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難,有孩子的婚姻難,步入中年上有老下有小的婚姻更難。
關於中年人的婚姻,到底有多不說,《忘了去懂你》就是一個真實的縮影,雖然是部2014年的老片子,但有一說一,這部片子拍得特別接地氣,生動地講述了一對掙扎在社會底層的普通中年夫妻雞飛狗跳的婚姻生活。
片子的整個基調、細節展現和男女主人公情緒的細微刻畫,都讓人感覺到既壓抑又真實。
男主蔡偉航就是一個十足窩裡橫的窩囊廢。而女主陳雪松則是一個長期得不到丈夫關愛,內心極其渴望被愛的女人。
女主陳雪松在重慶一個叫做白沙鎮的地方開著一家小超市,她曾在上高中時跟一個名叫楊九城的男生談過戀愛,但在跟蔡偉航結婚前就斷了跟他的關係。楊九城後來搞房地產開發發達後,成了當地的有錢人。
鎮上很多人都知道她曾跟楊九城談過戀愛,於是總有風言風語傳入蔡偉航的耳中,因為陳雪松結婚多年,婆媳(姑嫂)關係都不咋地,甚至連丈夫的親妹妹都不忘在背後煽風點火,說孩子可能不是哥哥親生的。
從家具廠下崗待業後的蔡偉航,沒錢沒事業,活得落魄不已,雖然他是一名工藝精湛的木匠,可廠子經營不善關停後,他卻沒能順利再就業,全家的開支來源只能依靠老婆經營的一家小超市。
後來他想盤下家具廠自主創業,卻苦於沒有啟動資金,儘管他四處賣笑應酬尋求出路卻無果,事業掙扎無門,生活看不到希望,老婆也好像無法理解自己的不易,滿腔苦悶無處發洩的他於是經常跑到網吧,在虛擬的網絡空間裡,跟別人打情罵俏尋求可憐的一點精神慰藉。
為了支持他創業,老婆放下自尊和面子去找舊愛楊九城借了十幾萬塊錢,結果不但沒讓他事業翻紅,反而讓他們的生活陷入到了更多的一地雞毛當中。
落魄的蔡偉航敏感、自尊又有著嚴重的大男子主義傾向,身上缺乏女人最需要的細膩溫情特質。他心裡有兩個假想敵:一個是老婆的前男友楊九城,另一個是跑出租的吳俊彥。
蔡偉航始終對老婆跟楊九城的那段過去耿耿於懷,聽多了外人的風言風語後對陳雪松冷漠以待,婚姻慢慢過得一潭死水,沒錢,沒愛,沒性,沒話說,一說就是夾槍帶棒吵鬧開場。
加上婆媳關係和姑嫂關係的冷漠,讓陳雪松的內心憋屈至極,一個很生活化的細節就是:
平時都是她自己接孩子帶孩子,婆婆生日當天沒有跟她通氣就從學校接走了孩子,不知情的她嚇個半死,以為被人販子拐賣了,害得她一通好找。
當天晚上蔡偉航卻語氣不爽地責怪她,為什麼連他媽今天過生日都不記得?
陳雪松心裡不舒服,反駁道,你自己都不記得你媽的生日,包括你妹也沒記住,我一天到晚忙得要死,記不住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你要真有心,為什麼不能提前兩天提醒一下我,我也好擺一桌給她慶賀,現在好了,大家都不記得,你媽自己去買個蛋糕當著街坊鄰居的面跟小孫女自己吃了,這不是存心讓我下不來臺嗎?
