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這片土地之前,我就曾幻想過和世界各地青年一起勞作、工作生活的場景,希望同他們聊天,聽不同的故事,想知道他們用怎樣的態度看待自己的生活,周遭的世界,思考自己的未來。如今,這段長途旅行已經進入尾聲,每當我倒在床上,閉上眼睛時,腦子裡總會出現,在這裡相識的可愛的朋友,和那段一起度過的美好時光。這裡山清水秀,我會沉醉於上帝鬼斧神差的造物能力,但他們,卻是了我內心世界最動人的風景。某天,也許我忘記了那座山或那灘水的模樣,但我們在山裡徒步,湖裡玩水,海灘曬太陽的場景,會永久銘記在我心中。一段段美妙的時光,和那些支言碎語的片段,是我記憶中的珍寶。
正因旅途中的他們,為我打開了一扇那片陌生世界的窗戶,給我留著一扇虛掩著的門,讓我得以朝裡邊探望,也把我從以前思維的小圈裡逐漸帶領出來,同時更激勵我向另一個更大的世界邁去。那樣的世界裡,不僅有無窮的精彩等候著著我,更會讓我體會那無盡的思維的樂趣。我希望自己的生活就像一棵樹,它不一定要長的粗壯威猛,但一定要長得飽滿,永遠朝鮮陽光最盛的方向生在,同時開滿五彩斑斕的花朵,花兒不一定會大,但總會儘量去綻放它應有的光彩。於我而言,這樣,則是意義的存在。
二十年前,臺北是我們最遙遠的城市,寶島離我們只有一灣水的距離,但心的距離卻如此的遙遠。兩岸對立時,彼此只能通過隔天的炮彈相互問候,時過境遷,如今的兩岸的交流聯繫也越來越緊密,從當年的臺商包機到兩岸直航,再到如今的臺灣自由行,在臺灣體驗中華文化的另一種可能性也不再那樣困難。我們甚至可以通過網絡第一時間領略到墾丁、蘭嶼的風土人情,還能發掘出臺灣夜市的小吃攻略。
我沒有去過臺灣,從前對於臺灣的了解,多是基於書上教條式老黃曆般的陳訴。在這裡認識的臺灣朋友們,一點一滴給我講訴這個真實的臺灣,正因為他們,臺灣離我的距離也愈來愈近,也激起我前往臺灣的興趣。大陸和臺灣,本是同根生,但在不同政權幾十年的領導後呈現給外界一副完全不一的姿態,當臺灣光榮的宣布他們有上百個免籤的國家時,國內的背包客們卻拿著我們的護照舉步維艱。
正因國情和外交政策的不一,對於我們同樣的紐西蘭籤證,要求也明顯不同。對我們的門檻要高不少,正因為這樣,再加上信息渠道的局限,我碰到的國內朋友,很多畢業於名校,而對於這些臺灣背包客,更多是來自尋常人家的普通年輕人,他們中有臺北的普通公司職員,新竹的技術員,臺中剛畢業的大學生,還有普通工廠裡的打工女孩,很多人來自我連名字都沒聽說過的臺灣小鎮。臺灣本身不大,接觸不同地方的年輕人,我想能減少我心中對於這個群體的偏見。
上周末外出認識了三個可愛的臺灣朋友,我們一起徒步、泡溫泉、吃西餐、喝咖啡,度過了非常愉快的時光。回到家,我在記憶裡尋找每一個和我相處過的臺灣友人,我始終感動於他們的簡單和平和。因為這份感動,我願意用文字記錄下和他們相處時每一個印象深刻的細節。
大男孩瑞
