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光緒30年(1904),京城創辦了富連成科班,又稱「富連成社」。創辦者多為梨園界師友,可以說是梨園行群體創辦的,延續有44年之久。
前文提到,對創建多種《八大拿》戲頗有貢獻的武生沈小慶,出科於嘉慶道光間著名的京劇科班——老嵩祝科班。前輩專家稱:「京劇武生之基本藝術,實習系嵩祝一派之流傳也」(王芷章《京劇名藝人傳略集》)。創辦富連成科的班主葉春善,其父葉中定也曾在老嵩祝科班學藝。葉春善自己
曾學藝於著名武生楊隆壽、姚增祿的小榮椿科班,有深厚的文武生根底,是楊小樓的師兄弟。其時,「四大徽班」有「三慶的軸子,四喜的曲子,春臺的孩子,和春的把子「之譽。富連成社的教學與春臺班的「孩子」、和春班的「把子」相適應,至於「軸子」(整本戲、連臺本戲)、「曲子」(崑曲),當另作別論。
在京劇教育史上,富連成社處於從科班教育到院校教育的轉折時期,造就了800餘名京劇人才。其辦學以廣和樓為表演基地,成建制地以科班方式招收各屆學員。理念是:邊學邊演,學演結合,一方面針對京劇各行當培養演員,另一方面力求尖子學生成為「角兒」。
晚清京城戲園子裡流行武戲,但練武是個苦差使。在訓練培養「武行」演員這一點上,葉春善以身作則,從自身家庭做起。現在看來,富連成葉家確實培養出了武行專門人才:其三子葉盛章,是專職的武生兼武丑:四子葉盛蘭,是文武皆通的全行小生;五子葉盛長,是側重於做工的文武老生;孫輩葉少蘭是當代北京軍區戰友京劇團文武皆通的全行小生,葉金援、葉金森是北京京劇院、國家京劇院的骨幹武生。
富連成社則只招收男學員,培養男伶。1936年,焦菊隱創辦了男女合班的中華戲校,增設了「文化科」,亦培養各行當的京劇演員。由於種種原因,在富連成社解散後的1948年,葉盛章曾以武行挑班。當年戲班裡以武行挑大梁的幾乎絕無僅有。葉盛章既擅武生,更擅武丑,其挑班有相當一批武戲劇目作為根底,如《八大拿》、《惡虎村》、《三岔口》、《時遷盜甲》(《雁翎甲》)、《三盜九龍杯》、《盜銀壺》、《夜奔》、《蜈蚣嶺》、猴戲《安天會》(京昆)、《打瓜園》(山西白)、乞丐戲《教歌》(昆醜、蘇州白和揚州白)等。
葉盛章武戲的主要代表作是江湖俠義題材。如:水滸題材的《時遷偷雞》、三俠五義題材的《徐良出世》、《彭公案》題材的《歐陽德》、新編俠義傳奇的《酒丐》。如上所述,晚清俠義戲體現了廟堂之俠與江湖之俠的分化,並由此拓寬了美學領域裡「外醜內美」 的理念——內外之間相反相成,外表形象的「醜」,與內在性格和道德的「美」形成了強烈的戲劇對比。葉盛章的武丑塑造了偷雞的時遷、白眉毛徐良、戴眼鏡和拿菸袋鍋的怪俠歐陽德、叫花子模樣的酒丐,都屬於小人物的「江湖之俠」——平時有小毛病,關鍵時刻挺身而出,是更受人尊重的外醜內美的「大俠」。
在京劇界,武丑不是主要行當,難成主角。西方小說和戲劇界同樣如此。直到文藝復興後,小人物的正面形象才慢慢突破「古典英雄主義」模式,成為文藝界的進步思潮。如二次世界大戰後的捷克小說《好兵帥克》等。在這一點上,《酒丐》塑造的武丑兼武生範大杯,在意識形態上體現了文藝界的進步潮流。2017年,北京「葉派武丑培訓班」重新排演了新編俠義傳奇《酒丐》。主角範大杯平時貪杯,穿的是百納的「花子衣」,因拾金不昧而遭到誤會。關鍵時刻,他翻牆越脊,解救了因剿匪被囚禁在山寨的王翠娥和名妓蘭娘,使剿匪壯士文魁和蘭娘得以重圓。(圖六、圖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