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目:少年
專輯:愛如少年
藝人:許巍
年代:2008
廠牌:廣東東方紅影音有限公司
我覺得我還十六歲。或者十九歲。
這份養與育,不是你們說的心理年齡,而是少年的靦腆還是那麼的甜。
在所有的陶醉裡,10歲至100歲,皆是此間的少年。
因十六歲生日煮的糯米飯,母親招呼大伯母,三嬸來吃時,一塊黃色圓形的桌,一隻肥胖的鋁的鍋,香香的記住了那個節日。
因十九歲二十歲二十一歲二十二歲高考喝的元秘D,味道的苦與補,人參的蜷與伸,心理的慚與漸。原來崇與祟其實沒有一山之隔 ,當崇翻過了一山又一山的狼狽後已是丟盔棄甲之祟了。
往事像嗅覺。時不時都要那麼一絲一縷。
於是如同一個人的皮膚。最先老的部位是面孔,最年輕的皮膚依然是胴體。於是人前的滄桑,人後依然是嬌嫩,我想這是人老脾氣未老的之生理依據吧。尤其是心,時時刻刻都在刻舟求劍,一切依稀少年,故理解著少年。
這星期一,有一個小姑娘要來我校讀初一。我帶她前去,她個頭不高,卻是一份罕見的敦實的漂亮。我看她一眼,她就笑一下。又看到是2001年出生的日期,我就又正視她一眼,她又笑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腦海裡即掠過「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只因2001年,是我參加工作的時間,她即使那一年才呱呱落地,現在亦已是婷婷少女,時間之立體真真不可思議。
於是帶孩子,亦像是在雕刻,為了這個立體的標異,不知道付出了多少人力物力的傾斜才能擁有身邊這樣一個默契十足的親愛的小孩一如我的小黑。當年去婺源,就有聽說過木屑衡金的傳奇,窗雕刻的太精緻,師傅是按照掉下一兩木屑來換一兩銀子的。我們得掉下多少木屑才換來身邊這粉雕玉琢的隨手一捏。
年初,弟弟把一周歲多一點的昕凝寄在我這,他們隨即開車到瀋陽,出發前發了一張有紅色箭頭的地圖,在微信上。箭頭像溫度計在上竄直指遙遠的北方。我的心終究替他南轅北轍的一沉,為別離。小姑娘乾淨,愛笑,攢著一份運氣太好的氣質。她會在我做仰臥起坐躺下去欲起來的那個瞬間,站旁邊,清晰度極高地說姑姑,癢啦,撓一撓,然後把小手伸過來放在我肚皮上,我就笑了。我很喜歡抱她。因此弟弟更甚。終於在一個月後,他熬不過思念的甜蜜,想帶他回瀋陽了。那一晚,弟弟說珍,我是不是太想當然了。可是在視頻中見到她憨憨的還真是讓我受不了。那種感覺不是不放心,而是想抱卻不能抱的感覺真難受,像戀愛。我說對,就是這感覺。他說上輩子的情吶。
年初,妹妹亦生出了一個小女孩呂昀洋。亦有雲在青天水在瓶的辨識度。妹妹結婚七年才擁有她。她一直像個倔強不說內傷的孩子,因此之前沒有孩子的內傷被稀釋得較為自然。我們總有說有笑,只是回媽家時與她同住,我常會在半夜醒來,為她的虛無心生蒼涼。我們要的是下載時百分之一的開始,而不是一直的原地不動。一直到去年夏天,她做了一個試管嬰兒,我間接見證了她的這個歷程。
在今年泉州市質檢的前一天,為了作文,我跟班上的學生講述了妹妹的事,這個孩子的到來不容易,之立意經歷了多少等待,多少民間的偏方,多少庸醫的幹擾,多少治標不治本的短暫,這麼多的彎路是一種天色已晚而車一直不來的絕望,終於有了這百分之一的開始,亦如你終於有了標題與提筆,然後緩慢發展,爾後在六個月多突然出了點問題,醫生讓家屬籤萬一不成功即流產的字,讓人不寒而慄。於是我說,我們八百字的作文被分成三頁,如你只寫了一頁,那就是流產,會有多少前功在盡棄。而後妹妹保胎,臥床,吃喝拉撒均在床上進行,是一種模擬大病的最艱難的模擬。熬到了七月,住院,醫生讓籤的字換成萬一不成功即早產的字。只一點點分水嶺,便是生命的契機。如作文寫到第二頁便是早產,然雖有生命卻要費時費力的保溫箱養育。妹妹繼續她最艱難的守候,終於瓜熟蒂落,於十月產下了一個漂亮的嬰孩,護士讓家屬去籤意見書,我愉快地寫下:等了好久,終於等到了春天!我跟孩子們說作文的底線是線索理清,字數飽滿,那樣即使我們的孩子不夠好看,亦終究是醜八怪也是好閨女。更何況,我們完全可以讓她更可伶可俐。終於,考後,有女生寫下謝天謝地,終於早產,爭取下次足月產娃。