瑞同我相識於車釐子果園的露營地,他和我一樣,提前幾天來到果園等待開工。他個子不高,短短的頭髮貼著頭皮上,鼻子上掛著一幅眼鏡,和我們普通大學生一個打扮。那天他朋友開車送他到果園,那時我剛好在廚房做飯,從他們的交談中我很輕易就辨別出他來自臺灣。我在營地裡睡車上,他則在營地裡搭建了一個最小的帳篷。營地裡的設施簡陋,只有餐廳、洗浴以及廁所。我們的餐廳是一個簡易搭建的棚屋,但裡面很寬,擺有不少的桌椅板凳,這裡不僅是我們吃飯的地方,更是我們的公共空間和娛樂場所。平時,我們也多在餐廳裡活動,那幾日,他白天就在餐廳裡玩電腦,晚上很早便回到帳篷裡休息。
我們果園很大,很30多公頃的土地,絕大多數種植車釐子,也有少量的桃子,果園裡有自己小小的包裝廠,水果被採摘下後便在這裡進行包裝和儲存。我們的工作就是在包裝廠裡,那幾天天氣不太好,我們便在營地裡休息,他剛到的頭幾天,我們聊得不多,就點頭招呼而已,直包裝廠開工,我們接觸才多了起來。很巧,我倆都是做同樣的工作,給車釐子選果,把果子分類為國外市場、本地市場和爛果三類,更巧的是,他的座位就在我的右手邊。剛坐下,我左邊又來了一對情侶,奇妙的是,他倆也是臺灣人,這對情侶的故事稍後再講。這樣,在包裝廠裡我就被三個臺灣人包圍了。選果的活很輕鬆,就坐著那裡把爛果跳出,其餘兩種推入兩個不同的槽裡便行,工作很輕鬆,通常我們一邊工作也就一邊聊天。
最初看他的長相我以為他和我同齡,他告訴我年齡和職業後直讓我大跌眼鏡,他今年30,研究生畢業後在臺北的研究所工作,是一個生物科技工作者。工作兩年後辭職,為了抓緊青春的尾巴來到紐西蘭打工度假。他一張娃娃相掛著臉上,我在國內從未見過長相這樣稚嫩的30歲的男人,不僅相貌,他的言行舉止更不像我們那般老成,直到後來見多了臺灣人,才逐漸接受了他們長相比我們年輕這個事實。
30歲是一個男大當婚的年齡,一個30歲的大陸男人肯定會受到來自家庭極大的婚姻上的壓力。我好奇地問他:「你結婚了嗎?」
他白了我一眼:「結婚,怎麼可能,結了婚我不可能來紐西蘭打工旅行的,現在我連女朋友都還沒有的。」
「那你家裡人催你找對象麼?」我又問道。
「催啊,以前常說,這事他們也管不了,現在也就不說了」他坦率地回答。
「那你們通常什麼年齡結婚呢?」我繼續問。
「我周圍的朋友結婚普遍比較晚,大概30多吧,但小城市的人會早一點」。
「那你們結婚需要買房麼」。我以大陸的常規思路來問他。
「買房?這怎麼可能,在臺北房價很高的啊,和你們一樣,年輕人是買不起房的,這幾年臺灣房價長得太快,我們都常罵馬英九和無能的政府。我周圍的朋友普遍都是租房住,家庭條件好的父母會幫助一下,但通常家裡有幾個小孩,這樣就照顧不過來的。對了,我有一個朋友買了房,但他們買的房子比較遠,在郊區去了。」
果園在距離小鎮幾公裡的郊外,營地雖然簡陋得只剩生活必需的設備,但三四十個世界各地的年輕人住在一起,這裡的天地總是朝氣蓬勃,呈現出一片歡樂的海洋。這時剛好夏季,白天很長,晚上要十點後才會漸漸暗下去。下班後,總是一大堆人坐在廚房一起聊天嘮嗑,或者坐在戶外的草地上,開一瓶啤酒,分享這天的趣事,會樂器的人會拿出吉他,給眾人演奏幾首拿手的歌曲,就這樣,我們常在草地上坐到天黑。果園的附近還有不少漂亮的湖泊和河流,豔陽高照時,我們就結伴去湖裡或河裡遊泳玩水。如果第二天不上班,我們就會在湖邊點一堆篝火,開始聊天喝酒,直到凌晨兩三點才結束,醉了累了就在帳篷或車裡過夜。周末的晚上,營地裡總是歡樂的派對時刻,這裡常有新的朋友加入,我們派對時就在胸口貼著自己的名牌,方便大家認識。我們也總會找不認識的人聊天,去結識新的朋友,當然派對時少不了酒精,有幾次我都喝得大醉。瑞也參與營地的集體活動,但參與度不高,而且他不喝酒,每次我們紅著臉端著酒瓶時,他卻拿著一瓶飲料,而且他每次回帳篷的時候也比較早
