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北美上了一部大衛·鮑伊的傳記電影《星辰》,這部電影因為沒獲得的Bowie家屬的同意,一首歌的版權也沒拿到。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該電影還沒上線就在豆瓣評分「撲街」,很多樂迷認為製作方毫無誠意,直接給了一星。
這部電影到底怎麼樣,我們之後看過再說,但今天我想聊一聊有關搖滾樂的「致敬」話題。
新褲子—Love will tear us apart
首先我們來從熟悉的樂夏中找找有哪些致敬場面,雖然很多國外樂隊的版權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不好拿,但這並不影響樂隊們在這個舞臺上向自己喜歡的樂隊致敬。
第一季中,新褲子在「小時候的歌」裡唱了《一場遊戲一場夢》,卻在開場亮相時演奏了一段Joy Division最有名的《Love will tear us apart》的前奏,並且還穿上了Joy Division專輯《unkwon pleasures》封面的同款周邊T恤。
彭磊後來發微博說這首歌才是他自己真正想唱的歌,Joy Division這首充滿焦慮的灰暗絕望的青春之歌,貼合了自己青春的心境,影響了新褲子的創作。
他這種追認創作源頭的方式正是搖滾樂中非常典型的致敬,其實他在在很多地方都表達過自己對Joy Division的喜愛,《彈著吉他的少年》中有Joy Division《atmosphere》的影子,年輕時他還買過好多把Joy Division使用的同款吉他。
被他瘋狂喜愛的Joy Division也的確影響了國內的很多樂隊,但Joy Division其實是個短命的樂隊,他們真正存在的時間只有短短的四年,隨著主唱伊恩·柯蒂斯的自殺,Joy Division也隨之解散。
Joy Division來自英國曼徹斯特,這座工業革命開始的城市在70年代逐漸變成了一座醜陋的鋼筋水泥組成鋼鐵森林,而且隨著70年代經濟的衰落,年輕人開始苦悶於找不到出路。
Joy Division的聲音是以性手槍為代表的朋克音樂用摧毀的力量掃除了創作上的桎梏之後產生的,他們用一種更加個人化的表達去描繪城市中那種冰冷、陰暗、絕望的感覺,他們被稱為後朋克,但後朋克已經不再是一種可以明確描述的風格特徵。
Joy Division解散後,樂隊的其他成員後來又組成了New Order,因為他們曾經互相約定,無論是誰離開了樂隊,其他人都不能再繼續使用這個名字。
New Order也是一支很棒的樂隊,他們翻唱過很多Joy Division的作品,但相比較那種晦暗陰冷的氣質,後者要更加輕盈愉悅,開始呈現出新浪潮的電子舞曲風格。
木馬樂隊—Ground control to major Tom
除了新褲子,木馬也在樂夏第二季的表演中先後致敬了Pink Floyd和David Bowie。
在木馬改編的那首《後來》的結尾處的吉他riff出自Pink Floyd的《In the flesh》。
這首歌出自Pink Floyd非常有名的專輯《The wall》,這是一張搖滾史上的傳奇專輯,錄製於1979年,1982年又被拍成了電影。
八十年代早期,這張專輯曾在告示牌上連續15個星期佔據首位並停留在榜上兩年。1999年這張專輯在美國的銷量達到了1150萬,RIAA(美國唱片業協會)將這張唱片鑑定其為雙鑽石專輯。
最後一期在《果凍帝國》的結尾,木馬拿起喇叭對著仰頭向天重複了四次:「Ground control to major Tom」。這句歌詞出自David Bowie的《Space Oddity》。
這首歌出自1969年的同名專輯《Space Oddity》,在這張專輯中,David Bowie第一次嘗試角色扮演,扮演迷失在太空中的太空人上校Tom。這個形象雖然給Bowie帶來了很多人氣,但銷量平平。
這時的Bowie距離距離七十年代那個閃閃發光的搖滾變色龍還有一段路要走,但在之後Bowie作品中反覆出現的太空主題還有角色扮演都已經在這時初具雛形。
