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7年10月29日,布拉格城邦劇院,莫扎特的義大利語歌劇《唐璜》首演,大師親自指揮。掌聲雷動,好評如潮。
布拉格城邦劇院
英俊瀟灑、風流成性的唐璜(義大利語名字是唐喬萬尼)的故事在歐洲早已婦孺皆知,產生了無數傳奇和後人添油加醋的故事,歷代文人墨客和藝術家(莫扎特、莫裡哀、普希金、拜倫、蕭伯納、理夏德·施特勞斯、榮格、加繆等等)又前赴後繼地以他的故事為題材創作,其中莫扎特版本的《唐璜》應當說是威望最高的一部作品。
這部歌劇的首演,也締造了許多傳奇。其中之一,便是當時家喻戶曉的義大利風流才子賈科莫·卡薩諾瓦亦在觀眾之列;許多觀眾一見他便明白,此劇表面上講唐璜,實則是卡薩諾瓦的故事;並且,據說,為了更好地塑造唐璜的形象,莫扎特和歌劇的詞作者洛倫佐·達·彭特還請教過卡薩諾瓦。
莫扎特歌劇中的唐璜形象,1912年
唐璜何許人也?如何能成為諸大師樂此不疲的話題?卡薩諾瓦又何許人也?如何能成為莫扎特的人物原型?
與很多傳奇人物一樣,唐璜傳奇的歷史頗為悠久,出自中世紀西班牙,最早源頭已不可考,而每一代人都給唐璜添加新的故事和新的闡釋。第一部成書的唐璜作品出自17世紀,其中的唐璜是「潘驢鄧小閒」齊全的貴族豪客,慾壑難填,恬不知恥,畢生事業就是以五花八門的奸計和欺詐手段(比如承諾要與對方結婚)勾引和玩弄女性,對各個年齡段和社會階層的女性照單全收。在他眼裡,女人不過是一個個數字,可以充實他的戰績清單。他有句名言是「上帝給我的時間太多!」,意思是他還有大把的青春,盡可以尋歡作樂。當然也有人理解唐璜是真正愛慕他遇見的每一位女性,懂得欣賞女性真正美好之處,不單單是貪圖享受肉慾,所以女性才對他趨之若鶩,這也是他情場無往不勝的原因。
唐璜最有名的一個橋段或許是,他引誘了一名貴族千金,並在決鬥中殺死她的父親唐貢薩洛。唐璜後來遇見唐貢薩洛的雕像,邀請它赴宴。雕像滿口答應,席間現身為唐貢薩洛的怨靈,將唐璜拖入地獄。這裡的故事寓意當然是惡有惡報,告誡人們要篤信上帝、恪守道德。
唐璜與雕像客人
在有的故事裡,唐璜劣跡斑斑一世,但最終懺悔,靈魂得救。這是宗教的道德訓誡。在莫裡哀的版本裡,唐璜至死厚顏無恥,卻因為太多的情場勝利而麻痺,喪失了對愛與美的感受能力,生不如死,最終深陷地獄。莫扎特版本的唐璜也拒絕悔改,引起很多藝術家與哲學家,比如克爾凱郭爾的關注和深入探討。拜倫版本的唐璜則比較正面,更多是被造化捉弄的犧牲品,而不是為非作歹的惡棍。
到了莫扎特時代,唐璜早已成為登徒子的代名詞,而莫扎特和彭特創作歌劇時參考過的人物原型卡薩諾瓦,可以說是一個登峰造極的真實版和經典版唐璜。
卡薩諾瓦
卡薩諾瓦於1725年生於繁華如夢、耽於享樂且旅遊業和風俗業發達的威尼斯,父母都是伶人。這可能給了他戲劇天賦,他終其一生都擅長表演、欺騙、急中生智和臨時應變,他的一生就是一場波瀾起伏、驚心動魄的大戲。
他幼年由一位修道院長撫養長大,十一歲時與院長的妹妹發生第一次親密接觸。而根據他的自傳,他的第一次完整性經歷是與一對姐妹(分別為十六歲和十四歲)。從此他就把追逐女性當作自己的事業,甚至使命。
卡薩諾瓦是個神童,十二歲進入帕多瓦大學(世界上最古老的大學之一),十七歲畢業並獲得法律學士學位,還鑽研過醫學和化學,所以後來他有鍊金術士之名。他才華橫溢,曾將《伊利亞特》翻譯成義大利文;還寫過二十幾部作品,包括雜文和戲劇,其中一部小說可以算是早期的科幻。
