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歌手,本國主流媒體對他刻薄得很,電視劇尤愛拿他調侃,年輕人用他的名字指代「傻瓜」,但他依然是大眾喜聞樂見的歌手——詹姆斯·布朗特(James Blunt)。
你得穿過「創作保守(沒有靈魂?)」、「聲音娘炮(可是上過科索沃前線的英軍上尉)」、「 唱苦情歌卻夜夜笙歌(所以在悲傷什麼)」、「生活優渥的膩歪貴族(容易讓人聯想到虛偽?)」的重重偏見,才能聽見這位憂傷的「上尉詩人」。
詹姆斯·布朗特是英國人,還是來自上流社會的英國人。一個皇家騎士隊上尉,認識的最大人物是英國女王,畢業於哈羅公學和布裡斯託大學社會學系,喜歡抱把吉他唱沉鬱優美的情歌。這樣一個人,最好就把音樂保持在興趣的範疇,白天幹一份體面的工作,晚上去酒吧小唱一場,會比較受人尊敬。
但詹姆斯·布朗特13歲就想當一位流行歌手,一切開始之前他就和大眾想像中苦哈哈窮兮兮的「英國唱作歌手」有很大不同。
2004年,布朗特的一首《You’re Beautiful》(《Back To Bedlam》,2004)爆紅全球,在大街小巷播放到人耳朵起繭。這首歌把詹姆斯·布朗特推上當紅歌星的位置(1100萬張的專輯銷量),也為他日後的「惹人討厭」埋下伏筆。
他的二專《All The Lost Souls》和第一張專輯氣質相似,口碑亦佳。他早期的很多好歌都寫於軍旅時期。布朗特熱愛軍隊時光,因為「那裡人人平等寬容,做的事務實又重要」。科索沃沒有給他留下什麼傷痕和陰影,他也不屑於編造傷感的故事博得大眾好感。
布朗特的第三張專輯《Moon Landing》儘管口碑不佳,但仍然火速爬上英國專輯排行榜第二位,此時英國人民對他的「厭惡」已差不多和專輯銷量成正比。
「像香草一樣普通,同時香草又是一種非常受人歡迎的味道。」這是來自英國本土唱片業資深人士對詹姆斯·布朗特的評價。
他寫的歌總是以優美的旋律為驅動,失落的愛情,不被理解的人,孤獨都市裡的火花,相似的值得他反覆吟唱。
前四張專輯可以把順序打亂隨便聽也不會有混亂感,因為聽起來都差不多,都由一個人的小回憶和小情緒交織而成,用的是流行民謠典型的曲式。最新一張《The Afterlove》因為艾德·希蘭(Ed Sheeran)的參與褪去不少獨立感,流行輕快「咚咚呲呲」地挺熱鬧,但評價創了新低。
布朗特其實適合做個Indie歌手,這樣大眾會比較寬容,理解一個人為什麼唱歌憂傷有詩人氣質,又同時愛夜店、跳舞音樂和物質享受,因為人本來就很複雜。
問題是,當三張專輯奠定當紅位置之後,詹姆斯·布朗特再也沒有辦法把私生活和音樂分開,他變成了一個「明星」,大眾對明星的要求可就要苛刻得多。
走紅之後,布朗特還是那個布朗特。據他的巡演夥伴Peter Hardy的說法,「他仍然平易近人,英式幽默不變,也沒有虛榮浮誇愛現。」英國媒體最愛罵他損他調侃他揶揄他,然而認真做過他專訪的記者,又都認可他「是一個誠懇、有趣的好人」。
英國社會對詹姆斯·布朗特沒有來由的「恨意」和他與之相反的唱片/現場受歡迎程度一直是流行音樂界的一個有趣現象。
一個音樂人,在英國的舞臺上無論如何為所欲為都可以被接受。展示反社會人格、厭世、謀殺動物、拉屎放屁?那是個性和魅力,叛逆與不羈,通靈和赤裸裸的靈魂展示。那為什麼衣冠楚楚、禮貌幽默的詹姆斯·布朗特僅僅拿一把吉他站在舞臺上,就會變成「最不受歡迎的流行歌手」?
媒體用他作靶,一可以表明自己犀利,不捧成功的上流社會公子哥大腿,因為他們根本不懂「普通人的生活」;二說明自己品味好,求穩的流行民謠再受歡迎,藝術上的平庸也必須口誅筆伐。
對此社會學專業的布朗特這樣解釋:「時髦咯,大家人云亦云地『恨』我,無非是因為這樣做能顯得自己很時髦懂經。這不是『恨』,是一種很便利的貼標籤方式,他們對我根本沒那麼強烈的感情。仇恨信?根本一封也沒有收到過。」
前幾年他還願意認真解釋自己的看法,後來發現多說也無益,不如置之不理,有機會就拿自己調侃一下娛人娛己。
這樣看待詹姆斯·布朗特比較公平。他肯定是有音樂才華的,現場也一貫發揮穩定有魅力。
《獨立報》的記者問他喜歡的音樂類型和歌曲,他是空白的。記者寫道:「這個人的腦子裡沒有一首歌縈繞。音樂並不真正令他激動。他更在意的是與和他有著同樣生活體驗的人分享所感。他本質上是一個作家,把他的所想變成音樂。」
至少布朗特挺誠實的,不諱言「我做的一切只是為了找樂子」。把自己的憂傷、尋找、不確定打包出售給大眾,然後利索斬斷惆悵去夜店跳舞,這也是一種生活方式,總比假裝憂傷,強行彌合音樂/真實人格要好。
四月初,詹姆斯·布朗特的京滬兩城巡演將啟動。國人對「英國上流社會」是沒有芥蒂的,不妨去聽「上尉詩人」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