結果蔡偉航卻沒有一絲體貼,依舊在怨怪她沒做好兒媳婦的本份。
這種爭執怨怪成為他們婚姻生活的常態,於是,當計程車司機吳俊彥趁虛而入,每天借著來小超市換零錢的空檔對陳雪松表達關心與愛慕之意時,讓她無力拒絕,成為了她苦逼生活中唯一的一縷陽光。
蔡偉航不信任妻子,只能通過不斷地翻看她的手機來偵察她不忠的蛛絲馬跡,而陳雪松不信任丈夫,則通過偷藏他的身份證防止他拿著出去上網或開房亂來。
片中的蔡偉航事業失意,情場似乎總被無形的情敵的進攻陰影籠罩,心裡壓著幾座大山,家庭的經濟他撐不起來,老婆的情感需求他給不了,外界對他的調侃耍弄他逃脫不掉,加上老婆舊情人楊九城借錢給他帶來的被施捨、被可憐被譏諷感,以及覬覦老婆的計程車司機吳俊彥的公然挑釁,讓他對人生產生一種巨大的無力感。
在這種無法左右人生、無法左右感情婚姻的極大壓力下,他把所有的憤怒都轉移到了老婆陳雪松身上,希望通過冷暴力折殺她羞辱她,奪回對家庭的控制權和主導權。
他做過最讓人齒冷的事情就是,被憤怒衝昏頭時騎著摩託車把老婆陳雪松帶到了楊九城開發的樓盤的巨幅海報下,指著楊九城的頭像對她吼道:
「我要讓你知道,我才是你的男人!」
然後,在旁邊凌亂的工地上,他像頭髮瘋的野獸一樣,野蠻地強暴了她。沒錯,他對她做出了婚內強暴的可恥行為。
他之所以要這麼做,既是一種野性的發洩,也是一種主權的宣告,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後的壓制妻子的方式了,但是他忘記了她是個人,不是物,她是有感情需求的活生生的人。
當一個女人,被自己的丈夫拉到前男友的地盤上被以一種強暴的方式羞辱得喪失掉了生而為人的尊嚴與底線,這種方式讓他逞了一時之快,對妻子來說,卻意味著作為夫妻之間的親密歡愉已被他殘忍地踐踏得宛若塵泥,只會讓她對他在內心生出更大的鄙視。
一個男人是有多不自信,才會通過這種方式去挽回身為男人的尊嚴?
也正是這一次,讓陳雪松由愛生恨,對他徹底失望了,特別是後來在娛樂場所現場逮住蔡偉航借著應酬的名義跟風塵女亂來的那個夜晚,婚姻生活長期的壓抑不滿,導致她產生報復心理,主動擁抱親吻了對她垂涎已久的司機吳俊彥。
在蔡偉航一次次的猜忌、羞辱、爭執吵鬧並偷偷帶著女兒去做親子鑑定之後,陳雪松終於提出了離婚,簡單收拾了自己的衣物拎著只小箱子離開了家,蔡偉航這才後悔莫及想要挽回。
這對中年夫妻活得太累了,那種冷若冰霜、不被理解的極致孤獨,與其說是經濟層面,其實更多的來自精神層面。
他們遇到任何問題都沒有好好坐下來溝通,心平氣和地向對方敞開自己,表達自己內心的需要,開口就是指責聲討、反擊以及不解釋。
看過這部片子,你能很清晰地認識到:
一個男人對女人難以信任、猜疑,最大的根源其實來自於他自己的安全屏障崩塌了——
事業不順,生活困窘,自己很清楚地知道他不能給女人帶來幸福,所以就會滋生恐懼與不安,生怕別人拿點甜頭就會把自己的女人勾走。
為了消除這種愧疚感和不安感,那麼他就會把生活中的小摩擦放大,不斷找出女人的錯漏,甚至揪住女人的過往,拿著放大鏡找出她對不起自己的各種證據,然後通過語言暴力打壓女人,從而在心理上得到一種自我平衡:不是我給不了你想要的愛與幸福,而是因為你自己的種種不堪行為,不值得我對你這麼好!
一句話,婚姻經營不好,日子過不好,責任並不在我,而在你。
說白了就是對生活無力對抗之下的逃避與甩鍋。
這種心理反過來也成立。女人如果總是陷入到對男人的猜疑不信任旋渦時,大多時候也是因為沒有在社會上找到自己的位置,所以更易患得患失缺乏安全感。
有人說陳雪松之所以過不好,是因為她有過一段不堪的過去,誰讓她以前跟大老闆好過?
她的過去不過是一段高中時期的戀情,那算什麼不堪的過去?那個時候的楊九城啥也不是,就算楊九城實那個時候就有錢,她跟他談過戀愛,也算不上不堪,誰還沒個過去啊。
跟人談過戀愛不是罪,她的錯誤在於明明知道丈夫是個敏感自尊的人,她就不應該為了幫他去找舊愛楊九城借錢。
這筆錢,對於蔡偉航來說,實質是種極其不具善意的提醒,提醒他就是一個失敗者,是一個需要老婆出賣靈魂和尊嚴幫扶著站起來的loser,也是恥辱(他心裡始終有個疑問,這錢能這麼好借嗎?不會是你跟人家睡覺用身體換來的吧?)——
如果他創業失敗了,他會覺得就是你舊情人帶來的晦氣才讓老子這麼不順;如果他創業成功了,他也不會感謝你,因為他會覺得這是自己的能力創造的良好局面,至於你借的這筆錢,來得不明不白,若非你主動瞞著我去借,老子還不稀罕呢!
