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被囿於同一日、同樣的難過
囿於遙遠的理想和細碎的日常
每日行走於同一條大道
六點半的包子鋪準時營業
太陽照常懂東方升起
我們踩著不偏不斜的影子
往前進階
高考那年的六月,我喜歡聽陳楚生的歌,愛看雜誌《愛格》裡的青春故事。陳楚生的歌聲裡唱著「鳳凰花又開」,《愛格》的青春故事裡寫著,又是一年鳳凰花開的季節。
在西北蒼涼的氣候裡,我實在想像不出鳳凰花開到底是一副怎樣爛漫的場景。大抵是一片紅豔,襯得六月的夏天也越發燥熱。
不過,我還是很想去看看,鳳凰花開的樣子。
臨近高考的日子,無聊又無助。大家都在教室後面的心願牆上寫下了各自想去的城市和大學,唯獨我突兀的只寫了分數。
倒不是沒想好要去哪裡,只是覺得對於即將二戰的我們來說,分數始終是最重要的,畢竟當第一次面臨選擇時,我們被迫無法選擇的原因只是因為分數太低,而不是因為離那座城市太遠。
晚自習的時候和朋友聊天,他問我,你想好以後去哪裡讀大學了嗎?
我說,你知道南方有種好看的花叫鳳凰花嗎?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去看看鳳凰花長什麼樣子。
高考結束後,我如願來到了南方,但我來的這座城市,校園裡開著的只有粉粉淡淡如羽毛般的合歡花,並沒有濃豔如烈火的鳳凰花。
大學生活正式開始,我不再喜歡聽陳楚生的歌,放在行李箱背過來的言情雜誌也沒再翻開,那是我第一次經歷,和過去的人與事統統告別。
青春故事裡常說,我們都是一路前行,一路遺忘的。當身邊發生的故事足夠少的時候,我們總以為一輩子都會記住那些片段,但實際上,只要時間夠長,新的故事夠震撼人心,所有那些在回憶裡的過往都會變得無足輕重。
就像合歡花的味道很香,已經足夠讓我忘記對鳳凰花的想像。
冬天被絕望籠罩的時候,我們會安慰自己,等到了春天一切就都好了。可等春天真正來臨,萬物新生中的絕望才讓人更加心碎。
五月莫名其妙經歷了一次生死劫難,讓我的春夏少了太多色彩。原本計劃美滿的換個城市生活,最後大部分的時間反而成了在醫院度過。
如果說,從上海到西安,是權衡利弊做出的,既能遊玩休息又能保證工作節省支出的一個出行方式的話,那麼這次新的旅行,才算是真正為了給自己一點獨處的時間,一次真正放鬆的機會。
五月初去醫院做了複查,我便買票來了廈門。相比以往常去的江南城市,這是我第一次獨自出行,走這麼遠的距離。
前兩天是和幾個大學同學相約一起遊玩的,當站在輪渡上看著被激起的浪花,和岸邊陌生的城市時,我總有一種恍惚。
自從出院後我常有這樣的恍惚,無論是那些新鮮的或者是懷舊的事物,都不再能激得起我的喜樂。
死一次真的太容易了,所以活下來的每一天才都覺得無比艱難。實際上我並不厭世,也從沒想過輕生,只是在這段時間裡,我確實失去了所有對生活的熱情和動力。
來廈門之前,我只抱著簡單的希冀。想看一眼鳳凰花開的樣子,想在海風中思考一下人生,如果有機會,那就在這座陌生的城市給我和我的自己多一些獨處的時間。
當然,這些願望都超出預期的得到了滿足。
鼓浪嶼的鳳凰花尤其開得繁盛,我像當初小心翼翼撿起大學的合歡花一樣,撿了樹下飄落的紅色花瓣來聞,和那年在陌生的上海用力的聞合歡花的味道一樣。
後來我又一個人去了東海邊,在夕陽中踩著浪花走了幾個傍晚,看見了從夕陽中划過的飛機,遇見了挖花蛤的人群,聽到了漁船的轟鳴聲。
一切都很美好,除了我當時的心情。
即便知道自己身處這樣的美景,中途我依然在民宿連續待了四天沒有出門,吃飯睡覺坐在30樓的窗邊看天看雲的發呆。
有天晚上突然想出去走走,就約了一位剛好要去看朋友路演的夥伴,跟他去看夜景。
我騎著他的摩託車在並不熟悉的街道穿梭,看了嘉庚式的建築,也穿越了滿具閩南風情的小巷子。
最後在一個叫龍舟池的地方見到了他的朋友們,他們唱陳奕迅的《十年》,唱五月天的《知足》,唱李克勤的《月半小夜曲》,都是我很喜歡的歌曲。
他們還準備了西瓜,準備了凍好的科羅娜。一位彝族的姐姐熱情的跟我打招呼,誇我的旗袍好看,問我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靠著柱子認真聽歌的時候,我再次陷入恍惚。
我們都喜歡給自己的未來設定一個可兌換的目標,覺得只要做到了,生活就會立刻快樂起來。比如搬到新家,減掉十斤,換個工作,談一場戀愛,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但如果最終的幸福只能成為快樂的獎勵的話,我們真的還配擁有幸福嗎?
那晚之後,我漸漸增加了出門的頻率。從之前島外的民宿換住到了島內。
晚上在曾厝垵閒逛的時候,我走進一家附帶酒吧的民宿,問老闆可不可以包月住,我說我平時要寫東西,所以只要房間安靜些其他都好說。
老闆說,那我帶你去大冰寫過書的房間吧,他有兩本書都是在我們這裡寫的,書裡的幾個主人公都是我朋友。
後來我才知道,老闆和韓寒是跟著一個師傅學的賽車,和大冰是很好的朋友,他彈吉他唱歌很好聽,還當過五年的調酒師。
而我很幸運的,用比島外還便宜的價格住進了這家如果在白天看到外部裝修,我可能進都不敢進的民宿,還在那天晚上喝到了老闆親手調的Mojito以及我想念了很久的Gin Fizz。
更幸運的是,我在這裡遇到了一群真文青。
睡前偶爾能聽到一樓的吉他聲響起,而中午睡懶覺的時候,還會被門前露臺悠悠飄來的蕭聲叫醒。
我跟著老闆去隔壁民宿蹭晚宴,聽了大冰書裡主人公的故事,吃了彈吉他很厲害的小哥哥做的犛牛肉,聽他們唱羅大佑的《歌》,唱盧冠廷的《一生所愛》,他們一起合唱粵語歌,唱閩南歌,唱陝北的信天遊。有的人哼著口哨,有的人去拿了手鼓來敲,有的人用吉他談著和聲。
原來,真的有人會活成我們想要的所有樣子。他們的世界裡,有音樂有朋友有美食有夢想,夢想讓他們變得更像一個合格的文青,而文青的堅持又讓他們付出更多努力去完成夢想,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記得一本書上寫道:說起來不可思議,但人生的悲歡離合說到底就是這麼回事。這個世界上發生的任何色彩,原本都是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而把喜悅或悲哀的色彩添加上去的,是人的行為。
半個月的廈門之行,獨處的我依然沒有找到自己最理想的狀態和生活方式,可在看到他們笑著唱著的時候,我意識到這世界上,有太多種美好的生活方式了,而這種美好即便自己不參與,光遠遠看著,就足夠讓人快樂。
而我,既沒有愁苦到成為一個詩人,又沒有冷漠到像一個哲學家,那就暫且當一個流浪詩人,在這裡喝完想喝的酒,走完想走的路,再繼續去過自己無聊又無趣的人生吧。
好夢,願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