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10日刊|總第2349期
在2020年的這個寒冬，電視劇《愛的釐米》給低迷的市場添了一把火。播出之後收視率節節攀升，屢屢破2。截至發稿時，網絡點擊已破15億。
劇集播出期間佔據了社交媒體的熱搜，掀起了一場社會話題的大討論。從扶弟魔、媽寶男，到啃老族、綠茶女；從重男輕女，到精神出軌，從年輕人的生存焦慮，到中年人的瓶頸與迷茫……人們生活中可能遇到的情感、家庭問題，這部劇裡應有盡有。
《愛的釐米》是如何呈現家庭生活中的種種不可言說，又是如何擊中社會問題的痛點，引起觀眾的廣泛共鳴的？影視獨舌對話《愛的釐米》出品人、總製片人鄒文，談一談這部作品的創作經。
鄒文
那些在困境中奮進的年輕人
看過《愛的釐米》的觀眾，大多對男女主角充滿了同情。關雨晴（佟麗婭 飾）是一位獨立優秀的女機長，徐清風（佟大為 飾）是一位經驗豐富的外科醫生。他們是各自的領域的精英，專業過硬、積極上進、樂於奉獻、富有同情心。
但這兩位當代優秀青年，卻飽受各自原生家庭的折磨，在親情的捆綁中掙扎，近乎窒息。《愛的釐米》以這兩人為引，帶出了兩個極具代表性的家庭，並勾畫出一幅中國式家庭的「浮世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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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多子女家庭的關雨晴，總是在自己需要支持的時候被忽略，而在不學無術的弟弟需要金錢的時候被「重視」。她堅韌要強，事業上取得了卓越的成績，同時又不斷地被親情裹挾，被動地成為了「扶弟魔」。
這樣的角色，通常本身性格軟弱，或者有著冷漠自私的父母。當角色收穫觀眾的共情和憐愛的同時，也會掀起一波關於重男輕女、原生家庭等話題的討論。
但關雨晴的「扶弟魔」生涯，似乎帶著那麼點「非典型」。
首先，關雨晴的父親關永年（韓童生 飾）對女兒並不是一味的壓榨和冷漠。他是愛女兒的，否則不會供女兒去航校上學，也不會在女兒提出斷絕關係後茶飯不思、失魂落魄。但觀念中根深蒂固的重男輕女思想，讓他一次又一次選擇犧牲關雨晴的感受，溺愛兒子關震雷（檀健次 飾）。
其次，關雨晴也並非是一個軟弱的女性。雖然她被親情綁架，但當父母的態度和她自身的價值觀相悖時，她更傾向於反抗，而非妥協。這樣的角色，也許不會讓人過分憐憫，而是時不時讓觀眾拍手稱快。
對此，鄒文表示：「關雨晴應該是新女性的一個代表，我們希望女性在面臨家庭束縛時，應該是像關雨晴那樣，做一個努力為自己抗爭的戰士，並非在泥沼中等待救贖的弱者。」
親情關係同樣失衡的還有徐清風，他要面對的是單親家庭中母親徐秀蘭（許娣 飾）全情投入、沒有界限的愛。控制欲極強的母親無孔不入地入侵兒子的生活，美其名曰「我們之間從來沒有界限」。徐清風選擇全情投入工作到病態的程度，避而不談感情。
當談到片中徐清風的母子關係時，鄒文透露，拍攝期間，許娣老師曾經擔心按照劇本設置將徐秀蘭「演得太過」，但其他的工作人員卻表示，他們其實遇到過更嚴重的情況。回到現實中看，一個受到情感挫折而離婚的女性，將感情傾注在唯一的兒子身上，一輩子為了兒子而活，其實是大多單身母親的生活寫照。
除此之外，劇中的其他人物也呈現出多面和立體的刻畫。看似是重男輕女家庭既得利益者的關震雷，被偏愛養成了一個不學無術、肆意揮霍的「廢柴」。性情頑劣不假，但他本性善良，感情也是真摯的，他對李貝（鄭合惠子 飾）的深情讓人動容。這也讓他最終的轉變有更紮實的情感邏輯。
而家境殷實、被父母呵護的李貝，在敢愛敢恨、不嫌貧愛富的同時，也有獨立的思想，並沒有無條件遷就愛人。生於貧苦、家庭不幸的藍俏俏（徐囡楠 飾），則不擇手段地迎合他人，妄圖通過走捷徑實現階層躍升。人物性格與家庭環境緊密相關，無形中形成了一定的對比。「希望這部片子可以成為一面鏡子，讓情況相似的人都能有所反思。」鄒文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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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觀眾已經發現，在這部劇中，並沒有絕對的惡人或者反派，每一個角色的行為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以自己的情感和需求為出發點。將這些不同性格、不同價值觀的角色放在同一個環境中，自然就會產生戲劇衝突。
