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評論:
這不是簡單的對希臘神話的套用,這是神對人的玩弄,同時也是人對神的嘲諷。
推薦理由:
在西方電影的種類中,有一小眾類型是藏於聖經或者是神話某處的典故中來展開的,這種寓言類電影理解起來難免會有一些難度,尤其在歐格斯導演慣用的隱晦手法下,門檻是天然存在的,但其深意又是非常值得觀眾花點心思去挖掘的,你會發現,它絕不是那種看過就過哈哈一樂的爆米花電影,它一定會在你心裡留下點痕跡或者氣味。
寓言背景:
在荷馬史詩《奧德賽》中,記錄了阿伽門農在攻打特洛伊的路上殺死了狩獵阿爾忒彌斯的神鹿,女神阿爾忒彌斯傷痛不已,令海上一直不斷地颳起逆風。預言家卡爾卡斯預言,只有把阿伽門農的女兒伊菲格涅雅作為犧牲獻給女神才能改變風向。阿伽門農非常傷心,甚至準備放棄出徵特洛伊,當伊菲格涅雅被迫上祭壇時阿伽門農蒙在大鬥篷中哭泣。最後,在刀已經觸到少女時,月和狩獵女神阿爾忒彌斯把伊菲格涅雅攝走並收為自己的祭師,而祭壇上只有一頭鮮血淋漓垂死掙扎的赤牝鹿。海風立時轉向,希臘聯軍得以繼續啟程。影片中套用特洛伊這一故事的部分,將人物設置與阿伽門農一干人等一一對應,將人物關係鎖定在由史蒂文醫生和安娜組成的父權中產階級家庭中。
電影風格:
能夠在一個導演身上冠一個「好」字必然有其獨特的風格作為支撐,不出意外的歐格斯依舊沿襲了他最擅長的一種鏡頭語言——簡潔,簡潔到寂寞的鏡頭,剝離掉一切與影片無關的社會環境,似乎影片人物生活的環境是一座空城,這種設置在很大程度上讓觀眾脫離了熟悉的生活環境,空洞感和寂寞感實在的像一座壁壘一樣。再有,影片的配樂——像紀律部隊一樣的配樂,它們不具備煽情的功能,只有任務,完成每一個心理轉變時的推動,有時候不惜用粉筆高速划過黑板時的白噪音類型配樂。三者,演員臺詞——近乎沒有情緒起伏的對話,讓每個人生活在猶如齒輪般精確的頻率裡。三種處理方式構建了影片對觀眾最直接的感官衝擊——抽離式的寂寞!然而這些僅僅只是技術層面,真正的精神內核是導演從不交代事物間的物理邏輯,對於這個人是怎麼變成動物的啊,詛咒是怎麼奏效啊,復仇的手段是如何實施的啊等等諸如此類,但超自然問題不是影片所關心的問題,如果你被繞進這類問題,那我只能說sorry!因為它不是科幻神話片,而這一手法把觀眾更深一層的帶向了另一個次元。
誰是鹿:
導演歐格斯依舊沿襲了他的風格手法,除了將人物設置一一對應故事原型之外,他還做了很大改動。
這個故事中,父親史蒂文因為飲酒釀成了醫療事故,男孩馬丁的父親因此喪生。愧疚之餘,他經常周濟這家子孤兒寡母,甚至和馬丁發展了略顯曖昧的關係。而史蒂文甚至希望馬丁能融入自己的家庭,邀請他來家做客,並向他介紹了自己的妻子安娜,長女金,幼子鮑勃。一家人與其相處融洽,金甚至對他芳心暗許。沒有遺忘父親之死的馬丁告訴史蒂文,他的家人會一個接一個,下肢癱瘓、絕食、眼內流血,直到其中一個死去,還暗示史蒂文他有選擇讓誰去死的權利,然而詛咒一一應驗。
從這裡開始,史蒂文的「獻祭」不再是完全被動的、無能為力的,通過「挑選」這一舉動,他實際上掌握了家庭中的生殺大權。由於現代人的道德束縛,史蒂文最終無法做出獨斷的選擇,只好選擇用「俄羅斯輪盤賭」的方式決定生死。在三次轉圈當中,持槍的史蒂文儼然已成為劊子手。這比阿伽門農遵從預言犧牲長女更加殘酷:當史蒂文擁有「選擇」的權力時,他已不再是無力對抗神意的「人」,而是擁有阿爾忒彌斯所賦權力、傳達阿爾忒彌斯旨意的「祭司」,父權被「神化」了。
母親安娜作為克呂泰涅斯特拉的化身,始終以一個脆弱無力的形象出現。在影片開始不久,夫妻做愛的場景中,安娜的姿勢耐人尋味:她仰躺在床上,暴露出纖長的頸部——易受致命傷的部位,一如伊菲革涅亞在祭壇上的姿勢。隨後史蒂文把安娜拉到身邊,她就完全被他所控制了。