看他每次不喝酒我很高興,有一次忍住問他:「你們在臺灣聚會時不喝酒嗎?」
「偶爾喝,但喝得不太多。」他凝重地回答。「對了,臺灣抓酒駕抓得很嚴重的,喝了酒就不能開車了,所以很多人就直接不喝了。」
「那你們聚會都喝什麼啊。」
「我們聚會就喝可樂、果汁這些飲料。」
「喝飲料?我驚訝道。「喝飲料那怎麼好玩」。
「好玩啊,我們聚會時一邊吃美食,一邊聊天,很開心的。」
「那你們不會覺得一起玩不喝酒會缺些什麼嗎?」我再問。
「不覺得啊,不喝酒也蠻好玩的,還有,我酒量不好,一瓶啤酒就不行了,醉了也就沒得玩了。」我聽後就沒有再問下去。
之後我講起在國內我們的喝酒風氣和我幾次醉酒的經歷,我這樣給他說:「因為酒便宜,經常喝幾箱啤酒,不僅和朋友喝,還要和長輩領導喝,要喝到自己醉來表達對這些人的敬意」。他驚訝地盯著我,仿佛這些事情來自另一個星球。
瑞是一個大男孩,他常一個人坐在餐廳裡忘我地看電影或者電視劇,有一次我看他很晚還在廚房裡守著電腦屏幕。我走進瞅了一眼,感覺畫面非常熟悉,他回過頭來給我說這是你們的連續劇《步步驚心》。我驚訝道:「你怎麼會看這些。」他卻得意地回答:「這個好看啊,你們中國拍的宮廷劇還有點意思,這兩年在臺灣還挺火的,很多女孩也愛看。」我看他喜悅的神色,也就默默走開了。
我們聊天時,他總是稱呼大陸為「中國」,稱呼我為「中國人」。他一這樣說,我本能地就產生抗拒感和排斥感 ,他這樣說無疑把我當著一個外國人來看待。儘管他這樣說,我仍每次說彼此為「臺灣和大陸」。對於兩岸關係這個敏感的話題,我從未和他討論過,我期望兩岸關係更加親密,雖不說統一,肯定不至於臺灣獨立,但我知道他傾向於臺灣獨立,所以我通常會迴避這個問題。
這個話題有天被一個捷克人捅出了。他問起我們:「臺灣是個獨立的國家,但為什麼在聯合國沒有席位,而被中國取代了啊。這個問題,我們都從歷史的緣由來解釋,當談到臺灣的主權問題時,我沒等他開口,就先陳訴了自己的觀念:「不管臺灣是否為一個獨立國家,事實上她是一個獨立的政治單元。」瑞看了我兩眼,盯了盯那個捷克人,吱唔了半天,最後說:「這個問題很複雜,不太好解釋。」含糊地把這個好問的捷克人打發了。
瑞成長在臺北,見過不少大陸的團隊觀光客,且對他們的意見不少,總會給我抱怨在臺北故宮博物院裡吵鬧的大陸遊客,說有的亂扔垃圾,有些還不太禮貌。他一說起,我也很無奈,對於這個構成複雜的團體也無話好說。但他很喜歡大陸的背包客,說:「在你之前,我遇到了好幾個四川人,還同他們成了好朋友,我也知道你們和那些大陸觀光客不一樣。
果園工作結束後他去了澳洲,再過了兩個月他就回臺灣了。我們在臉書上常有互動,我很早就給他講起我會去臺灣騎車環島,他在網上也總讓我快些去,並用臺灣美食吸引我,開玩笑地說:「你到臺灣每天肯定都吃得飽飽的,之後就沒有精力騎車了。」
可愛的情侶