對此，鄒文表示，「劇中的每一個角色的性格特點，其實都是因為愛——徐秀蘭愛徐清風，所以緊緊抓住他；關永年更愛關震雷，所以就會有所偏心；關震雷愛李貝，所以為了娶到心上人，就會做出種種糊塗事。」
「正是對人物行為、動機的合理鋪陳，角色才沒有飄在空中，而是扎紮實實地落在觀眾的心坎裡。人物立住了，一切的行為就有了合理的動因。換句話說，我們是用愛的形式構架了每一個家庭的矛盾，構架了一群人的悲歡離合。不同方式的愛聚集到一起產生的衝突，形成了精彩的故事。」
掌握愛的距離是人生的重要課題
在當下，電視劇的主要內容依然是反映老百姓的現實生活，現實題材是電視劇的創作主流，也有它獨特的「使命」。但如何在同類題材中突圍，全面立體地展現出時代風貌，讓觀眾看到新意，產生情感共鳴，也成為了一個重要的課題。
對此，《愛的釐米》找到了一個新的書寫方式，一如鄒文對劇名的解讀：「《愛的釐米》初看似乎令人摸不著頭腦，事實上，『釐米』所代表的是『距離』。劇中所探討的核心問題正是人與人之間關係和情感的距離。」
家庭是社會的基本組成單位，在飛速變化的時代浪潮中，如何展現個人訴求和家庭生活之間的矛盾和關聯，是一部家庭劇成功與否的關鍵所在。而《愛的釐米》，就是一部能夠讓人共鳴的電視劇。
對關雨晴來說，親情的天平常年傾斜，不平衡的愛才是傷害她的真正原因。不患寡而患不均，資源分配如此，情感分配亦是如此。
而對徐清風而言，親情超越界限、無處不在的包裹讓他無法呼吸，同時也背負了巨大的感情包袱。「這部劇的每個人都在不斷摸索、改進自己處理感情的方式，每個人都在進步。一如我們生活中遇到的那些人，也許一開始都會極端，但通過不斷主動或被動的學習，都會越來越了解，究竟應該如何與愛的人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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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眾可以看到，在這部劇中，重新考量愛的距離就是最重要的課題。無論是關家父女的「不均等」，還是徐家母子的「無界限」都是不健康的距離，但順從或者逃避都不是解決問題的方式。
「其實愛要掌握一定的距離，要掌握好愛的平衡。」鄒文這樣解釋《愛的釐米》所傳達的理念。家庭關係是每個人一生的必修課，劇集給觀眾提供了思考、解決問題的參考思路，而對於每個人來說，都有屬於自己的答案。
現實題材的創作要真誠地面對生活，發出審視、抗辯、批判的聲音，這樣作品才會有力度。《愛的釐米》中包含了關於戀愛婚姻、男女平等、原生家庭、孝道、工作和感情衝突等社會熱點問題。
在劇中，主創不吝於展現真實、鮮明、殘酷的衝突，抽絲剝繭地將這些社會問題呈現出來。播出期間不斷湧現熱搜討論，比如「愛的釐米原生家庭」「關雨晴爸爸道德綁架」「徐清風拒當媽寶男」「徐秀蘭控制欲」等等。正如觀眾評論所說，「情節極致又現實，一邊生氣一邊又停不下來。」
只有敢於表達真實，用真誠的敘述、接地氣的表演去貼近生活，才能切中大眾心理情感，激發觀眾的討論和思考。「可能在這之前大家做這些話題的內容都還比較猶豫，我們這次勇於揭露一些更殘酷和更現實的東西。市場的反饋也說明觀眾是可以接受的。」
傳統電視劇的破圈之路
2020年是網劇發力的一年，新興的類型和內容層出不窮，相比節奏緊湊、內容垂直，類型細分的網劇，節奏舒緩、內容平實、線性敘事的傳統電視劇似乎有些式微。
但《愛的釐米》在電視收視率和網絡點擊量上的雙重突圍向我們證明，這類劇集仍然存在巨大的市場。