這就是孩子,是齊豫的我不知道這個孩子怎樣憑空而來,她可以讓我告別長久以來的搖擺;是汪峰的我不是一塊石頭,也不是一滴眼淚,我只是一隻小鳥,在尋找家的方向,我不是一粒沙子,也不是一聲長嘆,我只是一個孩子,在尋找愛的懷抱。因此,孩子是孩子,我們很多的成年人也是孩子,渴望受寵,亦受寵若驚般怕失去了自由。
我們都是大地的孩子。奶奶說小時候在安海,穿街走巷是孩子。阿太說我叫寶玉,我姐叫珍珠,我哥叫瑪瑙,都是寶貝,也是孩子。爺爺說五歲時母親病重臨危喊他名字他卻顧著玩沙而沒有走進去是孩子,爺爺還說十三歲時父親去世,去打長工,大年三十,和老掌柜打牌,把工資全輸了,以為老闆哪會真較真,誰知較真了,於是賭氣不去了是孩子,爺爺還說六十歲時,鼻子生了東西以為危險三角地帶會致癌,你姑你叔出了錢啟程到上海,醫生拿出一瓶三毛錢的紅黴素眼膏說福建人有錢帶這瓶回去抹一抹時醫生是孩子。婆婆說六歲時上山碰見棺材大哭大駭是孩子,同事說七歲就沒有爸爸,可是爸爸生前太疼她,是武裝部部長,緊挨公安局,她被公安局的狗咬了一口。爸爸隨即帶著一把槍,對局長說要麼你們自個殺了它要麼我來殺它,是一種復仇式的最愛,是孩子。或者我爸爸小時候用獎學金買紅簪子給奶奶戴是孩子,或者媽媽小時候來往尼姑庵終於性格亦來去無礙是孩子,抑或是姑姑住舅公家,幫忙挑水挑煤因此有青春痘因此個頭不高卻罕見那個時代讀高中亦是孩子。我一口氣想起,像一張張照片,集合著所有的童年。像童年的課本,小貓種魚亦是我見猶憐的孩子啊。
孩子,孩子!我們為什麼要戀愛!因為在你那兒,我可以成為孩子!在我強弩之末是不能穿魯縞時,可以累累的在你身上呼吸!喜怒哀樂的顏色本屬於兩個孩子!
多年來,我一直在和孩子打交道。且不倚老賣老。我只傾聽。我喜歡給孩子們上課,嫁給語文像嫁給初戀一般幸福。我一直在享受以純粹表達為天職的快樂。森林在高考前夕懼怕補習只因怕晚節不保,因經年累月從幼兒園直至高三不曾補習。因此,我們給與了不收費的引導,這不是錢的問題,而是一種江湖的俠義,在純粹間相知相交,各保晚節。我們在他稱之為各種情都在變濃的高三,在年段室,和許多的孩子,講過一回又一回的紅樓夢。度過了一段我稱之為盛唐之音的存在之感。
如今,又到了暑假,夏天葳蕤極了。我依然在和孩子打交道。有教瑋傑 。這個孩子有些奇異。當年,他用「語文突然從樓上掉下來」來告訴我升國旗時一本語文書從三樓從天而降給他帶來的震撼。這震撼從周一持續到周五不可解直到周五碰見我去抓藥他才又驚異得描述起。我亦彼時因質檢成績的不如意而灰心喪氣聽到這句語文從樓上掉下來而頓感同理。後來,我到他家給他講三國演義。他家桌子上有一瓶薑糖,我閒著就抓起來吃,他說不行,太臭了。我被屢勸不止。第二天一到,他見到了我,隨即把那瓶整瓶拿到一個很高的櫃檯上,自言道得放高些,你才不會又要吃。我看著那瓶高高在上的薑糖覺得好可喜。他略自閉,他的媽媽想讓他與其他孩子多交流,請了幾個小孩和我到家中玩,孩子們強賓壓主肆無忌憚地看電視。他則躲在門邊看瓷得光滑的牆壁上的電視的倒影的劇情。我就知道這孩子他有不一樣的視角。我有些好奇,他眼裡的我是怎樣。我問覺得老師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他頭也不抬按著書說一個很會講三國演義的人。