不僅僅是瑞,果園包裝廠裡坐我另一旁的這對臺灣情侶也成為了我的好友,女孩坐我左旁,男孩則坐在她的一側。女孩叫蓉,男孩叫炫。他們住在鎮上的客棧裡,我們也就每天工作的時候見面。包裝廠的待遇不錯,我們是計件工資,但是如果計件工資達不到最低工資包裝廠也會付我們最低工資,因此幹活時沒有半點壓力,更沒有監工在一旁鞭策你。這份工作是我第一次身處工廠這樣的環境,輕鬆自由的氛圍讓我詫異,這和國內的某些血汗工廠簡直判若兩個世界。每天工作時都和他們聊一些彼此感興趣話題,這樣包裝廠裡七八小時也眨眼即過。
雖說是幹活賺錢,我沒有太多工作的感覺,每天就是到包裝廠,和他們交流新的想法,聽一些有趣的故事。因為蓉在我旁邊,和她聊天的時候比較多,我總愛帶著調侃的語氣談起彼此的一些趣聞,她的笑點很低,很容易就被我說得樂呵呵。我們的話題廣泛,從臺灣的政治、電影、娛樂明星、小吃到我的成長學習環境和經歷。她和炫也常問我一些他們感興趣的大陸的話題。當談到我們的毒食品時,我半開玩笑地給他們說:「這就是為什麼我們抵抗力強,到了哪裡都不會生病,而你們到了陌生環境容易生病的緣由。」和蓉天時通常很起興,那時才意識到她的男朋友坐在一旁,我總會看看炫,這時炫也看看我,憨厚地望我一眼,對著我傻笑一番,原來炫沒有一點醋意。
蓉給我講臺灣選舉時著實讓我樂了很久,我當然會先入為主地認為她不會對政治有太大的興趣,但選舉投票是臺灣人政治生活中重要組成部分,我讓她給我講她的投票經歷。她卻這樣給我講:「哎呀,每次選舉時那些人都煩死了,在街上用喇叭宣傳,吵得我連覺都睡不好。」
我繼續問:「那你怎麼選啊,投票前總要了解一下候選人的政治觀點和政治意見吧。「
「我才不去了解,那些人太無聊了,我投票的原則很簡單,誰吵得最厲害我就不投誰,我先把吵最厲害的幾個劃掉,剩下的隨便選一個就行。」她笑著回答我,我聽後也跟著她笑了。
除了給他們說大陸的近況,我還愛給他們講歷史,尤其是講關於國民黨的歷史,我很得意地說我比你們更了解國民黨的黨史。 我從國民黨的成立講起,到軍閥混戰及北伐戰爭,再到新軍閥的對立,講抗日戰爭及國民黨剿共,最後國共內戰國民黨戰敗退居臺灣。我還給他們講中央俱樂部陳氏兄弟、白崇禧、閻錫山、馮玉祥這樣的民國巨頭。每次講起那段我們共同的歷史時,他們總兩眼睜得大大的,很認真地聽我講,聽完後搖搖頭,仿佛像從來沒聽過一樣。然後感嘆地說:「你這麼厲害」。他們聽到幾個熟悉的名字和事件也會說:「這些我們以前好像學過,不過忘了。」
蓉和炫同來自臺中,炫比蓉大三歲,他們相識在學校裡,在一起已有三四年了。他倆出生在臺中,自小學到大學都在臺中,畢業後也在臺中工作,他倆的世界和生活圈子不大。他倆給我講他們還是窮學生的故事,當時他倆都愛攝影,炫夢想一個鏡頭,但沒有那麼多錢,蓉為實現炫的心願,就去餐廳裡做服務員,攢了好幾個月的錢才買了這個鏡頭送給炫。蓉害怕一個人出遠門,炫就帶著蓉出去旅行,炫工作後攢的第一筆錢就帶著蓉去日本,他們去了東京迪斯尼,還去看了富士山。
炫是一個耐心且細心體貼的男孩,包裝廠放假的時候,炫總開車帶著蓉出去郊遊,蓉想看企鵝,炫就帶蓉到海邊的小鎮,等到晚上企鵝上岸,炫再開車回家,到家時已經凌晨3點。他們還告訴我,晚上開車很危險,兔子總在高速路上亂竄,一不小心就會撞上。新年的前夜,炫帶著蓉去皇后鎮參加新年派對,還有一個周末,炫一天開了六百公裡,帶著蓉到一個無名的小鎮逛街。我後來問炫:「那裡好玩麼」。炫撇了下嘴,說:「沒什麼好玩的,就是和蓉出去兜兜風。」
