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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圖:肖中耀
近日,妻骨折,行動不便,買菜的任務便落在了我的身上。近期開放的地攤市場就在前川街板橋大道,離家不遠。從未買過菜的我,騎車須臾就到了。
人未到攤前,便傳來買賣雙方互動的聲音。循聲望去,賣菜爹爹正將稱好的菜裝進尼龍袋,買菜嫂子麻利地將錢遞過去。「吳姐,你的菜買了?」一個提籃女子問對面走來的吳姐。「買了,明天過節氣,姑娘女婿要來,先買點菜作準備。」吳姐一手提著一包菜應道。「是啊,這些都是本地的順季節菜,新鮮安全,賣菜的又都是些上了年紀的人,不搞秤,放心。」「是的,自從有了地攤市場後,我就一直在這裡買,又就近。」盯著吳姐的菜袋,女子又問,「你這荷管、薯尖是在哪裡買的?」「就在圖書館旁邊。」說到這裡,兩人道別,各奔下一個目標。這裡的地攤買菜者,見了熟人都要通風報信一番,有的還要從新聞趣事家長裡短到美國疫情失業就業漫無邊際神侃一通,不亦樂乎。更多的人則是走走看看,尋尋覓覓,頻頻問價,挑挑選選,不一會便提著大包小包登車而去。放眼望去,寬闊的板橋大道已不寬闊,車流緩緩,人流攘攘。靠道一側,地攤綿延,小販忙碌,顧客從容。翠綠的空心菜、嫩黃的韭菜花、青青的豆角、花紅的莧菜、鮮紅的番茄,紫色的茄子、金色的玉米、燈籠狀的辣椒、凝玉般的豆腐、鵝蛋樣的土豆、精緻的小白菜、醜陋的苦瓜,帶刺的黃瓜、茸茸的毛豆、霜染的冬瓜……一路擺開,各顯真容,足有百餘米遠,把街道都撐胖了。還有的攤位,鱔魚在盆裡蠢蠢而動,麻花魚在桶裡活蹦亂跳,龍蝦在筐裡揮舞鉗夾,土雞在地上拍打翅膀,這些不幸的活物可能是在為自己的命運煩躁不安。只有豬肉在排架上安然地展示自己的肌肉。一米多長的艾蒿菖蒲如挺拔的哨兵,站在市場各處,立在攤主身邊,透著濃鬱藥香,攤主拿出一把艾,伸到顧客面前,「我這艾是最香的,不信你聞,你聞,真香啊!但是要比其它的艾貴五角錢,一塊五一把。」有買者作吸氣狀驗證,隨即掏錢購買。不遠處的小推車上,則是成堆的粽子和成捆的粽葉,散發著濃濃粽香。攤主指著車子對顧客說:「我這裡現成的多味粽子和待用的粽葉都有,供你們選擇,買回去應個節氣,這個粽葉質量好,包出的粽子香,吃不完也放不壞。」「哦,你要二掛,我來拿。」粽子老闆有點忙。旁邊的蛋老闆則將鴨蛋一切為二,請大家欣賞鴨蛋的輝煌,「我這是本地鴨兒湖的鴨蛋,沒餵過激素飼料,營養高,味道好,吃著放心,端午節吃最好,今天便宜賣。」「給,二十個十二塊錢。」蛋老闆邊做宣傳邊賣鴨蛋,面前圍了一圈人。在熱鬧的地攤街十字路北口,則是夾道對峙的過早攤點,如擂臺對壘,各展其功。在熱氣蒸騰中,鍋勺合奏裡,食客們排著隊等著享用各類傳統小吃:熱乾麵、糊湯魚粉、油條、面窩、炕豆折、汽水包,豆腐腦、鍋貼餃、殼子粑、剁饃、燒餅、米酒……前來過早的人,或坐下細品慢咽,或行色匆匆地打包帶走,小販守攤者,或坐或站,拿著各種早點,邊吃邊照看生意。環顧四周,地攤市場菜品之豐富,令人目不暇接,只要你菜籃想裝什麼,就有什麼,而小吃的地域特色,則集前川之大成。如果你在這裡的菜攤上看一看,早點攤上嘗一嘗,那就是色香味全享了。這裡的人流、車流、物流、飲食流、商鋪流,簡直就是一道民生風景線,一副清明上河圖。提著菜籃,邊走邊看,忽然,一個攤位上帶紫色花點的豇豆吸引了我。和千篇一律的白豇豆不同,它濃墨重彩,用手捏捏,緊實不泡。這不就是我小時候種過的紅豇豆嗎?現在已經很少見到了,這可是我少年記憶中的本土菜呀!賣菜人是個六十多歲的老婦,我問這豇豆幾多錢一斤,她說,這些都是她自己種的,吃不完才拿出來賣,便宜,兩塊錢一斤。我說要二斤,再把旁邊的莧菜也稱二斤。老婦看了我一眼,笑著說,這可不是莧菜,這是紫菜,三塊錢一斤。