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者會放下小魚,回去叫你爸媽來。
天生就是幸運的,你之前都不知道。
我好像從來不知道我爸是做什麼工作的,因為他常常看起來沒有什麼工作要做。
他每天都等我收拾好了之後送我上學,「等」的對象是我,在「等」完我之後他又去做什麼呢,我好像從來不知道,也從來沒有問過。放學的時候我們會去學校後面的大草坪上一起遛狗,我們的狗是一隻大黑狗,他其實沒有他看起來那麼兇,但是因為他體型很大,又黑不溜秋,如果是小泰迪這樣的小狗主人,看見我們就繞開了,所以大黑狗的朋友不多,雖然他其實很可愛,因為他總覺得自己和小時候一樣小。我們還有一隻小黃狗,他看起來像一隻土狗,是早些年的時候狗主人從北京八千塊買來的日本柴狗,不過狗長開了,主人就知道,哦,原來被騙了,其實就是一隻土狗,就把狗丟在寵物店裡了,正好被需要看門狗的爸爸看見了,黃狗又愛叫,就帶了回家去。
所以算起來,我們家裡一共養了兩條狗,一條是大的,黑色的,另一條是小的,黃色的。其實我們家從前不總是這兩隻狗。
我們家很喜歡狗,我們之前養過很多狗,不過有的狗被鞭炮嚇走了跑丟了,有的狗老死了,說不上壞,也說不上好,生命總不見得是善始善終,這讓人很苦惱,像是一個脆弱的人常常回頭,卻又看不到生命的縱深。但不管怎麼說,這兩條狗,穩定居住在我們家看起來也不容易,像我爸常說的,這都是緣分。
不過對於我爸的身份,我可以肯定的是,我的爸爸是一頂一的狗老大。他的包裡常年裝著幾根火腿腸,小區裡的流浪貓狗看見他都會探出頭來。他像寶可夢裡的精靈訓練師,總是帶著自己的寶可夢。有人說狗一輩子只認一個主人,但我們家的狗主人好像兜兜轉轉一直是我爸,狗好像天生就知道誰對自己好,我們怎麼搶也搶不到這個名頭。很多年來,我們家的車的後備箱一直是開放式的,並且什麼雜物也不放,就是為了把狗裝上車,聽坐過我爸車的好多朋友說車上有一股狗味,但是我好像聞不太到了,可能是習慣了吧。
狗的生命和我們比起來實在是太短了,活到頂十幾年,還很容易出意外,過馬路啊生病啊,大多數狗寄居在危險的人類社會下,人類社會的設施為人準備,狗不適合過人過的斑馬線,斑馬也不適合過斑馬線,車太多了,斑馬線應該改名叫人線。
狗總是離開的像意義上的「狗」一樣,短暫,往往也不輝煌。我們的社會地位不平等,有人討厭狗,感情的地位卻是平等的。不幸像骰子一樣隨機降臨,有點像賭博,幾個月前,黃狗被車撞死了,我沒在,聽我爸說,是在追小狗的時候被撞到了,撞到看起來也沒事,晃晃悠悠的,沒消五分鐘,回家就開始吐白沫,不一會再也睜不開眼了。我是人,小黃狗是狗,我們在生前無法對話,在死後也是無法真正了解他的吧,他或許該是有個遺願的,但我們不得而知了。我們往好處想,在他最後的幾分鐘,他的爪子還在追逐小狗的路上,他還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應該是幸福的吧?
後來我爸把黃狗埋了,還給他留了一個饅頭送他上路,不過黑狗當場就吃掉了,這倒是挺尷尬的,路上沒東西吃會不會餓呢。狗沒有訃告,一起遛過他的朋友們對這件事不得而知,也就順其自然的沒有葬禮,於是我們只記得那是一座小山丘了。
不知道人的一輩子會馴養,路過,或者是遇到多少條狗,季羨林先生愛天下一切狗,我的狗老大肯定也是,有天他跟我說他不會養新的狗了,他再不會扔出新的精靈球了。我的爸爸是狗老大,人也許不認識人,等走到盡頭的時候,你的狗一定會認出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