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現在經常感嘆的就是「時間過得太快,不知不覺的我們又長了一歲」。日月如梭,時光如箭,香港回歸已經二十年了;但是20年前的一幕幕就像昨天一樣,時時的在我腦海中浮現.。
1997年5月份,我和三十五位精兵強將便進入了緊張有序的排練工作。這年北京天氣熱的格外早,4月30日氣溫已達30攝氏度,5月份已經提前進入了夏天。還沒有來的及享受一下和煦春風帶來的溫暖,老天爺便急不可待的變了臉,似乎老天爺也想再考驗一下我們的真誠吧。按照中英聯合聯絡小組的要求和交接儀式的安排,我們練習的內容分為:交接儀式會前演奏內容、交接儀式內容和禮號演奏內容。由於會前演奏部分的不可預知性,我們共背練了近二十首中國樂曲以備臨時選用。6月份,在衛戍區儀仗大隊院內搞了個模擬會場,按照交接儀式的程序進行了三次模擬演練。6月23日,我們乘專機到達深圳,第二天全體成員著駐港部隊服裝乘大巴赴港,參加與英國皇家樂團的聯合演習。
香港比我想像的要大、要繁榮要美麗,我們這些第一次入港的軍人由衷的感嘆東方明珠的璀璨光芒;好啊,她就要在我們的國歌聲中回家了,這是我有生來最感自豪的一件事。按照國際慣例,指揮首先與英方指揮見面。這位英國皇家樂團的指揮年齡四十多歲,身高1.90米,陸軍上校、皇家爵士,在英國是位很有身份的貴族。我們伸手相握,在這一瞬間,我凝視著他的雙眸,看的出他骨子裡還深藏著大英帝國的傲慢。我心裡想你狂啥呀,有你哭的時候。
與英國指揮互贈禮物
香港會展大廳坐落在美麗的維多利亞海灣,為交接儀式特別修建的、具有國際一流水平的香港標誌性建築。交接儀式會場是個長方型結構的,雙方樂隊站在主席臺兩邊,面向主席臺。上午11點多(即:6月24日)我們開始了第一次演練,說實在的心裡一點底都沒有,真有點緊張。我不知道對方的實力,也不知道我們的「較量」是什麼結果。但我們並不懼怕他們,因為我們做了充分的準備,我們更有心理上的優勢。按要求首先由中國軍樂團開始,而後英中雙方交替演奏。第一輪演練,英國樂隊無論從演奏、從曲目安排和現場氣勢都被我們無情挫敗。英國樂隊指揮非常著急,現場立即更換曲目,應對我們的無情「打擊」。第二輪我們從心理上更勝一籌,以不變應萬變;英方則換上了莫扎特的歌劇《費加羅的婚姻》中的詠嘆調《男子漢大丈夫》和艾爾加的《威風堂堂》進行曲與我們「頑抗」。就這樣,我們與英國樂隊在6月30日前進行了三次正式演練。
我們的第一次演練
1997年6月30日的夜晚,維多利亞海灣燈火輝煌,炫目的彩燈映照著海灣裡歡騰的龍舟,全世界的新聞焦點同時對準了海灣的會展中心大廳。23點20分,我和樂隊的一行人邁著整齊堅定的步伐步入交接大廳。這時能容納四千多人的大廳裡已座無虛席、鴉雀無聲;英方貴賓與中方貴賓分別坐在兩邊,表情都十分嚴肅,氣氛令人窒息。前聯合國秘書長加利、前英國首相柴契爾夫人等國際政要全都坐在我的面前,據說,這四千多極具身份的貴賓,已經在大廳裡等侯了一個多小時了。我的心跳在加速,不停的喘著粗氣,因為中英香港政權交接儀式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至此我才理解到,我們的會前演奏是「戰爭中的和平」。
儀仗大隊升旗手朱濤
23時38分我示意大家拿起樂器,23點40分《茉莉花》這首舒緩輕柔的江南民歌,像和煦的春風吹遍了這個「冰冷」的大廳,大廳裡頓時像解了凍松花江,湧動著春的暖意。那些表情嚴肅的貴賓也開始借題攀談起來,這也許是音樂所具有的獨特的魅力吧。讓我更想不到的是,當我們演奏完《茉莉花》的時候,大廳裡驟然響起了暴風雨般的掌聲,這真是意外驚喜。接著我們與英方樂隊交替演奏了中國樂曲《輝煌時刻》、《民族團結盡歌舞》和《歌唱祖國》。回顧這段難忘的歷史我特別要一提的是:選擇《歌唱祖國》是有所顧慮的。由於港英政府的破壞和阻撓,香港回歸的很多方面都是困難重重,當然也造成了一些港人對「一國兩制」的信心不足。
