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蔡康永的話來說,《奇葩說》是他錄製過的綜藝節目中,幾乎唯一一個讓他感覺到參加的人帶給他的啟發,遠超過他輸出的。
作者:宜超
編輯:藍二
版式:王威
12月24日,新一季《奇葩說》雖晚仍到,正式「開辯」。老粉絲因習慣而留守,新路人因好奇而窺探,但大家共同的關注點似乎都是:辯了七年,現象級綜藝如何繼續迭代?
此前一周,「千人奇葩撈」的全新海選模式作為「前傳」,提前拉開了本季序幕,也對應了節目組從一開始就錨定的方向:大規模拓寬選手池,歡迎更多來自不同領域的「奇葩」;引入新鮮血液,刺激新觀點的撞擊。
從目前的觀眾反饋來看,圍繞著節目內容的討論已「奇葩說式」地常規展開:有人開始「pick」或「diss」新辯手,有人爭論辯題的現實意義——選擇了這檔綜藝的人,往往不滿足於觀看節目的那一兩個小時。
用常駐導師蔡康永的話來說:《奇葩說》是他錄製過的綜藝節目中,幾乎唯一一個讓他感覺到參加的人帶給他的啟發,遠超過他輸出的。
《奇葩說》能夠持續讓自身在綜藝領域具備辨識度的殺手鐧,也許並不一定全在於每季所輸送的話題性選手,而是用「咄咄逼人」、「直逼神經」的唇槍舌戰,將受眾「強拉」入一場大型的思考盛宴,不自覺地體驗了一種平日裡難有的「思考爽感」。
或許為一檔綜藝加上這些「重量」是有些超綱,但選擇了辯論這一由古希臘哲學家便開始採用的、用於獲得「真知」的經典方法,《奇葩說》確實可以在客觀上贏得這群思考型觀眾的「思考向觀感」。
「見識人類的豐富多彩」,很有必要
《奇葩說》在辯論賽道上的競爭對手少見,但任何「綜N代」面臨的困境,都逃不脫在堅守初衷的同時,完成越來越艱難的爬坡。
早在第五季播出前,馬東給團隊定下的KPI就是,能夠「有第六季」;而從第七季的海選與第一期1V1階段比賽來看,這種不變的生存欲望催生了從選手、導師,到辯題內容的又一輪翻新。
千人海選熱鬧開市,排隊的選手感慨「放眼望去沒有幾個正常人」,有現場為導師演唱民歌版生日快樂歌的,有在舞臺上吃起了方便麵的,有穿著澡堂工作服就來了的……雖然是熟悉的初選場面,但因為「分母」的擴充,選出「奇葩中的奇葩」的機率也相應增加。
甚至,一些選手的奇葩程度超越了見多識廣的導師們的認知,第一輪篩選官傅首爾對此的解釋是,「我覺得放他們進來,讓你們見識一下人類的豐富多彩,是有必要的」。
或許這才是《奇葩說》的世界:不拒絕任何存在,不因不喜歡就遮蔽雙眼;一個不加遴選的世界,才是真實的世界——「全村唯一沒嫁出去的妞」有些刺耳有些雷,但她不就是你流量平臺上常刷到的自信開麥人?自稱「狀元是枷鎖」的學霸劉純懿,是不是你那位慣用凡爾賽體而不自知的朋友圈好友?
