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第一財經
反壟斷調查「第二季」 歐盟再撕亞馬遜
作者： 康愷
在電商巨頭亞馬遜的平臺上，很多商品類別中的亞馬遜自有商品佔比不到10%，成交額佔比卻超過50%。這是如何做到的？
歐盟委員會（下稱「歐委會」） 調查後認為，亞馬遜既是平臺，又在其平臺上售賣商品，這意味著其既是裁判又是運動員。
歐委會執行副主席韋斯塔格（Margrethe Vestager）10日宣布，歐盟對美國電子商務公司亞馬遜涉嫌不正當競爭的第一階段調查結束，認為該公司違反了歐盟反壟斷規則，破壞了公平競爭環境。
韋斯塔格在一份聲明中說，歐委會2019年7月對亞馬遜啟動調查，調查人員通過對該平臺在歐洲市場的8000萬筆交易記錄和1億件商品進行採樣分析後發現，第三方賣家的產品和交易數據可以詳細、實時反饋到亞馬遜零售業務算法中。正是基於這些算法，亞馬遜可以優化自己的產品、價格、庫存和供應鏈管理。
該公司可以利用第三方賣家數據幫助業務決策，這涉嫌違反歐盟競爭法。如果堅持該指控，亞馬遜可能將面臨最高280億美元（約合1853億元人民幣）罰款，相當於其全年營收的近10%。
聲明說，接下來歐盟將對亞馬遜開展第二階段調查，主要圍繞其有關「黃金購物車」和「Prime」標籤的做法是否違規。
韋斯塔格表示，維護市場競爭至關重要，亞馬遜不應利用第三方數據為其牟利。
上海外國語大學歐盟研究中心執行主任、研究員忻華在接受第一財經記者採訪時表示，歐盟對亞馬遜展開新一輪反壟斷調查，在技術層面依據的是「歐盟競爭法」，即防止任何部門被少數大公司操控而制定的維護市場秩序的法律；在戰略層面，是為了推進歐盟數據主權，以在數字經濟的競爭中搶佔先機。
歐盟監管機構態度強硬
歐委會對亞馬遜的調查始於去年7月。歐委會發現，亞馬遜憑藉平臺優勢訪問其他賣家非公開的敏感數據，如銷售數據、訂購量、頁面點擊量、運輸數據等，進而為自身的業務決策服務。
歐委會認為，亞馬遜的業務決策基於算法工具，獲得上述數據可以提高自身銷量和利潤，這構成了不公平競爭。
韋斯塔格表示，近年來，歐洲在線零售業務量穩步增長，在過去五年間翻了一番，今年業務總額預計將達到近7200億歐元，而在2015年時還僅為3750億歐元。她表示，在這種背景下，鼓勵競爭、確保市場不被巨頭操縱至關重要。亞馬遜訪問第三方數據，侵害了中小企業和消費者的利益。
歐盟監管機構對科技巨頭的監管一直頗為嚴格。截至目前，歐盟已向谷歌開出80億歐元罰款，蘋果公司也已被勒令向愛爾蘭政府支付130億歐元的補繳稅款，這兩家公司均提出了上訴。
在接受第一財經記者採訪的專家看來，歐盟監管機構對科技公司態度強硬的原因主要有三：鼓勵市場競爭、保護數據隱私和歐洲本土科技產業。
富而德律師事務所合伙人沈育欣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近兩年歐盟反壟斷機構比較關注創新型的行業，比如技術公司、製藥公司，主要考量是對市場中的競爭情況和顧客的影響。最近兩年，對於所謂國家安全的考慮也在上升，因此對於可能涉及到投資目標國戰略關鍵行業的交易的風險也在上升。
