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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遙國際電影展官方海報
2017年誕生的平遙國際電影展,影展官方稱之為「平遙元年」。平遙國際電影展藝術總監馬可·穆勒(Marco Müller)告訴我,在平遙國際電影展成立之前的時間裡,每當他的好友賈樟柯同他聊起電影節,總是離不開這個話題:「成年之後,除了專心做電影,我在各種各樣的國際電影節上度過了我三分之一的人生。所以我在想,為什麼不能在我的『地盤』有這樣一個理想中的電影節?不僅僅是在我的祖國,而且是在我的家鄉。」
眼前這個普通話裡還帶著點京腔的義大利人,從2004年到2011年都是威尼斯國際電影節的主席,作為一名電影製片人,他獲得過包括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及坎城、威尼斯國際電影節頂級獎項在內的多項大獎。不僅如此,他還是個「中國通」,第一任妻子就是中國人。1970年代他到北京留學,在電影學院他和第五代導演們相識。《站臺》在威尼斯電影節的發布會上,他還是賈樟柯的翻譯。很多人稱他為「將中國電影推向世界的第一人」。
平遙國際電影展藝術總監馬可·穆勒
能夠擁有一個專屬於自己的活動場所,想必是每個影展策展人的夢想。和政府部門的良好關係,以及與主贊助商陌陌和廣汽傳祺過往的愉快合作,藝術之外,賈樟柯一直為人詬病的「商人」 屬性給這個初生的影展帶來了旁人無法企及的機遇,平遙影展擁有了甚至可以與歐洲三大電影節(坎城、柏林、威尼斯)比肩的硬體條件,更是給平遙古城的文化品牌錦上添花。有著深厚「中國情結」的馬可·穆勒和賈樟柯目標一致——在中國辦一個地標性的、世界水平的、有活力的電影節。除此之外,這個做了40年電影節的行業老手說,他一直希望給所有參展的電影人一個可以坐下來交流的機會,不像在坎城那樣,人們在紅毯、酒會、新聞發布會間匆忙行走,電影節成了又一個走馬觀花的「工作項目」。而第一次來到平遙,他就聽到了這個古老城市的召喚,他確定他來對了地方。
和國內其他影展不同,2016年賈樟柯同平遙政府籤訂了《平遙國際電影展合作框架協議》,去年三月開始在平遙建設電影宮,很難想像眼前的一切都是在半年內完成的。能容納1500 人的「站臺」露天劇場,室內最大的影廳取名為「小城之春」,柴油機廠最大的廠房裡布置著本屆影展的大師梅爾維爾特別回顧展覽,門口處是供遊客和觀眾休息就餐的「山河故人」咖啡驛站,嘉賓休息廳則冠上賈樟柯尚未公映的新片《江湖兒女》的名字,影展各處牆上都懸掛著賈樟柯電影的海報。平遙古城西大街153號,這個曾經廢棄的柴油機廠成了電影的舞臺,沒人的時候,這個電影宮看起來依然是工業氣息濃厚的舊建築群,然而走進來人們會發現,這裡儼然已經是賈樟柯曾經理想中的那個電影王國。
平遙國際電影展創始人之一賈樟柯
「我們決定在『臥虎』單元、『中國新生代』單元安排新導演作品,但如果你認真看,你會發現即使是『藏龍』單元也有很多處女作或是第二部作品,即使是『首映』單元也都是年輕導演的作品,去年的金棕櫚《方形》(The Square)的導演不到四十歲(筆者註:Ruben Östlund,出生於1974 年,實際為43歲),這也只是他的第五部作品。整個影展的理念,就是更多地去展映年輕導演的作品……我們的閉幕影片《最後的旗幟》的導演Richard Linklater也很年輕,我對年輕導演們懷有熱情,因為我始終能從他們身上學到東西。他們讓我驚喜,他們給我們很多我們從未接觸過的新事物,一直在開放,一直在探索。」馬可·穆勒這樣說。
得到了李安的特別授權,平遙國際電影展的英文名是 「Pingyao Crouching Tiger Hidden Dragon International Film Festival」,電影節也有名為「臥虎」和「藏龍」的單元,「臥虎」單元在全球範圍內選擇新導演的處女作或第二部電影,「藏龍」單元則關注來自世界各地的類型電影。如馬可·穆勒所說,在除了「臥虎」和「中國新生代」以外,「藏龍」「首映」「影展之最」「平遙一角」等單元裡,亦可見全球年輕導演作品的身影。「注視青年導演的新創作品,為那些新鮮的、有衝勁的、有張力的電影提供舞臺」,「平遙元年」的確做到了。
