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來源:孜循Edu
ID:zixunedu666
在近日香港的暴亂中
一位來自多倫多大學的留學生
講述了自己從港中大撤離的經過
我叫Susan, 來自多倫多大學。今年上半年申請9月後前往香港中文大學交換一學期,如今學期中止,我已安全在家。
從周一開始這幾天的經歷,註定將令我永生難忘,我想把它寫下來——十分慶幸自己每天都有臨睡前寫點東西的習慣,我甚至可以直接用當時寫下的原文進行修改拼湊。
可能我的故事,並不是各路新聞媒體對香港現狀的揭露,並不是對香港動亂的拆解,也並不是逃難學生對香港問題的宣洩……但我希望這35小時,是我人生中最跌宕起伏的一堂長課,每一遍讀起,都能帶來全新的思考。
知識、公式、算法都會被立刻忘記,然而這段經歷,卻將成為我腦海中永恆的印痕。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或許就是如此。
雙十一的我,最終凌晨4點才睡,真是氣死我。
本來說好12點領券付款,爭取1點一定能睡的,結果好朋友優優提醒我:天貓超市運送至香港免運費,而且她之前訂過,可以直接送到宿舍。
自熱火鍋、即食麥片粥、鴨珍幹、豬肉鋪……全是我最喜歡吃的東西,精挑細選,一網打盡。成功付款200多之後,已經凌晨4點。
睡前買的太嗨,結果醒來已經是10:30……今天本來有8:30的早課,一直上到11:15。
被我這麼一睡,這節課基本是翹了。
10:50,我準時出現在宿舍旁邊的校巴站,一邊望眼欲穿,一邊內心默默祈禱教授不要下課就直接走,一邊尋思著怎麼給教授發郵件:胃痛?發燒?……想來想去都覺得很無理,自己都絕望了。
10:58,還是沒有任何校巴的蹤影——我覺得我是廢了。
發郵件吧!
可正當我打開郵件的一剎那,發現這門課的教授一大早就給我們發了消息。她說,今天的課臨時取消了,會有補課,今天作業的DDL改到周五。
這種感覺,就如同你即赴刑場,卻有人大呼「刀下留人」一般刺激。我甚至沒仔細看教授寫了什麼,因為只要停課就夠了。於是,我一邊和好朋友優優聊天,一遍走向最近的和聲餐廳吃中飯。
可是,和聲餐廳關了——這是一座很不穩定的食堂,加上最近在施工,關閉是常有的事,只能自認倒黴。
我順手在Foodpanda上下了一單,很淡定地回宿舍等。
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讓我覺得很詫異:沒想到今天的外賣這麼快就到了?
待我接起電話,幾乎是習慣性地說出:「好的,我馬上下來拿。」卻被電話另一面立即打斷:「不是!我可能送不到你那裡了……他們不讓我進去,這裡都是人!非常危險!這樣吧,我幫你取消訂單了。真的不好意思!」
外賣小哥的語速非常急,本來就讓我很不舒服,再加上他夾生的普通話,以及似乎根本沒想讓我說話的態度,我更生氣了。
正當我掛電話的同時,我收到了一條消息。
先是一張煙霧瀰漫的圖片,然後是一句話:「小心點,學校出事了。」
直到這時,我因為DDL延後的欣喜才在一瞬間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愈發濃烈的緊張、好奇、疑問。
我打開了原被我完全忽視了的CUHK交換生微信群。這個平常沒有人說話的群此刻已經刷到了99+。
在一系列調侃和無關緊要的信息中,我得知了最重要的兩點:
衝突、停課、餐廳關閉、巴士取消。
由於下山唯一的路爆發衝突,這些看似無關痛癢的詞句意味著:
我們出不去,外面進不來,沒有東西吃。要不是因為宿舍裡屯了一些小零食和應急的泡麵,我極有可能沒有飯吃。
此刻的我心情有些沉重,因為我特別特別不喜歡吃泡麵,可惜無奈之下,我只能拉開抽屜打開我那包「珍藏多年」的滿漢大餐。在發了一條怨氣十足的朋友圈之後,我第一次流下了淚。
泡完面,呼哧了幾口——不是滿漢大餐不好吃,實在是因為我不喜歡。
真的餓。我再次端起了中午沒吃完的泡麵,呼哧了幾口。
不一會兒,泡麵盒子便見了底,一滴湯水都不剩。
而學校食堂完全沒有要開的樣子。
優優告訴我校園靠山下的位置有個超市。
雖然幾乎所有食堂都關了,但那個超市還在,我沿著Zenly上的方向走,很快便來到了她住的紫霞樓。
紫霞樓很良心,因為在一樓有個賣零食的小賣部,偶爾還會有魚蛋、烤腸、燒賣這樣的點心。
只是如今小賣部面前已經排起了長隊。收錢的是一個香港本地的小姐姐,隔一段時間便開始叫喊:「燒賣沒了哦……香腸沒了哦……」
然後,人群紋絲不動。
也不知道排了多久,終於有了吃食的我們來到了優優寢室那層的休息室。雖然食堂沒了,交通沒了,但至少水、電、網都在。
原本應該空蕩蕩的休息室裡充滿了煙火氣,每一隻鍋爐似乎都沒有閒著——一隻在下麵條,一隻在炒菜,一隻在炸雞。還有沒心沒肺的人在屋裡外放《野狼Disco》。
心裡的花,我想要帶你回家…….