擴大選手池的做法,幫助完成了認知世界的第一步:消除鄙視鏈。存在即合理——雖不一定代表正義,但如果連瞥見TA的機會都沒有,也許就會錯過認識世界的一角。
正因如此,老奇葩們又一次地迎來了一群在年齡、職業、風格上更加具備差異性的新辯友,一個重歸起點的全新舞臺,一個亟待格式化的大腦內存。
從年齡層看,30+熟齡與18歲後青春期同登辯臺。認為語言不分高低貴賤的「東北英語姐」是職場中年女性的代表,身為已婚父親的山東硬漢劉老師則要來捍衛愛情在婚姻中的存在。而幾位年僅18歲的選手雖仍處閱歷積累階段,但並不妨礙自我表達、先「懟」為敬。
在職業與社會圈層方面,被格子襯衫貼了標籤的程式設計師,正努力接受並化解著外界的偏見;自嘲來自七八線的女團成員為導師科普飯圈文化;困在學術圈的女博士,把來參賽作為自己最後的倔強……
同樣正在迭代更新的還有導師團。
新導師楊冪的官方介紹是:愛稱「楊懟懟」,人狠話不少,人間小通透。她的確為節目帶來了一波全新的空氣和人氣,也開啟了金句模式,「所以你應該感謝每一個想罵你的人,他都是你草船借來的箭」,「你腳底下有陰影,只是因為你在面對著太陽」……
新導師劉擎與薛兆豐組成的「豐劉CP」開啟了導師間相愛相殺的起點。在關於後面節目的預告片中可以看到,他們在「導師開槓」環節的表現,句句犀利,絲毫不存在嘴下留情。
第一回合,「新鮮人」勝出
「1V1砍半賽」亮相的第一波辯題,上來就牢牢接住了地氣:職場人的進退兩難、為人父母的小心翼翼、情侶間的悲歡離合、現實與理想的鴻溝,依然是「開挖」的領域,依舊滿足了觀眾「就是喜歡生活化議題」的需求。
不過,在這些看似周而復始的柴米油鹽話題中,如何尋找突破點、辯出新意,是選手們面臨的必答題。
從海選與第一場正式比賽整體來看,在更加挑剔的觀眾和導師面前,辯手的個人風格、辯論技巧與思考深度,都是「不新鮮,無機會」。
在這樣的壓力之下,首先脫穎而出的往往是善於觀察生活和反映生活的人,會帶來出最直接的共鳴。
比如沉浸式戲劇演員康菁菁在海選階段,就貢獻了與楊冪「切磋茶藝」的名場面。她提煉出的「茶藝」——「聳肩、皺鼻子、眯眼睛,笑出噗嗤感覺的少女笑」,只聽語言描述不能領會的話語,通過她和楊冪一來一回的現場表演,觀眾就會立刻瞭然。
用戲劇化的表現,帶來額外感染力,表演式辯論,有潛力增加選手的個人辨識度。同時,從已露出的預告來看,康菁菁們可能會在之後的比賽中,打破表演只是表面化的設定,將舞臺感染力變成助力闡述觀點的殺手鐧。
有這樣將「異於常人」寫在臉上,就有以蟄伏的生活智慧造出「反差感」的。在擴大化的選手池中,「非奇葩」最典型的代表群體是不斷浮出水面的現實生活路人甲,用最熟悉的「打工人」微末心聲,就能在擂臺上打得出人意料。
程式設計師子寅挑戰上季奇葩小黑,自嘲「向死而生」,卻以黑馬的姿態完成了第一場比賽的勝利。「初·辯論」的不佔優勢,被「真·吐槽」的底氣打破。
在「廁所隔間聽見同事講自己壞話,要不要走出來」這個有強烈畫面感的職場辯題中,子寅用一系列職場人都懂的情境描述,生動還原場景。比如,他主張不要為這些背後嚼舌頭的人耽誤了大好時光,花大把時間策劃反擊,萬一人家「Q4離職怎麼辦」——好玩好笑,卻是人間真實。
同時,他還適時借用「時代感黑話」,用頗具記憶點的語言,精準表達觀點:「寫字樓坑位緊俏,我不想佔用公共資源」,「熵增,就是徒增煩惱」,「咱們一起幹翻這個世界」……既落地、又有趣的觀點和論證,為他的表現力加了分。
而令這個平臺上的人們最有危機感的,莫過於一批剛剛成年的辯手,展現出超越他們年齡的見識度與思考力。
