20多年後,得到消息,將有機會再次從大銀幕上看到新修復的《滾滾紅塵》,竟有「初聞涕淚滿衣裳」的激動。記憶裡,開場不久處,潘恒生移動的攝影機掃過林青霞指尖的碎玻璃,正好折射出的那道血色寒光還仿佛在眼前閃著,而那個當年追著看過6遍膠片的自己,已到中年,發禿,筆亦禿,卻仍不能不惑。
圖片來自網絡
關於這部影片的資訊,網絡上相當詳細,無需贅言。相比起幕後花絮,我近年倒是更意識到這一部影片所牽連起的一條線索,這條線索上的那些人、事、傳說,至今世間仍有隱約的耳語跟隨著。
最被提及的當然是三毛。無奈。這是她第一個劇本,也是最後一個。她選擇了一個歷史故事來寫,國難亂世中青年女作家和中年男讀者的愛情,人人都道脫胎於張愛玲和胡蘭成,但除卻一些身份、背景,已很難說與原型有多少關聯。仔細反覆讀過三毛的劇本,沈韶華固然已非張愛玲,章能才更不是胡蘭成。三毛寫出了一種理想的愛情和人格,而非寫實的,一如她筆下的撒哈拉沙漠。在她、她寫的沈韶華、沈韶華寫的玉蘭這三位女子身上,歷史時間的面相逐層消散,文字的世界頑強地生長著。
圖片來自網絡
嚴浩的鏡頭讓這個世界繼續生長。長春的光影和色澤,含混著上海的摩登與頹蕩,連地理空間的設定都驟然變得不再必然和重要。日本侵略者還在肆虐,白色恐怖也令人慘傷,最後大江大海淹過來,人在天涯。只是,三毛和嚴浩都沒有亟亟於考據,他們更關心這一場傾城之戀裡人與情感的存留。
倘若不是兩位作者的才情,特別是講故事的能力,則這個項目簡直危險。而倘若不是林青霞和秦漢,則大銀幕上也不會有如是一雙情侶的造影。臺灣言情片的黃金組合,從20世紀70年代一路走來,外人無從知曉的悲歡離合,外人偏愛流傳的世故人情,到這部影片時終於要有個結果。演得醉生夢死。乍看還是言情片裡司空見慣的生離死別,如今回首,已仿佛命運輪迴般沉重的前塵往事,孰真孰幻?三毛寫道,金風玉露一相逢的桌邊走近來一個濫情的洋琴師,最好的辦法是快快塞給他一張鈔票,圖個清靜。各路看官也該收聲了。
大銀幕上放送出的綿延意緒,不知不覺連綴起張愛玲的傳奇、瓊瑤時代的幻夢。其實,還該聯結起上世紀勃興的海外漢學,聯起20餘年後李安的《色戒》、許鞍華的《黃金時代》等。中國近現代的文藝史,與中國文藝青年的青春、迷惘和痛苦,原本息息相關。「中國現代作家的浪漫一代」(李歐梵語),何嘗不是令中國現代青年感傷痴迷的數代?每一位後來作者的表達,也都源於對如此歷史、這般人生的深深瞭然。然而,此中真意,天下大勢,又豈是痴男怨女型的文青所能、所願明白的?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二
在今天的電影產業氛圍裡,《滾滾紅塵》這樣的作品越來越難出現。它所需要的不是可以量化計算的各項條件,而是不可再得的種種機緣。
促成這些機緣遇合的幾位關鍵人士中,製作人徐楓女士功不可沒。此次《滾滾紅塵》修復,也是她與湯臣公司手筆。
徐楓女士
對於世界範圍內的華語電影研究者和影迷,徐楓這個名字有特別的吸引力。她冷傲倔強的眼神在武俠片宗師胡金銓導演的刀光劍影中格外耀目,以至於許多學人紛紛寫文解析,嘗試說明中國文藝傳統裡女性英雄的別樣存在。
在演員徐楓退出大銀幕後,她以另外一種身份續寫自己的電影人生,目前是湯臣集團有限公司董事局主席兼董事總經理。近年來她的工作之一是資助經典華語電影的修復。
經典影片《俠女》得以精修便是湯臣出資510萬臺幣後的成果。徐楓女士此舉,俠氣勃勃。新的4K版本2014年完成,隨後屢次現身各大電影節,大飽影迷眼福。這部在1975年為華語電影獲得坎城電影節技術大獎的影片也標誌著中國武俠片到達了美學的新高度。多說一句:未來,中國電影必將建構起自身的美學,與中國特有的哲學思想相映照;彼時必有胡金銓一章。
但如果沒有修復工程,後人要如何想像中國影像之美?影像修復,如匠人修補壁畫,無名無利猶在其次,其間的瑣瑣碎碎萬千繁難,非外人所能理解。一旦毀了,則人類文明便少了一片。一旦成了,漫天飛花從天上直落人間,絢爛輝煌。
為了幫後人圓這樣一場夢境,多少人在辛勞。
圖片由康樂及文化事務署 香港電影資料館
(Hong Kong Film Archive, Leisure and Cultural Services Department)提供
徐楓女士的工作有目共睹,但她本人異常低調。在媒體公眾面前言辭之少,常令人幻覺是從銀幕上走下來的俠女。多年前曾讀到一篇文章,徐楓與一眾友人相聚,陳凱歌導演也在其中。徐楓忽然問他,你寂寞嗎?
不知當時局面是否喧譁熱鬧,只覺得這一問斬截凌厲,直指人心。
再然後,93年,電影《霸王別姬》問世。湯臣出品,驚豔世界。
「往事不要再提」?往事總會再提。
三
音樂人羅大佑為《滾滾紅塵》創作了同名主題曲。後來,他為三毛創作了《追夢人》。而三毛,也憑一首《橄欖樹》在華語流行樂史上留下不滅的名字。李宗盛為《霸王別姬》寫的片尾曲更是令歌廳裡一代又一代青年男女情難自已。那些歌也是詩,是漢語在20世紀的奇蹟,是匯入電影光華的中國驕傲。
一同加入這奇蹟的,還有臺灣文藝的黃金一代,如周夢蝶、余光中、紀弦、瘂弦、洛夫(剛剛離世)等等。那一脈的風雅和高貴,全媒體時代的人們很難理解。
另一方面,還有那麼多人有意或無意,假意或真心地依傍著、消費著他們,裝點著自己,洋洋自得。
也好,也罷。少了這份熱鬧,何來一種清涼。至於我們,還是做回最初的自己,一名觀影者,獨對銀幕,獨對鏡裡鏡外的滾滾紅塵。
夢裡花落知多少?誰記夜來風雨聲!
「北京展映」活動將於4月6日至22日
在北京地區32家電影機構、高等院校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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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電影資料館團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