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東京通勤者們就像「空間管理大師」,總能在毫無任何縫隙間的電車中,創造出自己的安身之處。
記得上一份工作,剛開始在日本上班。我每天早上都要6點半起床,趕著出門搭7:15分的車,連轉3次,而且要在兩個擁擠的大車站走10分鐘才能轉乘... ...每天早上在滿員電車裡通勤,回想起來如同度劫一般。
當北上廣上班族常埋怨著地鐵車廂擁擠,希望管理部門做點什麼時,這在東京通勤者面前根本不算什麼。甚至可以毫不誇張地說,比較許多國家擁擠電車的組圖後,發現能夠跟日本媲美的——大概只剩印度火車了。
網絡上經常可以見到觀光客拍攝東京滿員電車,拍攝者拿著相機朝著人拍,通勤者們面對相機,多是面無表情毫無反應,有時還會皺著眉頭。跟興奮的觀光客對比,像是兩個平行世界的交接。
無論如何都要上車的日本人
日本車廂擁擠的感覺,大概是你玩手機的手,無法伸到自己口袋拿手機;或是剛好垂放的手,沒辦法伸起來碰到自己的臉的地步。
有時在下一群乘客湧入車廂時,比較嬌小的女生會有時會出現懸空的狀態——雖然我從沒感受過這個奇蹟。通常人多時,你幾乎不用抓任何把手,因為周遭就像一片「肉牆」一樣,會在電車緊急剎車時幫你當緩衝墊——當然,反過來隔壁的人也一樣。
此外,外套、包包被夾在門外也是常有的事,有時夾的部分不多,車長就不會再開門讓你調整位置。
根據我的經驗,冬天上車前,一定要記得脫下自己厚重的外套。日本的電車一到了冬天,就會像製作水果乾一樣毫無限制的放送暖氣,就跟在東京生活一樣讓人感到窒息。
記得有日本人曾跟我說到上海出差的經驗。他說他觀察到上海人在搭地鐵時,只要人稍微有點多,就會站在外面等下一班,不像東京人會用助跑方式將自己衝撞進車廂。
聽完我覺得,東京通勤者們就像「空間管理大師」,總能在毫無任何縫隙間的電車中,創造出自己的安身之處。
生活在首都圈(東京、神奈川、崎玉、川崎)的居民,平均通勤時間為59分鐘,上下班加起來就是2個小時,而許多在東京上班的上班族,因為東京居住昂貴,會選擇住在周圍的神奈川、崎玉、川崎等城市,因此每天光是通勤就得花上3-4小時的大有人在。
更悲慘的是,有時因為颳了風下了雪,或是有人跳了軌道,還會延長通勤時間。乘客不僅得趕車,還經常必須在擁擠車廂中長時間久站... ...
東京政府也是想為擁擠的通勤做點什麼,比如鼓勵企業調整上下班時間,或提倡4個工作日、在家辦公等方案,甚至請早到的員工吃焼きそば(日本傳統炒蕎麥麵),但也還未減少早高峰滿員程度。
離開原車廂:風險與收穫
作為長距離通勤族的我,每天早晨往上班方向的線路十分擁擠,剛開始會經過幾個大站,也會有不少人下上車,近50分鐘的車程是否能坐下補個眠,就完全看那個時刻了。
為了搶位置,我開始記起了乘客的臉,也會儘可能觀察乘客的舉動(看書?準備睡覺?整理背包?專心玩手機?)來判定哪個乘客會在下一站下車,再盡各種可能的擠到他前方的位置。
過了一個月,我大約記住一些一直以來乘坐同車廂的人臉,偶爾會發生記憶錯誤或觀察錯誤的狀況,有時在觀察猜測短坐或長途乘客時,也會有誤判。比如看到一些浮動不安的人像是準備好要下車,卻一路跟著我坐到終點站... ...
站著時,我總是左顧右盼,期待搶到好位置。疲憊的我已經完全棄守對矜持和優雅的堅持,難看又狼狽,豁出去的程度像個咄咄逼人的歐巴桑。
就在通勤第三個月的一個早上,一直以來都搭乘最尾節車廂的我,決定走到車廂的另一邊。短短的幾十步中,我演了好幾場內心戲質疑自己:
真要該放棄自己已經記住的旅客的臉,到另個車廂去試運氣?
每節車廂都是滿員,這樣只是徒增自己那天通勤站個50分鐘的風險。那麼,何不留在已經熟悉的舒適圈,想辦法搶短程旅客的位置呢?
雖然只是個50分鐘的車程,我卻膚淺的當成「人生大計」般思考著,讓自己感到慚愧又丟臉。
但結果讓我十分意外:電車另一頭的車廂,雖然也是擠滿的狀態,卻幾乎全員在第一個大站後下車。我優雅又輕鬆地就坐上最舒服的靠邊位置。
從那次換車廂後,我每天都是能夠多補45分鐘的睡眠。當然,即便不換,我也可以站著用手機看職缺、投履歷、尋找轉職的機會,人生依舊按部就班。
但人生的體驗,總歸少了一部分。
嘗試與改變的力量
我知道,把這個經驗用來比喻「跨出舒適圈,尋找新機會」,膚淺到讓人想笑,但我還是想講出來。
很多人就像我一樣,人生好幾次就像走到死胡同,繞不出來,好像沒有明天,看不到低潮的盡頭。但如果轉念一想,一個改變、一個嘗試,都可能有機會扭轉自己的機緣。
那時候,「可能無法坐到座位」是我一次渺小的風險嘗試,而我「從此3個月到轉職前,都可以坐著睡到站」則是我嘗試風險後,發現的另一個世界。
有些朋友曾經問過我,為什麼離開新加坡的工作,來日本從學生再當起?我其實從來都不是個優秀的人,也不覺得人必須要達到頂尖優秀,才有享受生活的權利。
儘管我再怎麼喜歡新加坡,但遲遲無法進步、也不敢爭取的我,在一片已經定型的死水中,餓不死也爬不上去,這種日子很可怕。與其日復一日上著班,下班跟朋友喝酒,等著死亡的到來,我寧可多學點什麼、多經歷點什麼。
而如果沒有當初那個冒險的決定,我不會經歷來日本後的瘋狂5年,做到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夠做到的事,認識那麼多曾經不可能和我做朋友的朋友,不會有現在的想法、也不會建立起自信喜歡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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