炫常帶蓉旅行,蓉就每天給炫做飯,我們午餐的時候總坐一起,因為肉貴,我平時買得不多,但他們的便當裡總是有大片大片的肉。我老是開玩笑:「你們好有錢,買這麼多肉。」蓉笑著對我說:「炫每頓飯都要吃肉的,不吃會要了他的命,他長那麼胖,是我養的。」炫笑了笑,對我說:「歐陽,你也來嘗嘗。」蓉的手藝確實不錯,只是他們不太吃辣椒。一次我也讓他們品嘗我做的土豆燒牛肉,我放了不少幹辣椒,他們嘗了後很快說:「味道不錯,就是有點辣。」然後便跑去喝水。還有一次我去他們的客棧拜訪他們,看見他們在吃泡麵,驚訝地問:「今天你們怎麼吃這個。」蓉眨了下眼,說:「今天太累了,不想做飯了。」炫也苦笑著說:「今天就吃泡麵將就一下,反正蓉做什麼我就吃什麼。」
果園工作結束後我們便分開旅行,但在旅途中,我們約著碰了幾次面,每次相逢便像老友重逢一樣,一起聊天喝咖啡,度過了非常美好的時光。一次在一個美麗的湖邊的碰面,那晚漫天的繁星特別美,炫便教我拍星星,且告訴我應該怎樣去尋找銀河。他們還給我看他們在特卡波湖便拍的星空,拍得真是美,是我見過最美的夜空的圖片。
那幾次碰面後到他們回臺灣我們也再沒見過面,但我們總會發簡訊問候彼此的近況,蓉常像哥們那樣給我簡訊:「hi, bro, how is going?」.上一次臉書聊天時她也讓我快快去臺灣找他們。我肯定是會去臺灣的,我想那天,當我們又坐在一起喝咖啡時,共同追憶在紐西蘭看星星的場景,不知會多麼地感嘆這荏苒的時光。
羞澀的大女孩
這兩個女孩和我相識於在獼猴桃包裝工廠,加上那個華人阿姨,整個工廠就我們四張亞洲面孔,第一天我就在餐廳裡看到了她們。我們小組工作很忙,她們常被派來幫助我們,工廠晚班有一百多號員工,每個小組都忙於自己的工作,不同的小組是很難有交流的機會,正因她們常來幫忙,這就給了我們交流的機會。
一個女孩叫惠,另一個叫潔,惠在新竹的一家高新企業做技術員,潔卻來自臺灣,是一家普通公司的會計。他倆拿到紐西蘭的籤證後在網上結伴同時來到這裡,一同旅行和找工作。惠來紐西蘭之前只在新加坡呆過一周,而潔是第一次出國,從她們的言行舉止,能看出她們的謹慎和小心。
我們鎮上有兩間客棧,她們住在一間,而我住在另一間,兩間客棧也只有半分鐘步行之遙。第一次聊天得知她們的住處,而她們又告知我她們沒有車,每天步行半小時到工廠,我便提議每天開車載她們上下班。
住在兩家客棧裡的背包客不少在同一家工廠工作,且客棧不大,很多人也就彼此認識。一天,我的法國好友從她們的客棧回來,給我說:「歐陽,那家客棧裡有兩個亞洲女孩真害羞,我給她們打招呼她們都不好意思回應我。」我一猜便知是他倆,在工廠裡的時候,我都很少看到她們跟其他人交談,即便休息的時候,她們也總是坐在角落裡喝杯咖啡,吃點東西。
不僅在工廠裡,她們每天來找我一起上班時都不好意思走進我們客棧,總是站在客棧門口,給我發個簡訊說她們已經到了。
有天我開車載她們上班時,潔突然用很奇怪的語氣問我:「歐陽,在街上,會不會有人主動給你打招呼啊。」
我果斷地回答:「當然啦,我還會給別人打招呼,在這裡給陌生人問好很正常的」。
潔愣了一小會:「那別人給你打招呼應該怎樣回答啊?」
怎麼回答別人的招呼,這個問題可把我難住了,我想了想,說:「別人給你問好你也給他們找招呼啊,點個頭笑一笑就行了。」