「平遙之夜」頒獎典禮
獲得「費穆榮譽」最佳影片大獎的《嘉年華》
「平遙之夜」頒獎典禮
獲得「費穆榮譽」最佳導演大獎的《大世界》
「平遙之夜」頒獎典禮上,《嘉年華》獲得「費穆榮譽」最佳影片大獎,《大世界》獲得「費穆榮譽」最佳導演大獎。《嘉年華》是《水印街》導演、《白日焰火》製片人文晏的最新作品,入圍了本屆威尼斯電影節主競賽單元,剛剛獲得安塔利亞電影節最佳影片大獎和最佳女主角獎並獲得去年金馬獎多項提名。半途空降平遙影展特別展映的《大世界》(原名《好極了》)作為中國第一部入圍歐洲三大電影節主競賽單元的動畫長片,在去年年初的柏林電影節進入了「金熊獎」的角逐。這部動畫長片歷時三年、一人手繪完成,將於今年1月12日公映,不久之前我們訪問了導演劉健,會在之後出刊。
除此之外,平遙影展華語佳作頻出:比如入圍去年威尼斯電影節「威尼斯日」單元、此前小部分地區點映便口碑爆棚的《米花之味》,被許多影迷贊為「華語年度最佳」的鄭大聖新作《村戲》,去年聖塞巴斯蒂安電影節的華語片「獨苗」《何日君再來》;「第三代詩歌」代表詩人韓東的導演處女作《在碼頭》,《少女哪吒》導演李霄峰的《追·蹤》,被譽為「江南版《八月》」的《西小河的夏天》,都在釜山國際電影節展映;當然,還有備受矚目,前不久經歷改檔風波,此次作為開幕影片的馮小剛新作《芳華》。近半年來華語電影超過半數最新最重要的作品,你都可以在平遙影展看到。
「將目光投向好萊塢之外,投向東歐與拉美,投向亞洲和非洲,投向那些容易被中國觀眾忽略的地方」,對於一個國際影展的展映片單來說,僅僅展映華語佳作遠遠不夠。國際影片展映部分,光是本屆坎城電影節,平遙影展就邀到了長片金棕櫚《方形》,短片金棕櫚《小城二月》,獲評審團獎的《無愛可訴》,中國導演趙婷獲「導演雙周」大獎的長片《騎士》,「導演雙周」單元的Bruno Dumont新作《童女貞德》(Jeannette, l'enfance de Jeanne d'Arc),「一種關注」單元的《西部》(Western)。此外,還有柏林電影節最佳處女作、西班牙奧斯卡最佳外語片選送片《九三年之夏》( Estiu 1993),洛迦諾電影節最佳處女作《驚慌媽媽》(Scary Mother),入圍威尼斯電影節主競賽單元的《愛情與子彈》(Ammore e malavita)和獲威尼斯電影節評審團特別獎的《甜蜜的國度》(Sweet Country),最終在平遙影展獲「羅西裡尼榮譽」最佳影片的《蘇萊曼山》(Sulayman Mountain),北野武的《極惡非道3》(這也是北野武第一次在中國進行新片首映),Richard Linklater的《最後的旗幟》,以及《小農夫》(Petit Paysan)、《異度山谷》(Valleyof Shadows)、《不要離開我》(Never Leave Me)等一系列國際新片。
誕生於2017年的平遙國際電影展
影展官方稱之為「平遙元年」
平遙,多的是從全國各地前來看片的影迷,他們早早地排了片單,計劃好行程,專程來這裡進行「馬拉松」式的觀影。而更奇妙的在於,這個原本似乎和電影毫無關聯的城市,被影展悄悄改變了。街道上隨處可見平遙影展的宣傳條幅,計程車司機得知你的目的地之後也會問上一句「去看電影節的嗎」,排隊進場的觀眾中不乏本地居民和遊客,映後交流環節中也有他們的身影。一位來看電影的本地大叔告訴我,他原本不知道賈樟柯這個人,影展在這裡開幕之後,他才知道「我們山西竟還出了一個這樣的人」。平遙古城迅速地接受了這個聲勢浩大卻陌生的影展,並驕傲地宣告「它屬於我們」。穿過觥籌交錯的利益角力,揭開高深莫測的藝術面紗,這可能才是電影最初的意義所在,它讓所有人心懷虔誠地一起坐在銀幕前,感受光影的魔力。
第一屆平遙國際電影展的全部展映與活動在2017年11月4日正式結束,影展沒有閉幕式,組委會希望平遙國際電影展「永不落幕」。這是平遙影展的第一年,又或者如賈樟柯所說,這是平遙影展的「第零屆」,有點慌張,但是勇敢的第一步。想像多年以後,當平遙影展已經成為世界電影節系統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們再來回看,或許會有不同的體悟吧?
Numéro:你是如何開始參與到平遙影展的工作中的?
