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人類會被猩猩統治嗎?評極致諷刺的《人猿星球》

未來，人類會被猩猩統治嗎？

2011—2017《猩球崛起》系列電影給了全球觀眾一個目瞪口呆的幻想類答案，三部曲下來全球合計狂轟了超過16.8億美元票房，成為21世紀以來最賣座的科幻系列電影之一。然而它的靈感，實際是來源於40多年前的人猿星球系列，在那個不太開放、充滿憂慮和不安的特殊年代，這種大膽的主題構思、天馬行空得有點極端的腦洞顯得非常前衛，給當時西方觀眾帶來的震撼可不是《猩球崛起》能比。

1968年《人猿星球》

初代人猿星球系列電影一共有5部，因為年代久遠，風格復古，特效不值一提，服化道現在看來更是有點老舊，所以完整看過該系列的國內觀眾並不多。

然而在教化和警示作用方面，這個系列實在太過於發人深思，完全碾壓後來被稱為劃時代巨作的星球大戰系列，論震撼心靈的強烈程度我認為比再晚一點的異形系列都要過之而無不及。

原因無它，人猿星球系列電影的核心敘事落點就在於對人性的批判和譏諷，末世寓言式的故事完全彌補了技術上的缺陷，它包含了現實社會一些暗黑歷史的映射以及政治隱喻，導致明明科幻外皮，偏偏讓我有著歷史劇既視感。

1971年《逃離猩球》

不誇張地說，倘若為《人猿星球》來個4k高清重製版或者用當代好萊塢最先進工業技術翻拍，恐怕影響力不會比《猩球崛起》三部曲差，《猩球崛起》偏向於迎合市場和觀眾，本質上是娛樂爽片（尤其前兩部），傳達出來的思想性有所欠缺，猩猩被動服下基因藥物後智力猛增，在凱撒的領導下才聯合起來反抗人類壓迫，某個角度來看與主流美國個人英雄主義大片沒什麼兩樣。

2011年《猩球崛起》

而人猿星球系列，卻沒有解釋猩猩會說人話的根源，它是直接展現了一幅政治經濟文化軍事樣樣齊全的社會文明「奇觀」，與人類社會毫無區別，略顯突兀的背後，固然有著劇本方面的不足和孱弱，但優點就是開門見山地呈現出導演想要表達的藝術效果——原本自詡為地球主宰、萬物之靈的人類，一轉眼卻淪為話都不會說的奴隸、獵物，與豬羊狗牲畜無異，甚至連馬都不如，人類存在的意義，居然只是被猿族進行生物研究和當成玩具，悲哀又荒謬絕倫。

降臨到這樣的星球，試問你心裡能不慌？即便作為銀幕外的觀眾，身為人類，代入到這種可怕的場面怎麼可能還保持內心無波瀾？

《人猿星球》

藝術成就最高的自然就是系列開山之作《人猿星球》，在耗資約580萬美元之下，斬獲3259萬美元票房，雖然盈利的幅度遠遠比不上星球大戰電影第一部，但起碼在當時確實也算是大獲成功了，叫座又叫好的成績，才得以催生了後面4部續集的誕生。

值得一提，該片是改編自法國作家Pierre Boulle的小說，同名電影爆紅後，人猿系列也就慢慢變成了一個IP，時至今日，人猿類科幻電影早已成為好萊塢電影工業的金字招牌之一。

其實除了《猩球崛起》之外，國內觀眾能想起的同類型片子估計就是蒂姆·波頓執導的2001版《決戰猩球》，那部電影就戲劇性解釋了猩猩祖先的由來，只是劇本漏洞和邏輯硬傷實在太多，要命的是男主角智商全片持續掉線，加上畢竟是致敬1968年《人猿星球》，模仿痕跡很明顯，除了結局之外沒有更多耳目一新的東西，導致最終口碑非常一般。

2001年《決戰猩球》

由此可見，後來上映的人猿類科幻劇情片，在思想深度方面都無法超越先輩，尤其是開山之作的《人猿星球》。

究其原因，是人猿星球系列在諷刺性方面做到了極致，極致到毫不避諱、直擊人心的程度。

我認為在兩個層面上營造了這種諷刺效果：

一，換位視角

《人猿星球》的世界觀裡面，人類處於金字塔食物鏈的底層，充當猿族的奴隸和動物被使喚被狩獵，是軍隊的活體練習靶子，甚至被囚禁在暗無天日的籠子裡面隨意被猿族科學家擺上檯面研究和解剖。

最令我毛骨悚然的一幕是男主角的飛行員同伴，腦袋被動刀，永遠變成了一具不能說話的行屍走肉。

《人猿星球》

沒有任何主動權和話語權的人類，是砧板上的魚肉，任猿宰割，性命之低賤，堪比路邊野草，更別說什麼尊嚴，反抗就是死路一條。

然而電影裡面猿族對人類的殘忍兇暴，不正是現實中的我們對動物的所作所為嗎？猿族是人類的鏡像，只不過在位置和思維都對調了的情況下，向來自詡地球徵服者的人類才會感覺到無法言語的震驚。

人猿星球系列並沒有因為是電影藝術從而添油加醋，故意誇大事實，只是把人類社會的一些習以為常的惡行和劣跡用不同的視角表達出來。

很殘酷的是，我們活在一個物競天擇、弱肉強食的世界，18、19世紀時人類就試圖成為地球徵服者，這是幾千萬年來活在地球的生物群體得以綿延不息的生命法則。但是在逐漸探索世界的過程中，人確實變得越來越膨脹，不停地壓榨其他物種的生存空間，肆意屠殺或者逼迫它們為人類服務，謀取利益。

