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歲的華莉絲在快餐店做清潔工,這是她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
一位攝影師正在店內用餐,華莉絲閃入視野,他看著她把一盒吃剩下的漢堡包,偷偷揣進兜,眼前一亮。
她的輪廓太美了,正是他理想的年曆女郎。
那時候,攝影師還不知道,這個黑皮膚的異國女孩,剛經歷了強暴,割禮,賣身,逃難。
他只覺得,她特別耀眼。
1990年,已經成為超模的華莉絲接受採訪,突然被談到過去。
記者說:你要講一個牧羊女逆襲成功的故事,大家愛看這個。
華莉絲果斷拒絕。
她要講發生在自己身上,真實的痛:
兩腳淌血,吃垃圾啃樹皮,橫穿索馬利亞大沙漠,逃出魔窟……
也要講發生在自己身上,真實的愛:
漂泊異鄉,被發掘成為名模,一夜爆紅,全球聞名。
卻在幾年年後,辭掉模特工作,帶領非洲1.3億女性,走向新生。
1965年,貧瘠的索馬利亞沙漠上,響起一聲啼哭。
華莉絲在一片荒蕪中出生。她的父親是牧羊人,為了謀生,每個孩子都得「物盡其用」。
3歲的華莉絲開始照顧牲畜。這是一份艱難的工作,不止要引導羊群,還要抵禦獅群的攻擊。
她走路尚且不穩,就成了牧羊人。
不但養肥了家裡的羊,也照料好舅舅的羊。只是山路太難走,年幼的華莉絲,常被磨得雙腳流血。
舅舅感激她的照料,許諾要贈一雙漂亮的皮涼鞋,但很久很久之後,他只帶來一雙廉價拖鞋給她。
華莉絲憤怒極了:「我寧願腳底流血也不穿這玩意兒!」她用拖鞋猛砸舅舅的臉。
華莉絲生性剛烈,不願被他人羞辱。
但索馬利亞有一個習俗:女孩腿間有不祥之物,必須行割禮,將陰唇陰蒂割掉。
不受「割禮」的女性,不能嫁人,地位比妓女還不如。
4歲的華莉絲,在懵懂無知中,遭遇了父親朋友的性 侵。
父親把這場不幸,歸咎於「華莉絲沒有進行割禮」,年幼的華莉絲,無力抵抗命運。
第二年某天,母親做了一大碗白米飯,華莉絲吃得飽飽的,被送去割禮。
她不知道,這是「死刑」前最後一頓飽飯,她的兩位姐姐都死於割禮後的傷口感染。
她茫然地躺下來,割禮師拿出汙跡斑斑的刀具,上面有陳舊的血跡,那是屠戮了無數少女的證明。
沒有麻藥,沒有消毒。母親拉開華莉絲的雙腿,第一刀下去,她感覺生不如死;第二刀下去,她疼得暈厥。
當天傷口就感染了,華莉絲髮了整整48個小時的高燒,死神差一點就奪走她的生命。
她告訴母親:我很疼。
母親說:忍忍就好了。
她流下眼淚。不知是因為雙腿間生不如死的疼痛,還是失去身體部件的哀悼。
一個清醒的聲音告訴她:恭喜,你現在是個乾淨的女人了。
另一個模糊的聲音響起來:不!你不該承受這一切!
內心的矛盾,掙扎,困惑,在7年後達到高峰。
父親要將她嫁給一位60歲的老人,做第四任太太。老人送給父親幾頭牲畜,來抵她的全部價值。
那個鬍鬚發白的老人亮出手錶,問她「好不好看」,要來拉她的手,她本能的躲開。
我不該承受這一切。
那個模糊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婚禮頭一天晚上,12歲的華莉絲決定離家出走。
她知道父親不會放過她,被抓到可能會被打死;暗夜裡獅群的咆哮,也讓她膽戰心驚。
但她寧可死,也不想成為命運的玩物。
家,永遠也回不去了。
她唯一的生機,是穿越索馬利亞大沙漠,去遙遠的城市裡,投靠從未見過的外婆。
龜裂的沙漠土地,沒有任何生機,華莉絲夜以繼日地奔走。
鞋底磨穿,雙腳血肉模糊;
樹葉吃光,沒有水源食物;
烈日毒辣,幾乎讓她暈厥……
不知道走了多久,才找到外婆棲身的清真寺。
一頓飽飯後,外婆介紹華莉絲去大使館當女傭,躲避索馬利亞戰亂,華莉絲在地下室住了6年。
6年後,戰亂結束,大使館工作人員被遣返,他們歡欣鼓舞:終於可以回家了!
