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拋出一個問題。
哪一種華語類型片的消失,令人感到可惜?答案是靈幻殭屍片。
它消失的原因有很多,但最主要還是因為林正英先生的英年早逝,而提起林正英,便不能跳過為殭屍片開山立派的《殭屍先生》。
《殭屍先生》後,九叔林正英成了殭屍剋星。
由此晉升為史上最有安全感的男主角,只要有他出現,無論多恐怖的殭屍都不會覺得害怕。
他還以以一己之力帶火了一個片種,幾乎全港的每座山上都是大大小小的殭屍,短短五年的時間,港臺就有100多部殭屍片出現。
《殭屍先生》對殭屍靈幻類型片的貢獻主要有四個。
一是讓幻想中的捉鬼道士有了具象。
即頭戴道士冠、手持桃木劍、腳踩七星步、口念如律令、身法隨八卦,這一形象一定就是幾十年,直到現在都未變過。
二是為中國殭屍下了定義。
即身穿清朝官服、走路一蹦一跳、長著尖指尖牙、沒有感情思想、最喜吸食人血、害怕青天白日,經常夜間行動。
自此之後,中國殭屍被徹底定型。
三是解釋了殭屍的由來。
一般來說,油盡燈枯,人死身滅,可殭屍的出現讓打破了死亡的規律,成為了不生不死的存在,既不屬於妖,又不能歸類於仙。
這一現象,林正英在《殭屍先生》裡做了闡述,又在《殭屍至尊》進行了具體的擴充。
他說:「人分好人壞人,屍分死屍殭屍,屍變成殭屍是因為多了一口氣。
但凡人死之前生氣、憋氣、悶氣,到死了之後,便會有一口氣積聚在喉嚨裡,這股氣叫做'棺材菌',就是殭屍的成因。」
還有一種成因,即活人被殭屍所殺,屍毒入侵,也能變成殭屍。
四是制定了鬥殭屍指南和見鬼法則。
見鬼法則為柳葉開眼,擇青綠細長柳葉兩片,將清明節或端午節當天露水,盛裝在不透光的器皿中。
隨後將柳葉置於露水內連同器皿封存三日,再取出擦眼或直接貼在眉下,自然能見鬼。
鬥殭屍指南為身眼手法步,包括理論、道具、手勢、法寶,具體為可以屏住呼吸躲避,擦糯米拔屍毒等。
還有五字真言,紙筆墨刀劍,即黃紙、紅筆、黑墨、真刀、木劍。
黃紙是用硃砂寫的靈符,能夠定住殭屍;紅筆是用毛筆蘸大公雞的血,與黃紙的功效一樣;
黑墨是滴在墨斗裡的線,染上黑墨後彈在棺材上可以防止殭屍逃出;真刀,不必多說,就是真刀真槍的幹的意思;
木劍,即桃木劍,因桃木聚集五木之精氣,故能壓邪扶正,在後面的電影中,木劍逐漸演化成銅錢劍。
除了對殭屍片這種類型片的定義之外,《殭屍先生》還具有開創性,主要表現在五個方面。
一是為喜劇片提供了反差式的拍攝模式,填補了國產喜劇搞笑手法的空白,摒棄了套路式的插科打諢和下三路惡搞。
如文才、秋生整阿威隊長那一段。
由於阿威對任老爺的女兒任婷婷有意思,在他欲開口向任老爺提親之時,九叔帶著兩個徒弟來找任老爺商量任老太爺再次安葬的事宜。
兩位長輩在二樓談話,四個晚輩在樓下玩鬧,只不過,情敵見面分外眼紅,他們之間的相處註定不會和諧。
正因為這樣,華語電影最經典的一幕出現了。
阿威對文才和秋生這兩個土包子儘是嫌棄,靠近任婷婷一步,說他們揩油,和任婷婷說一句話,誣陷他們想趁機偷東西。
身為男子漢大丈夫,文才和秋生自然不肯甘受侮辱,兩人一對視便計上心頭,以道歉為藉口,拔了阿威一根頭髮,隨即往花園走去。
阿威看見這兩人如此懂世故,留下他和表妹獨處,心裡一陣竊喜,藉此向婷婷訴衷腸,對文才和秋生的整蠱渾然不知。
可是,屋外的秋生早已準備好整他的戲碼,掏出一張聽話符,將阿威的頭髮捲入其中,令文才吞下,只見文才咽入喉嚨,雙手比劃手勢。
畢後,一場好戲即將上演,只要文才做什麼,阿威就會跟著做同樣的動作,如扇巴掌、佔便宜、脫衣服,跳豔舞。
一番捉弄之後,阿威隊長顏面盡失,高大威猛的形象頃刻間蕩然無存。
這段創新的反差笑點,此後被許多電影借鑑,如周星馳的《西遊降魔篇》、《整蠱專家》等。
二是暫時停止呼吸的設定,《殭屍先生》的臺版片名就是《暫時停止呼吸》。
因為殭屍通過人或動物身上散發的氣尋物吸血,若憋氣便會讓殭屍迷失,短時間內得到安全。
如任老太爺已變為殭屍,返回家中取走兒子任老爺的性命,其孫女在家中為父守靈,九叔安排文才守在身邊保護,而他的秘密武器則是一根竹竿。
它的作用就是在閉氣快到極限的時候,藉助空心的竹竿把氣吹到離人較遠的地方,以此來迷惑殭屍,讓它不具備聞氣辨位的功能,獲得短暫的緩和。
之後很多不是林正英參演的殭屍片都遵循了這一設定,如《殭屍叔叔》、《一眉道姑》等。
當年看這部電影的70、80、90後想像自己遇到殭屍或晚上走夜路時,想到的第一個解決方法就是捏住鼻子。
由此慢慢地演化成了一個中國人默認的傳統,即遇鬼不要怕,憋氣保小命。
三是制定了殭屍片的標準類型。
《殭屍先生》中有武藝高強,又低調冷幽默的九叔,平時插科打諢,關鍵時刻能派上用場的徒弟。
以及負責搞笑出洋相的阿威隊長,血條很長,只有師傅出馬才能打得過的殭屍,和貌美如花的女鬼。
後來的殭屍片很難逃出此框架,也讓道長+文才+秋生成了最正統的殭屍片配置。
四是華語影史上第一次為鬼作曲。
當《鬼新娘》的歌詞「她的眼光,她的眼光,好似好似星星發光,睇見,睇見,睇見,睇見,心慌慌」一出來,雖陰風陣陣卻朗朗上口。
聽過之後,絕對不敢一個人走夜路,不敢一個人走樹林,更不敢一個人騎車夜裡走樹林,畢竟瘮得慌。
五是絕無僅有的殭屍片全明星。
《殭屍先生》的主演有林正英、陳友、元華、午馬、錢小豪、許冠英、李賽鳳、樓南光、王小鳳,監製是洪金寶,導演是劉觀偉。
此後,凡是殭屍片或鬼片,不論是反派還是正派的大boss,都是他們其中一人或幾人,如《夜魔先生》、《音樂殭屍》等。
那時還年少的觀眾也沾他們的光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讓光怪陸離的香港電影又多了一種類型。
怎奈,俱往矣。
1997年,擬拍《殭屍道長》第三部時,年僅45歲的林正英因因肝癌去世。
隨他一同離去的還有曾經輝煌一時的殭屍片,自他之後,這種類型片徹底在中國消失。
與其說觀眾喜歡看殭屍片,為殭屍片惋惜,倒不如說觀眾喜歡看的是有林正英的殭屍片。
因為他已經是小時候的回憶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這種喜歡很主觀,容不得別人指手畫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