更有趣的是,十年之後,Bowie在另一首《Ashes to Ashes》中重新提及了這個形象。那是1980年的專輯《Scary Monsters (And Super Creeps)》。
經過七十年代「Ziggy Stardust」等經典形象的亮相,他已經成為當之無愧的搖滾巨星,並且完成了整個創作生涯中非常重要的柏林三部曲:《Low》、《"Heroes"》《Lodger》,也體會到了深陷藥物難以自拔的痛苦。
(《Scary Monsters (And Super Creeps)》專輯封面)
這是一首很傷感的歌,裡面有一段歌詞是這樣的:
Ashes to ashes, funk to funky
塵歸塵土歸土,瘋子更瘋狂
We know major tom's a junkie
我們知道Tom少校是個癮君子
Strung out in heaven's high
沉迷其中無法自拔
Hitting an all-time low
跌入谷底摔個稀爛
……
My mother said to get things done
媽媽說要今日事今日畢
You'd better not mess with major tom
你最好別再和Tom少校有什麼糾纏
這很顯然,這是一首基於自身經歷而創作的歌,Bowie這首歌裡的真誠也打動了當時的歌迷,這首單曲曾經獲得英國單曲榜榜首的好成績。
從《Space Oddity》到《Ashes to Ashes》再到木瑪拿著喇叭對天空說出那一句:「Ground control to major Tom」,致敬有時候就是這樣令人感動。
因為它讓人看到一門藝術在歷史流變的過程中,無論世界怎樣改變,那些曾經閃耀過的星星,永遠不會隕落,他們的光芒和靈感會注入一代一代新的創作者身上。
與致敬息息相關的另一個話題,是翻唱。
翻唱這個表面看起來就是把別人的歌拿來自己再唱一遍的簡單詞彙,其實並沒有這麼簡單。
在錄音技術還沒有出現之前,早期的流行音樂是通過樂譜來傳播的,人們購買樂譜後,回家自己彈唱欣賞,樂譜的創作者希望自己的樂譜被大量購買,彈唱,在這種情況下,歌曲是沒有原唱的概念的。
翻唱這個概念其實是在隨著音樂產業中的唱片錄製和排行榜單的出現而出現的,音樂工業中,相對於已經在商業上發行過的「原唱」,新的表演叫「翻唱」。
之前在一篇《分區賣票的上海草莓音樂節,到底是為了防疫還是賺錢?》(點擊藍字查看)裡,我有簡單提到過搖滾樂興起初起大量的白人翻唱黑人歌手的布魯斯音樂,並廉價收購版權的歷史。
但除了這種不公平的翻唱,搖滾樂內部還有一種形式的「翻唱」影響了整個流行音樂的翻唱觀念,那就是致敬。
通過翻唱對該藝術領域有非凡成就的音樂人作品,表達的不僅是翻唱者的敬意,還帶有承認和證明該音樂人的在音樂史上的藝術貢獻,甚至是追本溯源,承認自己的藝術靈感來源和和追認源頭的意味。
這個傳統始於搖滾樂,之後對整個流行音樂的翻唱觀念都產生了影響,在我國我們也能看到很多類似的翻唱致敬專輯,比如2005年發行的專輯《誰是崔健》。
許多當時的新生代的樂隊通過翻唱這位90年代的搖滾明星作品,在這個思想文化越來越多元的時代,在表達敬意的同時,重新去思考審視崔健的作品和那個時代。
同理2019年發行的致敬鄭智化的唱片《智敬》,也屬於這類致敬唱片。這類專輯的意義並不是單純的讓我們去對比到底哪個版本更好聽,而是新一代音樂人用他們的聲音表達對過去一個時代經典聲音的思索和交流。
近年來,隨著全民鑑抄襲的熱潮興起,抄襲和致敬之間的界限似乎開始變得模糊,除了法律上所規定的抄襲鑑定標準,我認為這二者之間追其根本就在於是否是對前作有思考和交流的再創作。
作為一種不斷在新變中向前發展的音樂類型,搖滾樂內部的「致敬」傳統讓那麼多風格迥異的樂隊,卻又都能找到某種審美和精神內核的傳承,這既神奇,又讓人感動。
這大概也是為什麼沒有得到音樂版權許可的電影《星辰》,一開始就在樂迷心中,輸了口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