目前的影視行業逐漸回歸理性與冷靜，關注點也回歸到了作品本身。電視劇的創作首先要以精品內容為本。「我覺得電視人從一定程度上來說，就是手藝人。《愛的釐米》劇本用三年時間打磨，期間不斷地根據時代變化加入新的內容，一旦其他劇集播出了劇本中相似的內容就要進行調整，保持劇本的新鮮度。對我們來說，實實在在做出好東西，比其他事情更重要。」
這一點，在《愛的釐米》職場戲中已經發揮得淋漓盡致。也許外行人看不出來，但其實劇中航空器上的每一個代碼，醫療器械的每一個操作都經過專家的嚴格指導和審查。鄒文自信地表示，「我們儘量做到讓行業內的人士看不到 Bug。」
對於機長身份的刻畫，劇組請來了航空局的專業人員坐鎮，其中包括南方航空唯一的女機長。並且用真正的航材，1：1復刻了一架波音737-800飛機進行拍攝。「為了讓佟麗婭能夠更加真實地呈現飛行員的日常工作，我們還特別安排佟麗婭進入了飛機模擬倉去學習飛行的基本動作和基本知識。」
醫療戲則配合劇中情節，請來了心臟移植的專家、搶救的專家和眼科的專家。劇中給關雨晴做手術的，其實就是一名真正的眼科醫生。
作為一個融匯特殊職業的職場劇，《愛的釐米》在拍攝中還設置了許多大場面，比如在拍攝徐清風被困沙漠的戲份時，《愛的釐米》全員就曾深入沙漠進行拍攝。「其實那段戲並不長，看起來並不『值得』這麼艱辛的拍攝，但我們覺得，越是細節越能體現一個劇的品質，所以只要最終的效果好看和真實，不管多困難我們都要上。」
鄒文還透露：「為了力求寫實，我們動用過三架波音737-800的客機來展現機長執行任務時的真實狀態；在拍攝到轉運心臟器官的場景時，我們也有直升機參與拍攝。而CS那場戲中，我們甚至動用了坦克車和裝甲車。」可以說，《愛的釐米》融合了目前時裝劇可以想到的所有大場面，最終使得這部劇既真實又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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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演員的選擇上，《愛的釐米》也認真到近乎苛刻：「對於選演員，《愛的釐米》要求非常高，也很用心。我們最終選出的演員，都是出品方和導演一致認同的、最符合劇中角色的演員。而且這次啟用的演員都是在各個戲上經過千錘百鍊的，大多數在其他劇中都飾演過男、女一號。所以我們聽到的大多數反饋，都對演員的表演很認可。」
除此之外，為了讓劇情節奏不掉下來，《愛的釐米》力求去除無用的臺詞和情節。雖然是電視劇，但也借鑑了網劇的快節奏的表達方式，給足觀眾信息量。正如鄒文的笑言，「生活那麼豐富多彩，為什麼要注水呢？」
在這樣的打磨下，觀眾既能在《愛的釐米》中看到豐富真實的職場戲，又能看到雞飛狗跳的日常片段，既有尖銳嚴肅的社會話題，也有溫情感人的情感慰藉；既有老年人的晚年生活，又有中年人的情感危機；既有愛情的甜蜜浪漫，又有茫茫沙漠中的硬核場面……
另一方面，電視劇在滿足觀眾精神需求的同時，也要向觀眾注入精神力量。隨著社交平臺的熱搜話題逐漸成為宣傳的主要陣地，電視劇創作的話題導向也初見端倪。
《愛的釐米》也充滿了各種尖銳社會話題。但在上熱搜的同時，劇情也不僅僅是將問題拋給觀眾。
我們看到劇中的人物有反思、有改變、有成長。「劇中沒有讓子女迫於親情強行和解，或者拋出一個驚天秘密來『洗白』，而是細緻刻畫了父母與子女共同成長和變化。結局並不追求『大團圓』，而是讓人物關係在情感真實、邏輯完善的基礎上走向正向的發展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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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劇有它的社會功能，話題劇的話題不應止於熱搜前列。真正有深度的話題劇，旨在剖析問題、緩和矛盾、疏解焦慮，給觀眾提供解決問題的希望和可能性。
「觀眾看劇，一是看熱鬧，二是要有自己的領悟。我們用批判的手法去拍這些來源於生活、比較極端的人物和故事，給觀眾以引導，希望觀眾看了之後會有一點思考，這是一個作品應該有的表達和作用。」
【文/喬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