惠馬上接上話:「無論是在街上還是客棧裡,總會有陌生人給你打招呼,我們開始都不習慣,而且不好意思,亞洲女孩都很害羞的,尤其是我們臺灣女生」。
雖然行為上害羞,但她倆工作時卻非常的認真細緻,把獼猴桃裝進盒子前應把果子再看一遍,把不好的果子選出來。但一因我們懶,二是機器常運作得太快來不及,引致後來無論機器快慢我們也不會再次檢查。但她們不一樣,每包裝一批果子都會把它們拿著手裡看一遍。她們每次還總會責怪我:「歐陽,你怎麼裝之前都不看下啊,怪不得盒子裡會有很多爛果。」我擠了擠眼睛,無奈地對著她們笑。
機器快時我們就拼命地包,慢下來的時候我們就聊一些有趣的話題。惠給我講新竹,她給我描述的這座城市我感覺有某些大陸城市的影子,那是一個高新技術企業聚集的地方,有很多工作機會,不少大學畢業生和年輕人都去那裡工作,惠也不是新竹人。新竹的年輕人通常在公司的附近租個單間住下,每天騎摩託車上下班,上班時比較忙碌,下班後不想做飯就在附近的小餐廳裡買個盒飯。潔則來自臺北,她平時話不多,但一說起臺北她整個人就眉飛色舞,尤其是講到臺北的小吃,她每次總會重複:「你不知道,臺北的滷肉飯,臺北的燒烤,還有夜市上的小吃,真的真的好好吃。」
包裝廠工作結束後,所有工友到了一個酒吧參加聚會,她倆和瑞一樣不喝酒,點了杯飲料坐在那裡聽音樂。我酒過幾巡臉已漸紅,把著她們的肩跟她們照相,這次,她們也不再害羞,很高興地和我留下了我們唯一的合影。
尾聲
雖同根同源,但臺灣人和我們有著差別明顯的特質,臺灣和大陸走著不同的發展道路,普通人也接受著不同的教育,誠然,這理應結出不一樣的果實。我們自小在激烈競爭的環境下成長,近十年國家又處在經濟的高速增長期,很多人想借著這股勢乘風破浪,贏得身前身後名。環境的薰陶,也讓我們臉上掛著更多的老成,而臺灣,已經過了經濟轉型期,社會趨於平穩的狀態。經濟的放緩,也讓人對於財富和名利的渴求相對淡然,大環境也就自然少了我們常有的浮躁和戾氣。就像郭臺銘罵他們的那樣:「臺灣年輕人沒出息」。因為臺灣年輕人不像他那樣想著發財,很多臺灣年輕人只想開一個咖啡店,過簡單舒適的生活。其實,這也是他們所感動我的地方,他們的那份簡單,平和和真實正是我們所欠缺的。我愛我的祖國,愛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們,作為最普通的個體,誰不想我們變得更好,看著臺灣,想著我們自己,我久久不能釋懷。
臺灣吸引我的不僅是中華文化在另一方土地的生根發芽,而這群可愛的臺灣人,更讓臺灣顯得動人。在紐西蘭,我和這些臺灣好友有著共同的生活交集,幹著同樣的季節工,去同樣的城市生活,去相同的地方旅行。我每次總會問他們,回去會你們會幹什麼,選擇怎樣的職業,而他們的答案總是含糊的:「現在不知道,回去再看唄。」
我期待踏上臺灣土地的那天,去看看他們又過著怎樣的生活,期間發生了哪樣生動的故事。大男孩瑞還會不會那樣迷戀大陸連續劇,這對臺灣情侶是否還像當初那樣相愛,過著簡單的生活,我也想去拜訪那兩個女孩,看看她們是否還像當初那般羞澀。
歐陽成卓
2013年7月21日於紐西蘭tokoro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