面對「男孩想穿裙子去幼兒園,爸媽要不要阻止」這個話題,19歲的袁奇奇穿著他自己設計的奇裝異服、用自己小時候的經歷現身說法;他自己就是「不阻止」的成果本身,更可貴的是,他的堅定並非來自於年少的無知無畏,而來自於真誠、自信與驕傲,讓人信服。
而反方,18歲的TK在闡述「要阻止」的立場時,沒有停留在「孩子年齡小沒有判斷力」的表面認知,而是進一步提出了解決方案:不是單純地阻止孩子,而是要「聰明地滿足孩子的需求」,幫助他們「預估風險和要承擔的後果」,比如可以在一些特定的場合穿著裙子。
對於一個剛剛成年的辯手來說,能夠從對孩子理性關愛的角度,冷靜地分析和解決問題,提出「不讓自由變得廉價」,是用實力「拍醒」了前浪,告訴他們:「00後」們正在看不見的地方悄悄長大。
「新鮮人」著實不可小看,而老奇葩們,這群很容易被自己套路的人,真的需要保持追趕。比如在第一場「1V1」中已代表老奇葩上場的陳銘和顏如晶,圍繞「孩子的作業太多,要不要和老師理論」的辯題再度「世紀對決」,清晰的思路、出彩的語言表達依然水準在線。不過二人從立論到總結,僅圍繞「尊重孩子的立場」和「有利於孩子發育」的觀點展開,略顯單薄、有待發散;風格上還是熟悉的傳統「辯論會」風格,少了一些耳目一新。
回到辯論本質,為「非奇葩」而辯
來到了節目第七季的當下,同時值得創作者和受眾思考的問題是:《奇葩說》究竟為了什麼而辯?我們看《奇葩說》,到底在看些什麼?
《奇葩說》給自己的定位是「一檔輕鬆有趣、反映真實生活的節目」。
為生活中那些最值得討論的話題,開闢一個專門的舞臺;邀請一批參與辯論的平民「奇葩」——不是高不可攀的精英,不是遠離現實的幻想家,只是擅長、並願意用語言的形式,去表達所思所想的一群普通人;他們也許是格子間對面的同事,也許是樓下的鄰居,也許是「相親相愛一家人群」裡的那個每次都出來帶氣氛的「人來瘋」。
他們在一來一回的辯論中所討論的所有觀點和事實,其實往往呼應了生活中那些「非奇葩」們的心聲,也因此帶來了「地攤哲學」的觀感。
但,特別的是:在這種特殊的辯論氛圍中,有些思路竟一下子就被打開,許多「頭緒」有了被辯明的機會;我們會發現,有些觀點和認知,在經過辯論的洗禮前,可能並不曾誕生。
這就是辯論的魅力所在,也是被古希臘先哲們早在公元前,就曾選用的接近思維真相的方式:比如,柏拉圖在其著作《會飲》中,便記錄了在一場宴會中,哲學家蘇格拉底與喜劇作家、修辭學家等不同身份背景的人們,通過對話的形式,碰撞靈感、獲取認知的過程。
薛兆豐曾在「懟」劉擎的一段花絮中說:「哲學就是一門語言的藝術。」
其實這種說法也許「歪打正著」地切中了要害:對於哲學或其它學科來說,語言、辯論不失為一種探索的方式;而從這個意義上說,《奇葩說》的觀眾最想看到的,並不一定是某個被節目熱度光環加身的「明星辯手」,而是啟發受眾對於真實生活的思考、引發社會對於有價值話題的關注。
同時,理想化的辯論氛圍的形成,又是全民性的。
未來各比賽階段的「奇葩菜市場」,如果真正打亂了各種圈層限制,形成「大雜燴」,讓來自不同角落的聲音實現混搭和碰撞,也許能激發更多的意料之外;而辯論的意義,也會愈來愈超越語言的層面,藉由思辨去形成更多元的社會討論場。
我們已經可以在部分選手的身上,看到這種覺醒中的自覺——比如老奇葩梁秋陽在這次回歸的海選中就有這樣的新認知,「不再僅僅是為辯題立論,而是比較接近古人說的,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