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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刁亦男導演出席《南方車站的聚會》紐約電影節-林肯中心映後談
Diao Yinan on The Wild Goose Lake,Facing Death, and Genre Thrills | NYFF57
以下為文字整理
問:很喜歡這部片,對於這個片的節奏、行動以及意境都是通過行動來表現出來氣氛非常的好。為什麼一直以來尤其這部片裡面對地下社會的感覺和邊緣社會題材非常的有興趣?你能解釋一下為什麼會有這樣子的創作靈感?
刁亦男:因為這些邊緣人在日常裡會被認為是法外之徒和社會的渣滓,但是他們身上也有非常閃光的地方。我總是認為越是黑暗的人身上可能越有一些明亮的光。
其實我們每個人內心也有他們這些人的強悍的一面或者陰暗的一面,就像這個主人公他開始是一個隨波逐流的人被生活拋棄,或者是說逃避生活、逃避自己的人生、逃避自己的家庭妻子和孩子。但是當這個無情的世界讓他的命運突然轉變去面對死亡的時候,他突然有了機會想要改變自己,想要報復這個命運,所以他開始有了存在感。
他面臨的問題好像是一個哲學問題——我們怎樣死。其實所有人生下來最終都會面對的這個公平的問題,怎樣死,死亡是一種美學。他去執行了死亡,去否定了死亡。
他通過自己的行動經歷了各種困頓,經歷了各種精神的不安和誘惑,最終找到了自己的屬性、改變了自己的存在、他挽救了自己的人生。所有的些東西都覬覦到了他曾背叛的生活,他回歸到了生活本身。
問:這部片裡面氛圍重要,尤其在黑色電影類型中。往常的黑色電影類型片已經有了固定的程式,人們可以預計到會發生什麼,但是你通過和攝影師的合作,做到了用新的方式來表現一些類型元素。比如說你的夜景常常運用藍色和螢光色,重新詮釋了以往的黑色電影夜景視覺形象。能講一下你是如何與攝影師一起營造這個氛圍的嗎?
刁亦男:從02年的《制服》開始我和攝影師(董勁松)一直合作到現在,大概有17年了,彼此都非常熟悉和了解。我的劇本寫出來以後會先向他看,所以在溝通和審美趣味上不用費什麼精力,主要討論怎麼去實施和呈現。可以說我是他的左眼,他是我的右眼。他會關心表演,我會關心攝影,相輔相成互相幫助。
刁亦男《制服》 (2003) 截幀
關於你說的夜,我覺得這個逃犯他一定是在夜晚像一個動物一樣被圍捕被追獵,他白天不會出來,所以根據劇情要求我們大量的劇情都發生在夜晚,必須在夜晚拍攝。夜有它的魅力,它就像一個濾鏡或者像一層紗一樣,白天的縱深感和寫實感被過濾掉了,所以看起來它更像一個舞臺或者像一個抽象空間像一個純粹的反應時間在這裡面流逝的一個空間。這就是夜給我們提供的最大的、技術的、心理的、審美的保障。
攝影指導 董勁松
問:除了剛才一直在談的視覺,能不能給我們談一下音效上面的設計和音樂上的使用,因為她覺得在很多行動或者劇情的關鍵點,音樂或者音效設計起到了推動作用。你是如何運用如此不平常的音樂,來使它們與夜戲相得益彰的呢?
刁亦男:在夜晚當你看不見的時候聲音就非常重要,你就要靠耳朵去感知周圍,聲音就是空間。
當時去坎城的時候我們的聲音來不及做,所以你們聽到的聲音是剛在上海做出來的。聲音是敘事的,是氣氛的。
音樂方面我用了大量的中國傳統的音樂,比如像古箏豎琴京劇,結合了夜晚的舞臺感,聲音在空間裡承擔了一個角色。如果你能聽出來聲音在創作中是一個角色和人物的話,錄音師知道了會非常高興的。胡歌知道了可能也會很高興,因為他最後唱了一首歌,我們一直猶豫要不要用這首歌,直到最後一分鐘決定那就用吧。錄音師站在門口一直等到凌晨五點鐘,然後把那首歌的硬碟拿進來然後讓他唱,用了這首歌。我覺得這首歌表達的是他們終於聚會了。
問:對演員來說,你不但讓他在動作上面有所表現,你也讓他唱歌。所以可以看出或許你和胡歌的合作可能是很融洽,也鼓勵他去嘗試一些新的東西。
刁亦男:我覺得胡歌作為演員來說有非常特別的氣質,憂鬱俊朗。他是一張非常透明的紙,所有心理的情緒化的語言都是通過他的肢體和動作傳達出來的,這是胡歌特別擅長的。
當然我們組裡的所有的演員都非常好,你們應該觀影的時候有這種感受,他們也都融合地非常好。
剛才我們在外面等待的時候還在討論胡歌更像卓別林還是基頓。我們覺得胡歌是基頓。因為基頓的表演是純粹依靠自己的肢體,依靠動作來傳達情緒化的心理來解釋劇情。卓別林是依靠劇情、依靠意義、依靠幻覺。
所有的演員的表演都遵循著這樣的一個精神——人是他所有的行動的總和,他想什麼說什麼並不重要,因為我覺得存在是先於本質的,這個人開場的時候什麼都不是,到結尾他成為了自己,完成了他的人生,通過行動。
卓別林與基頓為數不多的同框合照
問:這部電影從頭到尾都充滿了持續不斷的張力,讓我們被牢牢吸引。能不能談一下你之前有受到什麼導演或者影片的影響,沿用了什麼樣的設計。
刁亦男:首先我覺得這個電影不要太悶,不是博物館電影,電影是給觀眾看的。同時也要有自己的作者的表達和訴求,一邊要想希區柯克然後一邊要想讓·雷諾瓦或者侯孝賢。
我不知道怎麼解釋,總之是多種元素混合在一起最後在你的身體裡釀造出來的。比如說葡萄酒最開始是葡萄,最後如果還是葡萄就沒有意思了,所有這個過程就是把你的經驗,直接經驗、間接經驗和你的想像力混雜在一起產生了「釀造」的過程。
文字整理:蔡東妮
刁亦男導演《南方車站的聚會》紐約電影節映後談原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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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刁亦男:釀造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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