回家對華莉絲,卻只有噩夢。
她再次逃走。不懂英語,沒有錢,隨身行李只有護照……她找不到棲身之地。
累了,就蜷縮在街邊睡一覺;餓了,就去垃圾桶裡翻吃的。
雖然沒有烈日和獅群,都市的冷漠同樣不讓人好過。
幸運的是,服務生瑪麗蓮可憐她,將她帶回旅店,說服旅店老闆允許她留宿。
同居中,華莉絲發現:同為女人,她和瑪麗蓮不一樣。
她們有著不一樣的下體。
華莉絲問瑪麗蓮:難道不是每個女人,都要被割禮嗎?
割掉大小陰唇和陰蒂,縫合陰道口,只有新婚之夜,丈夫有權用刀具割開針線,任何人都無法觸碰——包括華莉絲自己。
因為這副身體,她上廁所總是比別人久,洗澡不願暴露肌膚,去酒吧裹得嚴嚴實實,不敢和心儀男孩觸碰,來月經時痛不欲生……
她以為,這才是健全的。
可現在,她發現這是殘缺的。
她去醫院拆線,索馬利亞翻譯指責她:讓白人看你下體,不覺得羞恥嗎?他們管不著我們的規矩,你這樣做爸媽會以你為恥。
華莉絲落荒而逃。
拍攝照片時,她在攝影師面前袒露裸體,以為自己會遭遇嘲笑,痛苦得閉上眼睛。
攝影師卻鼓勵她:你一樣可以呼吸。
即使失去了陰唇和陰蒂,你依然是個健全的女人。
面試通過,華莉絲被採用成為超級模特,全球走秀,拍攝香奈兒等大牌廣告,參演詹姆斯邦德的電影……
人們開始稱呼她:沙漠之花。
走紅後,華莉絲鼓起勇氣,再次走進醫院拆線。
這次,沒有人笑她,因為她能夠掙錢,有一份事業,還學會了英文。
她找不回被割掉的生殖器,那已經被鳥啄走了。
但她可以靠自己的力量,一點點拾回女人的尊嚴。
記者將華莉絲的故事,寫成「割禮」專題報導,引發轟動。
全球有1.3億婦女被割禮毒害,但在華莉絲之前,從沒有人公開談論。
在一些貧瘠的地區,惡習已經紮根,人們習以為常。
即使無數人為這個慘無人道的儀式,憤慨驚愕,還是有上億女性覺得:
只有受過割禮,才是純潔的女人。
1997年,聯合國秘書長科菲·安南,委任華莉絲擔任聯合國特命大使,號召抵制割禮暴行。
同年,華莉絲放棄模特事業,投身公益。
她登上聯合國演講臺,成立婦女慈善團體,籌建學校和醫院……把自己掙的每一分錢,都奉獻給水深火熱中的女性。
這個過程,不但艱難,漫長,而且危險。
2004年,華莉絲在公寓裡被陌生男子襲擊;
2008年,華莉絲神秘失蹤3天。
由於失蹤,她錯過了一場國際婦女節會議,對此她竭力致歉,但絕口不提這3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即使一位同樣反對割禮的名模,上周剛離奇死去,華莉絲也不願意警方為了保護自己,浪費太多人力資源。
她清楚地知道:憑一己之力,和幾千年傳統陋習作對,是螳臂當車。
割禮是男權意識形態下對女性的烙印,它能讓陰道口更緊緻,能檢驗女性是否守貞,華莉絲的抵制,侵犯了某些男性支配者的權益。
全球28個國家受割禮習俗影響的男性,對她恨之入骨。
他們想方設法傷害她,侮辱她,扼殺她。
可華莉絲,一意孤行。她要燃盡餘生,向「割禮」宣戰。
這不止全球1.3億女性的救贖,也是一場尋找自我的旅途。
即使每年有200萬名女性,慘遭割禮;每天有6000名女性,被割掉生殖器。
龐大的數字面前,華莉絲也從未想過放棄。
她奮鬥的意義,不是改變世界,而是哪怕多救一個人。
只要多救一個人,割禮被廢除,女性被解放,就多了一份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