還有多少個被老師稱為不可救藥古怪精靈的孩子。如坐在前面的調皮了,被攆到後面站著,繼續入鄉隨俗的玩,而後好久才大驚,說老師為什麼我變成在後面之憨態可掬。如那個上學路上會唱戲的孩子把書落在小黑書包而讓我看到把感情落下一個心而寫成鹹情的笨小孩,都讓我莞爾一笑。
我一直是自私的,覺得絕不允許生第二個孩子,因為這一工程太浩大。然而我又是極其喜歡與孩子們那種短暫打交道時彼此交換的光芒,不用曾經滄海而只小溪汩汩的自在。
這個暑假,每天早上,和冬梅輪值送孩子們到石井學桌球,每天晚上,亦給孩子們講金聖歎李贄版本的水滸傳。我們款待的是這五個此間的少年。因為想在暑假給予完整呈現,我常常捨不得下課。可是,若遇豬豬放屁,就會像颱風啊,你是我的兄弟般停課幾分鐘,於是累的時候,他們會笑著說豬豬趕緊放屁。有一次講到賤人西門慶時,兔子說把豬豬的屁用管道接著然後導入到西門慶的鼻孔上即可。我笑。有一回,我們在新開闢的南石高速上行駛,聽著我每天下載的屬於我那個時代的我生來憂傷,你卻讓堅強的校園民謠或者搖滾靈魂時,豬豬出其不意地又放屁了,於是我把所有的窗都打開,以國產一百公裡的速度在黑得光潔的縱貫線上行駛,音箱裡是最大聲的青春再見吧,再見吧,再見吧。這群像風一樣的少年雀躍了,這節奏,到達了我覺得是自由的王國。
這裡是石井,是民族英雄鄭成功的家鄉。我曾幫培元整過一分材料。說鄭成功果敢剛毅,傳之自母,權謀術數受之於父。石井瀕臨海岸,於一馬平川的中原統治者,他們極不喜歡大海,覺得大海似乎帶著一種窮途末途的味道,而他偏偏看到了未來。把臺灣作為自己反清復明的基地,在與荷蘭熱兵器的交戰中,他的士兵勇猛而大膽,仿佛每個人家裡還另外存放著一個身體似的。終於他們交出了臺灣。在他騎馬走進城堡的那一刻,心中充滿喜悅,他以為只是趕跑了一千多個荷蘭人,卻不知道這次勝利是整個南明史上為數不多的亮點之一。是一個海盜之子為中國掙回了一點面子,是代表了整個帝國僅存的一點陽剛。
因此我喜歡這石井。眼裡的鄭成功不再是民族英雄,而是有著滿滿的少年性。我亦懷念以前跟奶奶來石井做客的歲月,在轉角處供銷社買的五元的筆,做客時那種微妙的好感,舅公當醫生幫忙穿耳洞的往昔。等等等。這次桌球的教練叫王哲君,打球的姿勢有一股天然的魔力,以高手教低手的姿態又讓人平添諸多好感。他說脾氣不好的孩子一開始不好溝通,可是訓練成熟了,一上戰場,都不用你教他,爆發力都在那裡,若太乖的孩子就沒有那麼多想法,一是一,二是二就平庸了。很好的一種說法,像明鳳的阿甘說有個性的東西就不可能是大眾喜歡的,有個性的東西就意味著有人大欣賞有人大詆毀。像爺爺說的脾氣躁些效率就高些。因此,我中庸的性格亦讓我喜歡著叛逆的孩子。像一道二年級的看圖作文:小刺蝟長喟一聲,說沒人和我坐一起,小烏龜碰碰它說沒事沒事,咱倆坐一起。現實生活中我是這隻永不受傷的烏龜,我的朋友以及我的孩子們皆是一隻只迷惘,驕傲,哀痛的小刺蝟,可是我喜歡他們,以他們為榮。
在車上,我們聽著老狼的青春再見,對孩子進行單曲循環。然後我把它關掉。問身後的孩子們,這首歌讓你想到了什麼。我要的一直是嚴歌苓式的show,not tell.(展示,而不是告訴),是具體的。我已經鮮少去關注別人的隱私了,可是我問了身後的這群孩子們。
兔子說,它讓我想起和豬豬玩雙人遊戲時,一起打死很多敵人的爽快。
豬豬說,我想起了五歲時,和兔子到鄰居家玩,我能拎著兩個大瓶可樂跑,小兔子只能拎著兩瓶礦泉水跑,有時候不行,他就只能拎著兩根香腸跑。
而他們的弟弟此時也在身邊,才上中班。我問青春再見讓你想起什麼。他說讓我想起就很想上一年級。
我很感動。把回憶與盼頭都匯聚在一首歌裡的行走。而我的小黑在我旁邊,沒有表達。我亦喜歡他這股無論車上馬上枕上都安靜看書的姿態。
我生來憂傷,你卻讓我堅強,做自己的孩子,做自己的爸媽,給自己永遠無條件的愛和有條件的努力吧,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