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出生前幾周,他的爸爸梁裕豪做了個夢,一個讓人溫暖又不安的夢。
夢中梁裕豪牽著個孩子在一所學校外圍散步,那個孩子很有好奇心,不斷問樹上的花是什麼顏色?蝴蝶是什麼顏色?梁裕豪耐心地解答完之後,回頭看了眼孩子,發現孩子似乎是個盲人。但由於氣氛很舒適,梁裕豪也沒細想,就繼續帶著孩子舒服地走了下去。
夢醒之後,梁裕豪仔細回味,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不過也並未太在意。
但讓梁裕豪沒有想到的是,2014年,兒子樂樂在出生後3天,即被診斷為無眼症,這是一種罕見的先天性疾病,發病概率大約為萬分之三,具體表現就是:患兒部分缺少眼球組織,或徹底沒有任何眼球組織。
這種病症幾乎無法治療,也就是說很多孩子將永遠生活在黑暗之中。
樂樂
面對這個消息,梁裕豪和妻子瀕臨崩潰,經過長久的掙扎,他們最終決定盡己所能陪樂樂走下去。但僅僅兩年之後,又一個噩夢降臨到這個脆弱的家庭,那就是——自閉症。
當無眼症遇見自閉症
1988年,梁裕豪出生於廣東廣州一個普通人家。命運讓他降生在一個激蕩的年代,一片充滿機遇的土地,卻也給了他一項艱難考驗——梁裕豪從小便有語言障礙,無法和他人進行正常的語言交流。
這樣的障礙讓梁裕豪的成長過程有些坎坷,但他依然憑藉自身的努力考上了大學,畢業後進入了中國電信工作,還克服了各種困難當上了區域班長,在這期間他也認識了現在的妻子,一路相戀到結婚。
2014年樂樂的降生,為這個小家帶來了全新的起點。不過這份喜悅只存在了3天,梁裕豪和家人很快發現樂樂始終不睜眼也不哭,偶爾還會口吐白沫呼吸困難,經過檢查後,醫生發現樂樂並沒有眼球,確診為先天性無眼症。
區別於常見的眼部疾病,無眼症是一種讓人絕望的病症,即便是最好的醫生與最先進的技術,也對此束手無策。可以這麼說,樂樂從出生開始,就註定這輩子將與黑暗相伴。
樂樂
樂樂被確診後,許多人都勸他們放棄樂樂,丟了,或者直接弄死,孩子解脫了,家長也解脫了。
樂樂的狀況加上身邊的悲觀建議,讓梁裕豪和妻子心如刀割,痛苦不已。可是當看到那個小小的生命在拼命地呼吸,伸出手拼命地向抓住這個世界時,夫妻二人最終做了一個決定:盡其能,無悔於心。只要還能動,就盡最後的一份力氣去照顧樂樂,直到倆人去世為止。
樂樂和媽媽在一起
之後夫妻二人對樂樂悉心照料,梁裕豪還提前找到了廣州一所盲校,等樂樂長大一些,就能讀盲校一直到高中畢業。梁裕豪還去看了很多優秀盲人的故事,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海倫·凱勒,安德烈·波切利等著名盲人,這讓他也充滿信心,覺得一切沒那麼糟。
也許樂樂眼中永遠都是黑暗,但這個世界並非沒有光明。
2年後,希望卻仿佛定格了,當2歲的樂樂按照規定去醫院打疫苗時,保健醫生多次與樂樂的反應測試和互動都很不理想,於是建議帶樂樂去檢查,最終樂樂被確診為自閉症。
無法模仿,無法強化,無法吸引注意力
當所有自閉症幹預手段都無用時
自閉症?這個名詞對梁裕豪一家來說就和無眼症一樣陌生,但帶來的絕望卻如出一轍。
梁裕豪從醫生口中知道了自閉症也是無法醫治,只能通過幹預訓練來慢慢改善,甚至有可能終生需要人照顧。在醫生的強烈建議下,梁裕豪還來不及悲傷,就開始了帶樂樂到處幹預的時光。
但自閉症盲孩的幹預是一種全新的概念,一些常用的方法策略,比如DTT回合教學,比如動作示範,手勢輔助,模仿等等都沒辦法在樂樂身上使用,甚至都找不到樂樂的強化物,也沒辦法吸引他的注意力....
「自嗨」是樂樂的常見狀態
樂樂的情況讓所有人都束手無策,資深的教師和督導也不知道該如何幹預,能想到最合適的方式就是:做一些常規的肢體幹預,如拿東西拋東西,雙手趴地前行,單腳跳,伸腳等,儘量鍛鍊樂樂的肢體力量和協調能力。
這樣的幹預斷斷續續持續了2年,整體的效果很不理想,樂樂依然沒有語言,問題行為也不少,生活自理能力很差。最後老師也沒了辦法,只能建議家長自己學習後轉化去居家幹預。
有時候,梁裕豪很羨慕身邊普通的自閉症家庭。與樂樂同期的一些孩子,經過幹預都有了肉眼可見的好轉,有的已經懂得寫字,畫畫,朗讀字和詞了,但是他和家人為樂樂努力爭取到了幹預的黃金時期,但卻一點效果也沒有。
梁裕豪也並不期望會有專門針對樂樂的幹預方法出現。無眼症加自閉症,這樣的孩子可能十年都沒有一個,對於這類孩子做出對口的幹預研究?可能一點意義都沒有。
留在這個小家面前的好像只有這一條路了,回家,然後自己探索方法給樂樂幹預。
樂樂媽教樂樂吃飯
回家以後,梁裕豪和妻子開始了對樂樂真正的「手把手」教學。夫妻二人從最簡單的吃飯,穿衣教起,既然無法示範,無法用視覺提示,那就只能拿著樂樂的手用動作用皮膚一遍遍去感受,如果說普通自閉症孩子一個行為要練習上百次才能掌握,那麼樂樂可能上千次練習也無法掌握...