我這個自詡農夫的人有點尷尬了,我竟然連莧菜紫菜都分不清,如同分不清麥子和韭菜,哎,慚愧呀!我忙說,這紫菜我也要,買回去嘗個新,你再把藕帶也稱兩斤。付款時,發現她脖子下掛著二維碼,我開玩笑說,你賣菜還玩起了高科技,還蠻時尚呢。老婦不無驕傲地說:「這牌子是我兒媳婦給我做的,買菜的人只要掃一下,錢就到我帳上了,方便得很。」裝好菜離開時,碰到了開餐館的友人李老闆,他戲謔道,「你提籃買菜可是天鼓一響啊。」「冇得事出來逛下。」我指著他摩託車上的兩大筐蔬菜魚肉,「你可是滿載而歸呀。」李老闆感慨地說:「現在開放了地攤市場,這裡的價格普遍要比菜場低,而且新鮮,品種也多,所以我每天來,可以節約幾個錢,還是這個政策好啊!」說罷,朝我點點頭,匆匆而去。別罷李老闆,繼續前行,無意中竟然發現一個地攤竹籃裡有黑木耳狀的地菜皮。我有點小驚喜,因為已經五十多年沒見過這東西了。這是一種菌類菜,每年梅雨季節,特別是大雨過後,凡是有淺草亂石的地方,俯拾皆是,我小時候經常提籃去撿。記得有一次,在現場遇到一個很喜歡的鄰灣女同學,兩人一邊撿著地菜皮,一邊興奮地滔滔不絕地說著現在記不起來的話,直至籃滿,愉悅的心情還不覺滿,離開時竟有惜別之感。從此,對地菜皮便多了一層記憶。賣者是個瘦瘦的老頭,帶著一絲異樣的心情,我問了問價格。老人說:「這東西不像從前多,很難撿,五塊錢一斤。」「那就稱兩斤。」我又指著旁邊燙過水捏成拳頭大小的菜坨子問,「這是麼菜?」「嗬!」我又詫異了,這又是小時候的記憶菜呀!如今卻改變身份重新走進廚房。想當年「瓜菜代」「麩糠湊」的歲月,芝麻葉當菜咽,又用它拌粉子做粑當飯吃,那味道實在是不敢恭維。怕妻嫌棄,這東西我沒敢買。交了十元錢,我將地菜皮鄭重其事地裝進菜籃,對老者豎起大拇指,「你真行!專賣獨門菜,高!」老人擺擺手笑曰:「人老了,別的事做不動,就做點能做的事,圖個念想,不圖賺幾多錢。」是啊!兒時的記憶不一定都是好記憶,兒時的味道也不一定都是好味道,但人往往是懷舊的,陳年的窖藏,歷史的情結,縷縷的鄉愁,往往讓人慾罷不能。置身地攤群中,感覺那種純樸的帶有鄉土氣息的氛圍又回到了人間。整條地攤街上沒有扯著嗓子喊的叫賣聲,沒有擴音喇叭的喧囂,也沒有扯皮鬧事的爭吵,更沒有城管幹涉性的執法。經過這次疫情,人們心態平和,友善。擺攤的熱情介紹菜品,買菜的友好挑選詢問,和諧自然。開車的司機有時被堵,也不急不躁了,不按喇叭,更不惡語相向,緩緩而行。整個市場秩序井然,並無管理部門所擔心的一放就亂的情況。到了早上八點,小販們的貨也賣得差不多了,在城管人員的疏導和環衛工人的清掃下,整條板橋大道又立馬變得整潔寬敞起來。這倒是蠻像過去鄉間的露水集,很智慧。買完菜,騎上車準備回家。經過文體廣場古玩攤時,意外發現有臺灣郵票,我曾在九十年代集過郵(後來因生計忙,放下了這一愛好),之前從沒見過此類郵品。於是趕緊下車,精挑細選了一張蔣介石頭像的藍色四方連郵票,看起來古色古香,品相也不錯,花了六十元收入囊中。至此,也算是滿載而歸。此時,有朋友來微信說,在前川遊玩之地的黃陂灄水公園、定遠公園,另一撥由年輕人組成的花樣繁多的地攤市場也在扎堆、熱鬧地經營著,人氣旺盛,生意興隆。一個城,有商賈的交易,也有百姓的市場,才能稱其為城市;一個國,有大咖的天地,也有平民的空間,才能稱其為社會。改革開放,搞活經濟,讓老百姓把農產品、生活必需品拿到市場上自由銷售、交換,門檻低,見效快,直接受益的就是底層民眾。今年「兩會」,李克強總理宣布開放小店經濟、地攤經濟,深受人民的歡迎。這種地攤市場增加了人們的收入渠道,緩解了人們的就業壓力,使城市充滿了活力、煙火氣、人情味。
關於作者 肖中耀,黃陂前川人,文字愛好者,當過兵,做過個體戶的鄉叟。投稿&聯絡:admin@mulangul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