而人猿星球系列電影無時無刻不在諷刺人性的罪惡和自私自利，控訴人為達目的的不擇手段，不懂反思和吸取教訓，只會洋洋得意和傲慢自大。

《人猿星球》

電影中有這麼一幕，猿族軍人踐踩著奄奄一息的人類獵物，在相機面前合影炫耀，是多麼辛辣的諷刺啊，我相信如果在影院上映，觀眾看了絕對會面面相覷，它的現實批判就是這麼直白露骨，不加掩飾。

而猿族女科學家說男主角長得醜，身上臭，猿族是由人類進化而來，人類是天生的低等種族諸如此類的臺詞和設定，與人類社會完全一個德行，令人忍俊不禁的同時不由沉思，它諷刺的部分涉及到經濟、文化、軍事、宗教、階層、科學甚至種族歧視，領域包羅萬象，看得我頭腦發昏，渾身顫慄，無言以對。

在第二部《失陷星球》的最後，殘存的人類是一個宗教團體，而他們供奉的上帝，竟然是一枚核彈，諷刺了當代某些宗教存在偽科學現象不說，也從側面流露出了對於科技發展過快的擔憂。

擔憂什麼？

科技發展過快所帶來的變化可能是物質越來越豐富，軍事力量越來越強大，但是精神和靈魂卻越來越空虛，空虛到以一種反諷的方式將曾經的耶穌上帝變成了一枚鋥亮刺眼的核彈。

最糟心的是，第二部結局核彈終究被人類發射了出去，地球所有生靈同歸於盡。這一點要放在那個冷戰時期來分析，流露出核戰爭陰霾下人們的憂心忡忡，對命運的迷茫和未知的恐懼。

《失陷星球》

二，宿命與輪迴

人猿星球的5部電影，單獨看任何的一部，都僅僅只是一部電影，可5部連起來，卻堪稱史詩級別。

相當有意思的是，5部電影形成了一種環形敘事結構，在時間線上是閉合，第一部人類穿越時空來到未來的地球，第二部人類和猿族共歸於盡，第三部猿族夫婦回到了過去，誕生了猿族領袖凱撒，第四部凱撒揭竿而起，建立猿族國度，第五部猿族與人類大戰中贏得了戰爭。

第五部看似在兩個種族和平共處的美好結局下將整個系列落下帷幕，實際按照人猿電影世界觀編下去的話，在凱撒死後的若干年，猿族又會壓制人類，奴役人類。

如此輪迴，可以無限穿越，無限重複循環著人類和猿族的爭鬥故事。

《決戰猩球》

宿命感，在整個人猿星球系列體現得淋漓盡致，讓我頭皮發麻。

比如猿族凌駕於人類之後，也形成了階級分層，分為學術知識和平派以及獨裁軍隊暴力派，暴力派出兵去禁地搜捕人類殘餘勢力時，和平派成群結隊強烈抗議，而人類社會對猿族瘋狂壓迫的漫長歲月裡，同樣存在不少有良知和善心的人暗中保護猿族。

《人猿星球》的最後男主角見到海灘露出半截身子的自由女神像忍不住崩潰痛哭的一刻，堪稱超級反轉的神結局，人類千辛萬苦搭乘飛船穿越時空去未來尋找援救，到頭來還是回到起點，回到家鄉。

所謂自作自受，自取滅亡，莫過於此。

《人猿星球》

第四部《猩球徵服》則是系列最黑暗最殘酷的一部，宿命感更為強烈。

先是人類無情虐待猿族，奴役猿族，千方百計想殺死會說人話的凱撒，接著凱撒揭竿而起推翻人類統治，站在烈火廢墟上發表慷慨激昂的宣言，發誓要建立跟人類一模一樣的文明宗教和社會制度。

《猩球徵服》

曾經的加害者變成受害者，而受害者又以同樣的方式毀滅了後來的加害者，統治角色地位的轉換中，批判和諷刺的的是人性中最致命的痛處——罪惡的根源，根本不是凱撒，而是人類最開始對猿族種群毫無節制的暴力壓迫，他們沒有認識到錯誤，不懂反思，依然活在幻想之中。

我們往往懶於深究悲劇產生的原因，忌憚所謂的「牽一髮而動全身」，只耗費所有精力去解決悲劇釀成的禍害。說白了，是貪婪和傲慢導致了自我毀滅。

感言

回到最開始的疑問：人類在未來是否依然會統治地球？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看完人猿星球5部曲之後，我感到了宿命級的絕望。

本以為要結束的時候，又以耐人尋味的結局和回溯延續著輪迴和惡性循環，這是一個黑色寓言，在壓迫與反壓迫中瘋狂橫跳，猩猩社會種種野蠻和愚蠢行為，無一不是譏諷著人類社會的弊端。

《決戰猩球》

最後，在整個人猿系列電影之中，可以發現這麼一個規律：

屢屢在曙光出現的時候，處於統治地位的種族一定又會有危機等待著他們，永遠不會有一勞永逸，正是這些宿命般的絕望讓得這個系列有著超越同時代電影的深刻反思。

而這，可能就是反烏託邦電影的閃光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