Marco Müller:從《站臺》以來我就和賈導有來往,《站臺》是我拿到威尼斯去放的,在威尼斯開發布會時我是他的翻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知道,賈樟柯電影的審美感會說服的不止於我一個人,還包括很多當代的電影導演。他是一個有遠見的電影導演,他能看到電影的未來,看到電影尚未發揮的作用。聊電影節的時候,他每次都會說:「除了我專心做電影的那些時間,成年之後,我在各種各樣的國際電影節上度過了我三分之一的人生,那為什麼就不能在我的『地盤』有這樣一個理想的電影節?不僅僅是在我的祖國,而且是在我的家鄉,有這樣一個電影節。」
賈樟柯電影《站臺》片段
某種程度上來說,平遙是賈樟柯的電影故鄉,因為他電影中有那麼多重要的場景都是在這裡拍攝的。所以,一方面我非常想幫賈樟柯完成這個理想,為此我們討論了兩年,我強調是「兩年」,因為與此同時我也有一個和他的理想契合的想法,那就是我一直希望中國能有一個屬於電影人的電影節,在這裡來自中外的電影人們可以互相交流。我覺得平遙就是完美的地點,它是一個好客的、集中的城市,我想在中國很難再找到更合適的地方。
舉個例子,我第一次來平遙時,不到半天的時間裡我就開始感受到空氣裡這個城市的召喚,我開始想像眼前的那些荒廢的工廠如何變成現在的樣子,想像人們毫不費力地聚在一起討論電影,晚上11點從電影宮大門走出去,古城街道上有二十多個大大小小的商鋪、餐廳、咖啡店,人們坐在裡面交談,聊天的內容都是電影。對於你們來說這也許不算什麼,但從1978年開始到現在我有將近40年參與電影節、超過35年主導電影節的經歷,每當我看到電影節上電影人們因為沒有時間而錯過一個個交流的機會時,我都覺得很悲傷。大多數人只會在電影節待上兩三天,忙於推廣宣傳、應對媒體,這讓參加電影節變成一件對電影人來說很可悲的事,他們局限在自己的作品裡。但在這裡,他們有時間彼此交流,事實是平遙人的確也都很友好。
那你是否覺得相比於國內其他電影節,平遙影展更大程度上是屬於電影從業者們的電影節?
不是這樣的,與此同時同等重要的是……我必須長話短說,這麼說吧,我出生在羅馬,在我成長的地方,人們對於出門左手邊的建築有600年歷史,右手邊的建築有超過1000年歷史這種事情司空見慣。在我義大利的房子裡最現代的東西來自15世紀,我的酒窖的歷史從1世紀就開始了。但我一點都不大驚小怪,我們生來就學會與過去、與歷史共存。在平遙也是一樣,我很確定這個城市的觀眾會給我反饋。我知道會有年輕的觀眾,會有學生來看,但我沒有預料到會有家庭觀眾。
在《不要離開我》的放映結束後,我看到了一位女士在觀眾席裡流淚,映後活動裡經常會有主創和觀眾一同流淚的情況,因為整個過程都很感性。有趣的是這位母親告訴我,她感動落淚是因為她也是一位母親,觀影時她忍不住在想如果這是她的孩子她該怎麼辦。第二天我又碰見她,我問她怎麼總是一個人,她說她讓丈夫幫忙照顧孩子,自己來看電影了。你覺得平遙是小地方,這種事情很少發生,但它的確發生了。觀眾總能找到一種辦法來和電影節發生關係。我能感受到我對這個城市的歸屬感,他們立刻也能感受到——「這是屬於我們的電影節」,這很重要。在此之前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因為電影節總是被機構統領,小地方的電影節總是由大城市的人舉辦的,每年人們從巴黎飛到坎城去。我告訴賈樟柯我想儘量把時間花在平遙,因為我想去感受、了解這個地方,這樣我才能看到、謀劃這個影展的未來。
阿伊達·貝吉奇電影《不要離開我》海報
你剛才提到了《不要離開我》,你是怎麼向海外導演介紹平遙影展的呢?因為畢竟是「平遙元年」,影展知名度還有限。
我想這還需要很多推廣和宣傳工作。實際上中國的觀眾和媒體不應當對這部電影的導演Aida Begic感到陌生,因為她在坎城三次獲獎。每一次去坎城她都會拿獎(譯者註:Aida Begic於2008年在第61屆坎城電影節憑《初雪》(Snijeg)獲得「影評人周單元」大獎,2012年在第65屆坎城電影節憑《塞拉耶佛的孩子》(Djeca)獲「一種關注單元」特別榮譽,「三次獲獎」疑為口誤)。她被認為是歐洲最優秀的年輕電影人之一,除了她得的這些提名和獎項之外,她是歐洲電影重要的新聲音,她很年輕,這是我想要的。當然這個「年輕」的概念不是那麼簡單,比如這是北野武第一次把新作放到中國的電影節來展映。所以當然,如果大師們要送片子來放,我們一定不會拒絕。我們的閉幕影片《最後的旗幟》的導演Linklater也是年輕人,我對年輕導演們懷有熱情,因為我始終能從他們身上學到東西。他們讓我驚喜,他們給我們很多我們從未接觸過的新事物,一直在開放,一直在探索。這就是為什麼選片標準基於感情,我不會選一部無法在情感上極度打動我的片子讓它來平遙影展,當然也需要一些理性權衡,但這是在感情之後發生的動作。
平遙國際電影展閉幕影片《最後的旗幟》
既然如此,你是否了解中國其他類似的,扶持年輕導演作品的電影節?