所以不要輕易給男人借錢創業,真正有骨氣有責任擔當的男人,哪怕再難也不會為難老婆,讓老婆出頭去給自己四處求爺爺告奶奶。
為什麼很窮很窮的男人,在某種程度上永遠承接不住婚姻承託不住感情?因為他連自己的人生都承擔不住,在內心深處他會覺得自己不配得到愛,也不相信女人會愛他,哪怕身邊的女人是發自內心的愛他,他也會心存懷疑。
在心理健康的男人那裡,女人的過去,從來都不會成為他們內心的一團陰影,只會疼惜為什麼不能早一點遇見你。
特別在意女人過去並一生都為此糾結不安的男人,真正的原因是他害怕女人拿他跟過去的那個男人做比較,擔心自己被比下去。這種不自信,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其實連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又怎麼能相信你會瞧得起他並愛他?
就像蔡偉航把覬覦老婆的司機吳俊彥叫到江邊,憤怒地質問他前一天晚上是不是跟他老婆在一起?吳俊彥為了氣他就承認說「是(又)怎麼了」,實際上他並沒有跟陳雪松發生什麼實質性的關係,結果蔡偉航一聽臉都綠了,於是吼出了嚇死人的語言挑釁:
「你猜我能不能弄死你?你他媽長了幾個腦袋?」
吳俊彥卻一眼就看穿了他內心的虛弱,面對他的虛張聲勢,他只是輕描淡寫(也可以說是一臉無畏)地回道:來啊,你能不能別那麼幼稚?!
向外攻擊的虛偽被拆穿後,他一下就崩潰了:「幼稚?老子他媽都這麼大歲數了你說我幼稚?啊?!」
但是面對他的嘶吼,吳俊彥卻毫無懼色,只是死死地盯著他,做好了跟他「為愛」搏鬥的準備,沒想到,他卻忽然轉而向內攻擊,左右開弓狠命地扇了自己幾個耳光,趴倒在地上撕扯著自己的頭髮抽泣著哀傷地說出了那句:
「你好好找個女孩不行嗎,我女兒都這麼大了,你他媽覺得有意思嗎?!」
至此,他作為男人尊嚴的崩盤如水銀般洩了一地。
他幾乎就是在懇求吳俊彥了,懇求他再也不要去挑逗自己的老婆,擾亂他的家庭平靜,因為失去事業失去體面失去人生位置的他,再也不能失去家庭這個最後的屏障了。
不得不說,郭曉東(飾演蔡偉航)的演技真可以,他把一個普通男人步入中年,生活中卻哪哪都是漏洞,自己狼奔怎麼也找不著出路,混得四面楚歌的倒黴催樣刻畫的特別真切入微。
以前我曾經寫過一篇文章,都說女人害怕離婚,其實普通男人更害怕離婚。因為輸不起,因為婚姻就是他們最後的臉面與底褲,他們承受不起這樣的人生劇變。
可他們在婚姻遇到問題時,往往為了維護自己作為男人的尊嚴,又不能放下姿態、放下自尊去溝通、去正視夫妻之間存在的問題,情願通過一種冷暴力去折磨女人,去打擊女人,從而找到一點可憐的掌控感。
卻不知道,這種方法在短期內或許有點用,但長期以往,無望無愛的女人一定會用另外的形式去反抗這種壓制、冷漠和羞辱,最極端的,就是出現報復性出軌的行為,從而把男人最後的一絲尊嚴都給徹底摧毀了。
我一向覺得,婚姻裡出現問題,錢固然是一方面,因為它是生活的正常所需,但愛才是終極的解決鑰匙。
婚姻到底是為了什麼?難道只是為了生兒育女,為了捆在一起吃飯睡覺嗎?
不是的,是為了在一起的兩個人共同去開創生活更多的美好,去完成我們對人生更多的理想與期待。
可是這些如果都不存在,甚至帶給我們的只有冷漠與羞辱,控制與絕望,我們為什麼需要婚姻呢?難道只是為了互相折磨,從光明走入黑暗,耗盡對生活所有的熱情與希望?
對不起,如果是這樣的婚姻,那我寧可一個人孤獨走完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