為了更好教育陪伴樂樂,梁裕豪放棄了奮鬥10年的工作,放棄了社交圈,甚至放棄了健康,選擇了辭職,也選擇了一種全新的生活方式。
視頻上傳到B站
這家人受到上百萬人的鼓勵
2019年10月5日,辭職不久的梁裕豪在B站上傳了第一個視頻,標題為《5歲沒眼球自閉症兒子與我的日常》,在視頻中,樂樂拿著一個玩偶自顧自玩著,偶爾嘴裡還會蹦出一些無意義的言語,視頻有些簡陋,但真實的讓人心疼。
該視頻的播放量也迅速飆升到了10萬,大量的留言與鼓勵留在了評論區,按照通常的說法,樂樂這也算「火」了。
這樣的結果也是梁裕豪沒有想到的,作為一個熱愛B站的深度用戶,他首先只想著記錄父子二人的生活,卻沒想到引來了那麼多熱心的小夥伴,這讓他備受鼓舞。
梁裕豪的B站首頁
這也徹底改變了這家人的生活,原本每天單調甚至可以說灰暗的生活,因為分享,開始變得有了色彩。
梁裕豪開始主動去分享生活,主動去發現生活中的美好,樂樂做了一些什麼事,有了什麼微小進步;妻子又做了一道美食;自己的心得體會....他都會拍攝好視頻,剪輯上傳。當然,也會有絕望抱怨的時候,梁裕豪B站裡播放量最高的一個視頻題目為《自閉症盲孩的父親要崩潰了》,如今播放量為129萬。
那個時候梁裕豪備受胃病折磨,已經吐血幾次,有些暈眩,一個沒注意,樂樂就從高處落下,摔得滿口鮮血,止不住地大哭,但除了妻子,家中的老人卻沒有一個願意來幫忙。
自責,無助,焦慮等各種負面情緒折磨著梁裕豪,無處釋放的他只有把這些情緒放到了網絡上。這次引發了大量網友們的共鳴,許多愛心人士嘗試陪伴,鼓勵,提建議,還有的專門加了梁裕豪,發紅包給予了物質的支持。
網友的鼓勵
正因為有這些鼓勵和支持,讓梁裕豪感受到了難得的溫暖,對於未來他不再那麼悲勇,他還鼓起勇氣去醫院檢查拖了多年的胃病...他很感激B站,感激B站每位好心人,樂樂也許是被命運拋棄的孩子,但是依然被無數陌生人在關心著。
攔在他們未來道路上的
不僅是教育
在樂樂一歲大的時候,梁裕豪本已經聯繫好了一所盲校,但由於樂樂被診斷為自閉症,社交障礙與行為問題的出現,進入盲校成為空談。
2020年5月底,隨著疫情的結束,各地小學也開始逐漸複課。由於樂樂已經6歲,小區裡的小學來通知梁裕豪要帶著孩子去辦入學報導手續了。可當梁裕豪告知樂樂的情況後,學校說需要反饋教育局,教育局也還未有確定答覆。
樂樂該去什麼學校上學?成了困擾這一家人的大難題。
為了此事,梁裕豪也聯繫了政府,殘聯,和一些社會愛心機構,目前都還沒有準確的答覆。
梁裕豪表示,只要有學校願意接收,家庭又支付得起學費,他會陪伴樂樂一起入學,能學到什麼是什麼,只要能讓樂樂和社會有接觸,和其他小朋友有接觸,不至於一直留在家裡就可以了。但顯然,這一切並不容易。
如今,這個小家也還面臨著經濟上的窘迫,一家人的吃穿用度靠曾經的積蓄和樂樂媽一個人的工資,以及樂樂殘疾證每月220元的補助生活,艱難是肯定的,悲觀也是常有的。
但是,希望也常在,樂樂現在已經學會了自己吃飯,吃水果,也會嘗試彈琴,對音樂特別敏感,聽到喜歡音樂還會嘗試跳跳舞....對於梁裕豪和妻子來說,這就是堅持的理由。
樂樂終於學會了自己吃飯
「別放棄,如果你覺得活著已經一文不值,那把一文不值的生命給予孩子創造無價的幸福,這不是很賺嗎?」最後,梁裕豪希望把這句話轉達給所有焦慮中的家長。
-End-
採寫|羲錚 編輯|噹噹 主編|潘採夫
圖片|梁裕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