當然。我去過FIRST青年影展,很敬佩他們的成果。也去過中國獨立影像展。這就是為什麼平遙影展有這麼豐富的元素,我們關注年輕一代導演,FIRST青年影展和平遙影展不同,他們會繼續關注導演處女作,成為處女作展示的平臺。在平遙,「年輕」是一個更寬泛的概念,更像是在說這一代電影人。
這麼多年輕導演作品看下來,你對中國的年輕導演有什麼看法?
我很確定他們在前進,但是朝著不同的方向,我從來都不知道他們會往哪裡去。雖然單獨提及一兩部電影對其他的電影不公平,但你看,即使在類型片裡,也可以看到實驗精神。這次影展除北野武之外年紀最大的導演彭小蓮,她不是年輕人,她和我一個年紀,但她一直都沒有停止實驗。這就是我選擇她的原因,「年輕」 這個分類並不由年齡作為標準。
你剛剛提到兩位女導演,這屆平遙影展的四項大獎有三項都頒給了女導演。你覺得這些女導演在哪裡超越了男導演們?
我認為她們在情感上有更深刻的體會。當現代社會危機轉化為私人化的矛盾和體驗之後,她們比男性有更豐富深刻的感受。
那為什麼這種現象會在現在出現?
就像我剛剛說的,平遙影展的選片原則是感性至上,我不考慮無法打動我的電影。我選擇了更能打動我的電影,而女導演對世界的感受更深,不僅是她們的私人世界,也包括統括的外部世界,於是她們拍出了更動人的電影。《不要離開我》的導演到敘利亞和土耳其邊境取景,《蘇萊曼山》的俄羅斯導演在吉爾吉斯斯坦回歸到伊斯蘭原教旨主義統治之後,拍了這樣一部電影,她們真的很大膽。
世界電影史上,有突出成就的中國女導演並不多……
1978年之後,新一批導演在(北京)電影學院入學,1980年我接觸到第一個導演田壯壯,幫他拍完了他的二年級作品《我們的角落》,我認識了導演系的所有學生。我立刻注意到了其中的一些女導演,胡玫、李少紅、彭小蓮的處女作的全球首映都是我在不同的電影節舉辦的。因為即使在那時我也感覺到,像《黃土地》《一個和八個》能讓我對這個社會的政治和形勢有一些認識,但如果有更高的感情訴求,我會選擇女導演的作品,特別是她們三位。
你對現在的中國年輕導演和西方年輕導演都很了解,對他們有什麼樣的評價?覺得有什麼不同嗎?
我覺得中國年輕電影人有更多機會發聲。為什麼?因為歐洲的私人資本很多,如果你想花100萬美元拍一部極度私人化的電影,在中國比在美國或是歐洲能得到更多機會。你們有政府審查制度,歐洲有「市場審查制度」,這也是很沉重的。
李霄峰電影《追·蹤》片段
平遙影展選了很多類型片,你覺得中國年輕導演在類型片方面的發展可以幫助他們規避一些敏感部分嗎?
比如李霄峰的《追·蹤》,我想是中國傳統的「賦比興」使然吧,可以用一部類型片來表達一個很私人的觀點或表現一大段歷史。從吳宇森開始,他在前幾天的論壇上說,他的電影中最重要的兩個元素,一個是動作,另一個是感情。感情是更打動人的,一切並不只是在對話裡。
你看著第五代、第六代導演在國際上有所成就,就你看來,中國現在的年輕導演有什麼樣的發展趨勢?
每一代新的電影人都會和自己的前輩們隔開一段距離,第五代是如此,第六代或者再新一代都是如此。雖然現在我還沒有看到太多的新一代導演開始明顯嘗試去做和第六代不一樣的事,但這很快就會發生。我們現在能看到的是,中國的視覺藝術家們製作的電影,和從前完全不同,融資方式和展覽方式也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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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 | 車小爺、朱馬查
整理及翻譯 | 車小爺、謝潑德、紅鹿
葛怡婷對本文亦有貢獻
編輯 | 劉星 Cheyne L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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