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節,時間過的真快,一晃父親已經去世9年了。
父親病逝於2012年大年初五,一個非常寒冷的日子,那天的天碧藍碧藍的,沒有一絲雲彩,乾冷。初四晚上,父親難過地喘了一夜粗氣,最終在初五早上太陽升起來的時候咽下人生最後一絲遊氣,安詳地走了。新年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他身上,他卻再也感受不到暖陽。讓我難過的是,聽到他生病的消息,我匆匆從無錫趕回家的18天裡,他因為中風沒和我說過一句話,連句遺言都沒有。最讓我難過的是,沒有文化的母親一直認為父親會好起來,當發現父親走的一剎那,她像被閃電擊中一樣抽搐著嚎啕大哭!
父親生於1948年,一輩子在社會的底層,一輩子的職業就是農民,一個在中國最不容易的職業。他幹過木工、瓦工,做過小買賣,最多的時光就是種地,收穫糧食,拼命賺錢供我讀書。在他心目中,能夠不拉饑荒供孩子讀完大學跳出農門就是他最大的夢想和成就。
1994年,我讀高一,父親已經感受到用錢的緊迫,畢竟三年後無論是我考上大學還是高考落榜,都面臨花銷激增的問題。當時他正在做販花生的小買賣,就是去集市上收購農戶的花生,回來用機器粉碎殼脫出花生米,然後將花生米用自行車運出去賺點微利。記得當時母親需要花很長時間將花生米裡的雜質用簸箕顛來顛去弄乾淨,累得直不起腰。
父親只有一米六五的個頭,騎著自行車馱著兩三百斤的花生米運到幾十公裡外的城陽地界,需要付出巨大的體力,考慮再三,父親買了一輛二手手扶拖拉機,天天起早貪黑趕集串鄉收購花生。那些年的冬天很冷,父母往往要凌晨4點多起床,月明星疏的冬夜清晨,寒氣逼人,母親先起來燒熱水,灌進手扶拖拉機的水箱,父親竭盡全力用搖把發動拖拉機,往往累得氣喘噓噓卻發動不起來,畢竟身材和力氣在那裡。幾番折騰機器終於開始工作,他們飯也不吃,就打開家門消失在黎明前的夜色中,馬達的轟鳴聲漸漸遠去。北風呼嘯似刀割,幾年下來,父親的腿一直疼,沒有任何遮蔽的手扶拖拉機怎能抵擋寒冷對肌膚骨骼的侵蝕摧殘啊!
在藍村讀高中的三年,父親就來看過我一次,給我送了點東西,十七八歲的人已經有了虛榮心,看到衣著樸素的父親在眾多形色各樣的家長群中有些寒磣,我的心是疼的,也暗暗發誓要考上大學。
日子如流水滑過。1997年,我高考考上本科,得知成績的那天是個炎熱的夏日。父親正在坡裡鋤玉米地裡的草,我飛奔過去,大聲地向他喊「考上了,考上了」,他只是非常平靜地回我一句:「考上就考上唄。」然後繼續彎腰鋤地。其實當時他的內心也是開心的,但極力掩飾,畢竟在那個年代農村孩子考個大學也不是那麼容易,只是他用行動教育我不要張狂,這是農民特有的浸潤子女的樸實方式,也是農民的可愛之處。
1997年,我離開生活了20年的家鄉,讀大學,讀研究生,直至考上公務員留在無錫,回家的次數漸少,和父親見面的次數更是數的過來。他的身體也每況愈下,明顯衰老的厲害。60歲不到頭髮全白了,牙齒掉了,耳朵聾了,反應也慢了很多。我知道,他是透支了他所有的健康、青春、快樂,乃至自尊,拼命賺錢,就是為了把我託舉出莊戶地,不要再像他一樣受苦受累。
2007年我結婚之後,和他商量不要再種地了,沒想到他倒很爽快地答應了,估計是真的累了。他不害怕種地,但害怕旱天,將機器放到十幾米的深井抽水是他最懼怕的事。我也不再需要他們的錢,所以他罕見地答應我,放棄了耕耘了一輩子的土地。隨後的五年,可能是他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沒有瑣事的羈絆,沒有農事的困擾,沒有孩子前途的擔憂,他像個孩子一樣快樂地在村裡走來走去,享受家鄉四季的美好。2008年我的兒子出生,他更是開心的像個孩子了。
2012年元旦剛過不久,他就摔了一腳,當時他心臟附近的血管已經有血栓形成。我四叔把他送到即墨人民醫院,醫生讓他住院觀察,他固執地認為自己沒事,非要回家:「馬上兒子一家回家過年,住院不吉利的。」他執拗勁上來,誰也勸不住,沒想到回家沒幾天就發生大面積腦梗,再回到醫院已失去語言功能,部分肢體功能亦喪失,主治醫生無力回天,父親將自己的生命永遠定格在64周歲。
父親是微不足道的,和絕大多數人一樣,螻蟻一般的存在。如同一塊煤,拼命燃燒自己的軀體發完最後一次光,做最後的掙扎來兌現心中的諾言。父親走的時候,我兒子才3歲,如今已是個頭超過一米七的少年。父親的容貌他已記不起,他是永遠體會不到他爺爺曾經的艱辛和困苦。
父親走後,直至今天,我依舊會經常夢見他,夢見他出現的家鄉的各種場景,他會笑,會生氣,會大聲說話,都是定格在那個年代的樣子,醒來後,我的心很疼!我知道,就是個夢而已,這輩子不會與他再相聚了!
永遠懷念父親!
作者:半島麥浪,即墨七級人,現在供職於無錫市級機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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