丨本文首發於皮皮電影（微信號：ppdianying）
皮皮電影 / 每天一部精彩電影推薦
10月12日，一條新聞上了熱搜：「刑法修改擬對姦淫幼女、猥褻兒童等犯罪作出完善」。
除此之外，刑事責任年齡也有望被下調至12歲至14歲。
這是一個好的方向，一個充滿希望的方向。
只是，在性侵議題被廣泛關注的今天，仍然有一個群體處於法律和輿論的邊緣地帶——老年人。
無論是過去還是當下，我們太過習慣於將老年人當作無性別的人來看待和對待。
老年人，尤其是老年女性，長時間處在社會的忽略和定義之中：
要穿著樸素不能過分花哨，要安分守己不能有感情生活，要清心寡欲不要爭強好勝……
沒有性吸引力，沒有勞動力價值，如此下來，就連老年人自己，也會慢慢喪失自尊和自愛。
我們讚揚童年，讚揚青春，所以我們熱愛《小婦人》。
我們同樣需要讚揚老年，讚揚年邁，需要去了解和接受我們所有人的明天——
《老婦人》
這部電影2019年10月份在釜山電影節上首映，入圍了「新浪潮單元」，獲觀眾選擇獎。
導演是一位女性導演，名叫林善愛，她曾參與過《熔爐》的電影腳本製作。
2013年，林善愛為一系列老年人被性侵的真實案例所震驚，由此她開始了以「老年女性被性侵」為主題的劇本創作。
6年之後，她完成了這部自編自導的長篇處女作《老婦人》，韓文名直譯《69歲》。
整部電影的內容其實用一句話就可以概括出來了：2012年，69歲的沈秀貞在接受康復治療時，被29歲的男看護性侵了。
是不是覺得難以相信？
實際上，老年人被性侵從來都存在，只是被隱瞞了，被刻意忽視了。
2011年到2013年長達兩年的時間裡，49歲的王軍先後四十多次潛入寡居老年婦女家中施暴。受害老人達10餘名，年紀最長者95歲，最小的73歲;
2013年，在山東滕州的一個果園中，一位78歲的老漢被80後小夥強姦致死；
2018年，寧德一五旬老漢，姦淫時年90周歲的老人；
……
當這些被認為是「辣眼睛」新聞的背後，是老人們真實的、屈辱的、無處訴說的痛苦。
性侵和年齡無關，任何人都有可能成為性暴力的受害者。性侵併不只關於性，而是關於控制和權力。
林秀貞，一個69歲的女性。
她被醫院的理療師性侵了。
作為影片的核心情節，「性侵」實際上是被刻意抹去和掩蓋的。
在電影開場的3分鐘黑暗中，我們什麼都看不見，只聽見一段對話，一個男性的聲音。
這聲音就像從懸崖上下墜的馬車一樣，無可挽回地重重地跌落到了地上。
「您的腿很美。」「背影像年輕姑娘呢。」
就這樣，「性侵」變得不可見的同時，導演也順利阻止了觀眾對於「性」的好奇心，只留下了一片黑暗，和一種凝重。
這種黑暗和遮蔽，同時也是在暗示，「老年人被性侵」事件在社會上的銷聲匿跡和「不可見」。
我們太容易去對幼女和少女所受到的傷害產生共情，卻往往去苛責那些上了年紀的女性。
「不就是……」
「矯情啥呢」
「裝模作樣」
但痛苦的的確確存在著。
除了手臂上的淤青，秀貞的生活都被遮蔽在這件事所投射的巨大陰影下。
她會突然走神。
一向衣著整潔有品位的她，會穿兩隻不一樣顏色的襪子。
會在遊泳時，因為被小朋友不注意碰到腳踝而被嚇到。
在那些沉靜如海的時刻中，我們難以得知秀貞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我們只能看到那些不動聲色的、令人難以察覺的痛苦。
終於，她對著一起同居的作家東仁說：「我要報警。」
強姦犯，是康復科的理療師，29歲。
決定報警是痛苦的，但在秀貞決定報警的那一刻，我們就能摸到這個看似柔弱的老奶奶身上的那股勁，那股韌勁，和那股勇氣。
在零星的新聞背後，我們很少能看見關於老年人被性侵的新聞。
這一部分也是因為，老人們往往會選擇忍氣吞聲，息事寧人，選擇「不去丟臉」。
秀貞看似輕飄飄的幾個字背後，是一個老人一生的骨氣。
接著，我們看見秀貞和東仁在警察局中接受著警察異樣的眼光：「你就是受害人？」
在鏡頭中，我們也終於見到了那個性侵者。
令人有些微驚訝的是，這個強姦犯長得一表人才，對病人親切隨和，是醫院裡有名的「暖男」。
面對警察的質詢，強姦犯沒有否認，只是非常淡定地說：「我們是自願的。」
在警方的調查中，我們得知，這個男性家境普通，在醫院沒有任何靠山，只是個助理醫師。
而就是這樣的人，竟然可以如此肆無忌憚地對自己的患者進行性侵犯。
東仁說：「因為他知道秀貞沒有監護人。」