香港回歸三劍客:左:儀仗大隊大隊長李本濤,中:解放軍軍樂團指揮於建芳,右:儀仗大隊升旗手朱濤
在中英香港政權交接儀式——這樣極具國際影響的國際重大事件的活動中使用一首國內家喻戶曉的愛國歌曲,會產生什麼效果和影響?沒有什麼底。我們沒有權利決定是否能夠使用它,我們必須有信心把它演奏好。當英方奏完第三首樂曲,我轉身面對樂隊凝住目光奮力一揮,嘹亮的《歌唱祖國》如奔騰的長江之水一瀉千裡。這時我只感到我身邊的許多貴賓和著樂曲的節奏動情的拍手,有些人則勇敢帶頭唱起來了,而且掌聲越來越大歌聲也越來越嘹亮。這哪是唱,分明是在傾訴是在呼喚!剎那間,我們的演奏也完全融入了炎黃子孫愛國激情的熱流之中。我好幾次看不清面前的同事,激動的淚水幾次欲奪眶而出。《歌唱祖國》我指揮了無數次,但這是讓我終生最難忘的一次。交接儀式結束後,一些港商和華僑緊緊的拉著我的手:你們演奏的太好了,奏《歌唱祖國》的時候我們的手都拍疼了,我們是流著眼淚聽完你們演奏的,你們為中國人爭了光。
中英雙方八首樂曲演奏完畢,會場漸漸恢復了平靜,中英香港政權交接儀式就要開始了。在交接儀式上,英方為自己制定的方針是:體面撤出。他們提出要把英國國歌奏到1997年6月30日最後一秒鐘,我方的態度也很堅定:不管你們的國歌奏到什麼時候,必須在1997年7月1日零時零分零秒前結束,連餘音也不能超過,否則就是對中國主權的侵犯。我得到命令就是:不管英方能否準時奏完,你必須在7月1日零時零分零秒指揮樂隊奏響中國國歌。時任我團總領隊的齊景全團長提出了:早一秒可恥,晚一秒恥辱的口號;這也就是說,這時的一秒並不是時間的概念而是國家主權必須準確無誤,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我深知這裡面的利害關係,自己做了充分的準備。為了準確掌握時間,外交部與組委會商定採用一大型電子鐘記時,此鍾與中央電視臺互對。由於條件所限我們只能用秒表對準大廳的那臺電子鐘,然後採用倒記時讀秒的方式來完成任務。
1997年6月30日23點整張景山幹事(時任我團辦公室外事幹事)與大廳電子鐘做最後一次時間校對,然後穩穩的站在了我的身旁,他將在23點最後十秒種的時候給我讀秒。他的任務也不輕鬆,讀快讀慢都直接影響著我的起拍時間,也就是說他也是萬萬不能出錯的,此時他和我,我與樂隊之間構成了一個「生死鏈」。23時59分10秒英國皇家樂隊指揮棒起,《主佑吾王》(英國國歌)奏響。原來他們的國歌每次都奏50秒左右,正好在零時零分零秒前結束,現在為什麼這麼快,30多秒就結束了呢?他們留下了近12-14秒的空白與他們初始堅持要把英國國歌奏到30日最後一秒的提法怎麼如此不一至呢?我的心情不由的一緊。這時的每一秒鐘竟顯的那麼漫長,我的脈搏在驟然加速;站在江澤民主席身旁的李鵬總理也忍不住抬手看了一下腕上的手錶,當他確信時間沒有問題的時候又放心的等待著。「50、51、52、53、54、……」當張景山讀到58秒的時候,我果斷的揮動了指揮棒。公元1997年7月1日零時零分零秒,《義勇軍進行曲》的號角劃破了維多利亞海灣的夜空,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第一次在香港奏響。它向世界宣告,殖民主義、帝國主義統治的香港已成歷史;一個遭受百年凌辱的「東方之珠」,露出了她美麗的容姿!
香港回歸是二十世紀中國二十件大事記之一,我有幸參加這一舉世矚目的盛典,並成為第一個在香港奏響中國國歌的中國人而永載史冊,它是我永遠的自豪和驕傲。
(作者於建芳原解放軍軍樂團國家一級指揮)
羅大佑歌曲 於建芳改編
演奏:解放軍軍樂團
指揮:於建芳
錄音:崔如峰
選自:CD《輝煌時刻》-紀念香港回歸特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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