忻華則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歐盟從去年年底以來就非常強調數字主權、技術主權和經濟主權，所以非常強調要由歐洲自主掌控數據信息的存儲與流動。亞馬遜是美國公司，在歐洲佔領了較大的市場份額，通過在歐洲的運營活動掌握了歐洲市場與消費者的大量數據，在歐盟決策層看來，這是對歐盟數據主權的威脅與侵蝕，為了防止亞馬遜這樣的美國大公司壟斷性地佔有歐洲的數據，歐盟必然會一步步推進對數字平臺公司的監管和制約。
從戰略層面的角度來看，忻華還表示，目前歐盟對外國企業的監管集中在新技術與新興產業領域，這是維護歐盟對特定資源與權利的佔有，進而推進歐盟數據主權，以便在美歐圍繞新興技術與產業而展開的戰略競爭中搶佔先機。
歐盟或進一步加強立法
亞馬遜則稱不同意歐委會的初步主張。該公司聲稱，在市場份額、市場競爭與中小企業合作方面，亞馬遜並未違反歐盟的相關法律。
在市場份額方面，亞馬遜稱，其在全球零售市場中所佔份額不到1％，在其運營的每個國家中都有更大的零售商。
上述觀點也得到了法國經濟和財政部長勒梅爾（Bruno Le Maire）的回應。勒梅爾稱，雖然歐委會指控亞馬遜在歐洲市場涉嫌反壟斷，在法國和德國這兩大市場尤其如此，但實際上，該平臺僅佔法國在線銷售額的20％。
在市場競爭方面，亞馬遜稱其自有品牌產品並非反競爭產品，它提供了更多選擇，這對客戶有利。此外，亞馬遜還要面對實體店的競爭，在全球範圍來看，在線上購物只佔總體零售額的一小部分，絕大多數的消費仍發生在實體店中。
在與中小企業合作方面，亞馬遜表示，在過去的二十年間，沒有哪個公司比亞馬遜更關心中小型企業。
在歐洲，通過亞馬遜這一平臺銷售的歐洲商家超過15萬家，每年為歐盟創造數百億歐元的收入，並創造了數十萬個工作崗位。亞馬遜去年在物流、服務和人員等方面的投入超過22億歐元，幾乎所有合作夥伴都是歐洲當地的中小型企業。
亞馬遜執行長貝索斯去年曾對股東表示，自2015年以來，第三方賣家已佔亞馬遜全球銷量的一半以上。
但是，歐委會表示，上述聲明並未拿出充足證據證明，亞馬遜不涉嫌違反歐盟競爭法。歐委會還表示，可能會通過此次亞馬遜案件出臺在線平臺法規，禁止電商平臺推廣自己的產品，保護其他較小的競爭對手利益。
歐美能否統一反壟斷標準？
對亞馬遜的反壟斷調查並非孤例。今年早些時候，美國國會發表的一份反壟斷報告表達了和歐委會類似的擔憂，並表示可能對亞馬遜提出訴訟。
上月，民主黨議員在美國眾議院反壟斷小組發表了一份長達449頁的報告，該報告詳細說明了將如何剝奪亞馬遜、蘋果、臉書和谷歌四家公司的壟斷性權力。
美國眾議院反壟斷小組負責人、民主黨人西奇林（David Cicilline）對歐盟的行動表示讚賞，並敦促美國聯邦貿易委員會（FTC）採取類似行動。
美歐協同打擊壟斷是否能夠實現？
對此，忻華認為，目前來看，美歐要統一規則並非易事，美國的經濟監管當局要維護市場自由競爭的秩序，阻止過分壟斷，但由於美歐在技術與產業領域的戰略競爭的存在，如果美歐在這方面要做到統一規則，尚需較長時間。
外界普遍認為，如果民主黨候選人當選美國總統，美歐貿易關係將回暖，美歐在一些領域有望加強合作。比如，在反壟斷領域形成合力、統一監管標準。
此前接受第一財經記者採訪的歐盟問題專家也大多認為，美歐關係回暖將是大趨勢，但是在具體問題上，美歐雙方亦有本質分歧，這將使得美歐在具體貿易問題的摩擦持續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