畢業之後他當了教士,曾在羅馬教廷任職,還運用自己的專長,幫助一位紅衣主教泡妞,代筆為他寫情書。雖然得到一位權貴的庇護,並且從他那裡學會了品酒、美食等很多高雅的生活方式,但卡薩諾瓦與這位權貴正在追求的美女打得火熱,於是被恩主趕走。離開教會之後,他還當過軍官和小提琴樂師,且嗜賭如命,常常在貧困線上掙扎。後來他幸運地救活了一位突發急病的貴族,得到恩寵。然而因為惡作劇和被一位少女指控強姦,卡薩諾瓦不得不逃離威尼斯,逃到帕爾馬,並在那裡與一位法國貴婦亨麗埃特有過三個月如痴如醉的情緣。亨麗埃特成熟世故,美麗高雅,教了他很多,最後悄然離開,臨行前還給卡薩諾瓦留下一筆錢。對卡薩諾瓦來講,這段情緣的終結固然傷透了他的心,也讓他受益匪淺。
卡薩諾瓦是共濟會成員,還參加了玫瑰十字會這樣的神秘組織,所以長期受到威尼斯政府的秘密監視和跟蹤。1755年,他因為「褻瀆宗教和有傷風化」的罪名被威尼斯政府囚禁,最後神奇地越獄逃走,來到法國。經歷了一系列冒險之後,他在法國當官,想出了發行彩票為政府解決財政問題的妙招(一群妄想不勞而獲的人,讓另一小群人不勞而獲),自己也發了大財,成為歐洲上流社會的一員,出入各種高端沙龍,與蓬巴杜夫人、盧梭、伏爾泰、歌德、富蘭克林等人談笑風生。他還為法國政府當間諜。不過目光敏銳的卡薩諾瓦看透了舊制度法國的腐敗無能,並說法國需要一場革命。
卡薩諾瓦越獄
卡薩諾瓦肖像
雖然過上了穩定舒適的生活,卡薩諾瓦還不安分,用神棍招數欺詐多位貴婦和富婆,比如欺騙一位侯爵夫人,說可以用法術讓她返老還童。這些詐騙,以及太多、太複雜的風流債和經濟債,把卡薩諾瓦投入法國的監獄。雖然在一位老相好貴婦幫助下獲釋,他不得不從此遠離法國。
逃到英國之後,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他居然想出了招租女房客的怪招,並將前來租房的女子拿下。後來他在西班牙、俄羅斯、波蘭等國也是一路招搖撞騙、風流享樂,不過也債臺高築、染上性病。他曾向英王喬治三世、普魯士的弗裡德裡希大王和俄國女皇葉卡捷琳娜大帝兜售發行彩票以籌資的主意,都被拒絕。卡薩諾瓦在全歐洲的漫遊路程據說長達4500英裡,在沒有鐵路的時代著實了不起。雖然玩遍了歐洲,但青春已逝,卡薩諾瓦精疲力竭,思鄉心切,後來戴罪立功,為威尼斯政府刺探情報,獲得了回國的許可。這個在全歐洲鬧得沸沸揚揚的風流客的最後歸宿是波西米亞的瓦爾德施泰因伯爵宅邸,為伯爵當圖書館員,在捷克安度晚年,寫下了自傳,講述他的奇妙一生。
卡薩諾瓦自傳手稿
卡薩諾瓦自傳裡最有趣的部分,可能要算他對自己一輩子偷香竊玉的描寫和思考。他臉皮很厚,拒絕為自己的不倫行為道歉和懺悔。他對自己徵服女性戰績的記載可能有不少水分,但從他的「泡妞學」理論裡我們也可以看出,真實版的唐璜的確非同常人。以下摘錄幾段他的心得體會,供大家批判(或學習):
再誠實、再貞潔的女人,男人也可以想辦法讓她感激,從而徵服她。這是最穩妥、最便捷的手段之一……用酒灌醉女人或者用暴力,都不是正當的引誘手段。應當用殷勤、關切、體貼和小恩小惠來軟化女人的心。……用語言表達愛的男人是傻瓜……與女人的言語交流非常重要。若是沒有語言,愛的愉悅就減少了至少三分之二。但絕對不要魯莽地表白,而是旁敲側擊地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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