從得知家庭即將面臨不幸,到最終被綁在椅子上瑟瑟發抖地等待命運,母親安娜始終未展現出充分的自主意識,而是作為丈夫的「附庸」,似乎扮演著一個無足輕重的角色。她不能保護自己的孩子,甚至無法把握自己的命運。在埃斯庫羅斯的悲劇《阿伽門農》中,克呂泰涅斯特拉怨恨輕易捨棄女兒性命的阿伽門農,最終聯合情夫將其殺害。而本片在兒子鮑勃被殺死之後,以史蒂文和妻女的家庭復原作結,並未刻畫安娜的心理狀態,使她陷入徹頭徹尾的「失語」。
《聖鹿之死》當中的長女金是一個充滿矛盾的角色,她比伊菲革涅亞的形象更複雜。初見馬丁時,金對他說自己剛來了初潮,後來他們在墨菲家約會時也提到了金的生理期。在情慾衝動與註定毀滅的命運糾纏當中,金作為伊菲革涅亞的化身,「獻祭」的悲劇況味更加凸顯出來。金最像伊菲格涅雅的一刻,莫過於倚在父親身旁主動要求赴死,講出一長串「深明大義」的獨白,可這真的是金的本意嗎?在我看來,當大家都知道這個詛咒必定是以他們當中某一個人的生命作為代價才能結束時,安娜,金,鮑勃三個人都在用各自的手段為自己爭取最後的生存機會,最殘酷的地方才真正顯現!
安娜在跟馬丁清理傷口後執行了帶有宗教意味的行為即親吻馬丁的雙腳並以此來博取求生的機會,同時跟史蒂文吹枕邊風,暗示抑或明示我們可以殺掉一個孩子後再生一個;金當然也對馬丁做過相類似的舉動,以願意以私奔為誘餌讓馬丁治療好自己,可惜並不成功,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用雙手拖這癱瘓的下半身逃離家庭,可惜半路上被父親史蒂文帶回,同樣是在黔驢技窮的情況下,金才說出了那段「慷慨赴死」「深明大義」的話,這與他之前看到胞弟流血淚時的反應截然不同,很明顯,這是在向父親史蒂文實施欲擒故縱的伎倆!因為她知道父親愛自己多過弟弟。而鮑勃是最可憐的一個,三個人中他最先出現症狀,年齡最小卻離死亡最近,儘管媽媽更愛自己但媽媽是說不上話的,所以他剪掉了父親不喜歡他留的長髮,還違心的說要像父親一樣做一個心臟病醫生等等,只為最後能博得父親歡心,一場至親之間的生存爭奪戰把影片推入高潮。這完全體現了父權家庭中的生活景象:父親永遠不需要承擔錯誤,而其他家庭成員都處於被支配地位。《聖鹿之死》以《阿伽門農》的故事原型為開頭,以「誰是鹿」的爭奪戰為故事高潮,以馬丁復仇的勝利結尾,真的是不折不扣的高級虐!
阿爾忒彌斯:
我不敢肯定導演是否將馬丁這個人物象徵為阿爾忒彌斯,如果是,導演也在這個人物身上做了與原型很大的改動!不得不說馬丁這個人物的扮演者巴裡實在是個戲精,整部影片的恐怖和驚悚都由他一人推動,在不動聲色間把變態的心理狀態展露無遺,沒有張牙舞爪的淺薄,只從他臺詞的設計,語氣,眼神,節奏等各個細節都讓人頭皮發麻,這種表演最起碼要給觀眾傳遞一個信息,就是「我不怕疼」,這也是表現馬丁這個人物的復仇觀的一個管道,他咬下自己手臂上的一塊肉,然後告訴史蒂文道歉和撫摸他的傷口都是無用的,唯一能讓雙方感受到寬慰的,只有用自己的肉償還,包括骨肉!
當然他最終如願以償,在餐廳裡馬丁見到最後那個「勝出」的孩子並沒有急於展現出復仇的快感,相反,他用了非常委婉的方式拿起飲料吸了一口,好像是在對這個活下來的人說「祝賀你,乾杯!」
小編有話說:
我當然承認這部影片具有獨特的視角,不過穿插於全片的細碎的小提琴聲和急促的鋼琴聲,以及由此營造的「假」懸疑氛圍,讓人接受起來有點困難。其中包含十字架的畫面以及幾處穿插的宗教歌曲也顯得十分詭異。看完片子,除了感覺像經歷了一場屠殺之外,更像經歷了一場冗長的邪教儀式。即使是一場有著妮可·基德曼裸體的邪教儀式,還是讓人覺得太毛骨悚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