相比於之後漫長重複的痛苦，決定報警的痛苦居然顯得不值一提了。
先是警察一遍一遍地詢問事發經過，詢問類似什麼姿勢，多長時間這些難以啟齒的細節。
後來又懷疑秀貞患有老年痴呆，所以才會經常忘記一些東西和事情。
更為矛盾的是，那個嫌疑人聲稱去年聖誕節就見過秀貞。
可在跟警察提供口供時，秀貞數次出現了記不清楚人名的情況，這無疑讓她的證詞大打折扣。
即使秀貞提供了帶有嫌疑人精液的內衣褲，警方也無法以此來判定是否發生了強姦。
令人失望的結果出現了，法院以證據不足為由駁回了逮捕令。
意思就是，這個案子的最終結果是「不予立案」。
理由也很可笑：法院認為年輕男性不會對年老女性進行性侵犯。
在電影裡，孝靜曾絕望地問負責這個案件的刑警：「如果我是個年輕女性的話，那個人就會馬上被逮捕了吧？」
除了這些，秀貞承受的痛苦來自四面八方。
警察會對秀貞的穿著打扮頗有微詞：
醫院裡的護士長看了秀貞的穿著後，說道：「你穿成這樣，誰會覺得你是護工啊？」
就連遊泳館的阿姨也會隨意評論老年人的長相和身材：
東仁的兒子是一名律師，完全可以協助孝貞進行申訴，可是他的態度卻是希望孝貞放棄，因為他覺得這樣鬧下去太丟人了。
哪怕這些人在說出這些話的下一秒就立馬意識到自己說錯了。
這更能顯示出惡意和傷害的無處不在。
這些看似無關緊要的、卻像鈍刀子割肉一般的言詞和行為，一步步摧毀著秀貞的生活。
她開始吃抗抑鬱症的藥，開始抽菸，一個人形單影隻。
而那個嫌疑人呢，連拘留都沒有，直接就被放回去正常上班了。
影片的結尾，秀貞來到嫌疑人的女友家，卻撞見女友大著的肚子，和他們一家人對於美好生活的期待。
你看，多麼不公平。
他美好的人生近在眼前，秀貞的人生卻被痛苦環繞。憑什麼？
最後，秀貞站在天台上，讓風吹走那些傳單，那些揭發強姦犯罪行的傳單。
她沒有放棄，沒有心軟，即使到最後一刻。
人生或許是不公平的，但總有人在為打破不公平而奮鬥著。
法律或許沒有懲罰罪人，但這並不代表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擁有順遂的一生。
鏡頭轉到秀貞的手上，那片淤青早已不見蹤跡。
或許外在的和生理上的傷害很快就會過去，但內心的傷痕永遠都會在。
導演以不疾不徐的語氣，淡淡說了一個近乎無聲的痛楚故事，直指社會令人不安的深淵。
據報導統計，年長的性侵受害者只有1%成功提出控訴，正是這樣無法說、不敢說的脆弱，讓她們更容易被盯上。
導演說：「驅動我寫下這故事的，是深深的無力感。」
《老婦人》是第一部聚焦老年女性被性侵的電影。
這種被性侵之後的狀態，用片中一個場景來表現就是：
秀貞任由自己在水面上漂浮。沒有目的，沒有東西可以依靠，一旦掙扎，就會落入水底，直到溺亡。
《老婦人》也將鏡頭對準了那些數以萬計的老年群體，它不僅說了性侵，也講述了當下老年人的生活困境。
韓國是全球首個零出生率的國家，65歲以上的人口比例高達15.8%，遠高於世界平均水平9.3%。
而中國，也將在2022年左右正式步入老齡社會65歲及以上的老年人口將佔到總人口的14%以上。
老年問題亟需受到正視。
就像在這次疫情中，有無數老年人因為不會使用智慧型手機而無法提供電子健康碼；手機支付以來，許多攤點直接取消了現金支付，只接受刷卡和手機支付；近年來數次爆出老年人被護工虐待，甚至虐待致死的新聞……
社會主流思想把衰老視為一種恥辱：無法忍受皺紋逐漸上漲的年齡，常常以「老阿姨」自稱，穿著年輕一點就說自己是在「裝嫩」……
為什麼？衰老是貶義詞嗎？太可笑了。
影片中，東仁因為在便利店外吃東西一時忘記丟垃圾，就被店員嘲諷。
秀貞因為精神恍惚過馬路時沒有注意到身邊駛過的汽車，就會被咒罵。
聽到東仁和秀貞同居， 警察臉上一副「一言難盡」的神情。
《老婦人》的故事，不只是別人的故事，也是我們所有人的故事。
或許你還年輕，年輕的臉龐沒有一絲皺紋，年輕的讓你感覺自己有資本去嘲笑所有人。
但你不會永遠年輕，總有一天，我們都會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老和死亡。
因此，我們現在為老年人發聲，就是在保護我們自己。
©原創丨文章著作權：皮皮電影（ppdianying）
未經授權請勿進行任何形式的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