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
那個炸完一盤炸雞的男生把食物放在茶几上的一剎那,我知道我的眼睛可能已經綠了。
那個男生可能也了解了我的意思,便對我和優優說了一句:「你們想吃嗎……反正我也吃不掉。」
然後,越來越多做完飯的同學把一盤盤菜擺在了桌上,什麼火雞面,水煮毛豆,速凍餃子……乍一看,真是又樸素又豐盛。大家也逐漸開始聊天與自我介紹。
無巧不成書——一席8個人,都是內地來的學生,大多也都是交換:有來自加拿大的、美國的、澳洲的,也有985的。
遇上這樣的情況,八個人自然是抱團取暖,很快便熟絡了起來,建了個小群。
吃得快差不多,大家也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
我們開始玩一個叫Yes or No 的遊戲。規則是每人輪流問一個問題,所有人都會有一張Yes或是No的卡片,回答問題時把其中一張匿名放入紙盒內,最終揭曉答案。規則很簡單卻也很刺激——因為你明明知道大家的選擇,卻不知道具體哪位選了什麼。
我們最終把這個遊戲玩出了深度:異地戀願不願意投奔對方、未來職業薪酬與興趣的取捨這樣的現實問題,還是如果能窺見未來,最想知道自己事業金錢(Yes)或是家庭愛情(No)的結局。
有趣的,不僅僅是唱票後,大家猜測誰選了Yes誰選了No的推理,更是每個人在敞開心扉暴露自己選擇時,對問題的理解,和對原因的闡述。更精彩的是我們還會針對彼此的觀點作一些小型辯論,對觀點進行總結——其中不乏95後大學生對於人生、未來、事業、愛情的思考及價值體現。
遊戲結束後,不知道是跟了誰的提議,我們一行人繞著龐大的港中大校園繞了一圈。
雖是雙十一,但今天的月亮是這樣明亮、圓滿、通透,與香港燈火通明的夜景交相輝映,甚至還能看到天空斑駁的星星。
午夜站在校園內的我心想:今晚的夜空這麼美,希望明天一切能恢復正常吧。
暴亂,封鎖,恐懼;
聚會,團圓,溫暖。
並不矛盾。
吃完午飯後的我和優優長途跋涉,終於來到了「百聞不如一見」的學校超市。到達後我們發現超市內幾乎只剩下了一些「殘羹冷炙」。
本想買一些速凍餃子,但冰櫃內早已空空如也。
此時,我們收到消息。
11月13日,香港中文大學繼續停課,後續消息有待通知。
買完了東西後,我十分警惕地去ATM那裡換了400塊港幣,並拿出了200給我已經欠費的八達通衝了錢——殊不知,這一臨時的決定,最終幫了我極大的忙。
媽媽打來了電話。
電話那頭的媽媽已經急得泣不成聲,而我則是十分冷靜地把這兩天的經歷告訴了她——「沒什麼危險,只是沒有飯吃。不過現在也解決了。希望過兩天形勢明朗,我再看看吧。」
本來希望我立刻回家的媽媽,在得知了中大校門目前的情況過後,也漸漸冷靜了下來,轉為支持我的決定:「那你就好好呆在山上吧,一定不要出去!一定記得注意安全!」
還沒有打完電話,我便收到了一則來自優優的消息。
「我走了…….他們計劃好了。」
一邊打電話的我,一邊心裡涼了半截——自己的勸說最終還是沒有成功。失望下,我給優優回了消息:「你走吧。」
優優:「你確定不來?」
不知道為什麼,就在那一剎那,我感覺我似乎受到了來自上天的指引。腦海中那個想要出去的想法一下子激活了。
「我嗎?你什麼時候走?你去的話,那我跟你一起去,反正我跟你一起。」
而優優只給我留下了:「快!」
從回復優優到整理好行李出宿舍,正好3分鐘。
我打電話給優優,此時的她已經沒有了回音。
打開Zenly,才發現她正在移動。
平時在校園內只坐巴士,很少徒步出校園的我十分迷茫,第一次100%發揮出了自己讀圖的悟性。靠Zenly摸索出了一條離優優最近的路。
過了好一會兒,優優才發消息對我說,她已經出校門,讓我趕緊追上來。出校門後不要說中文,不要拍照,不要停留,沿著公路一直往前走,往前走。
眼前,一大幫黑衣人蹲坐在滿是路障的港中大校門前,有的帶著白口罩,有的甚至帶著防毒面具,有的拿著盒飯在吃,有的則是在搬運著各種東西
我都不敢看。
我抿緊了嘴唇,向前走。很幸運,我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那群蹲坐著的黑衣人離我越來越遠,我則是來到了校園外的公路。
地上布滿了各種碎裂的小石塊,有如廢墟一樣,只有人行道上,還能依稀往前走。
而旁邊的公路上,則是有黑衣人來來回回地走,我假裝沒有看見。
突然,眼前出現了路障,並且用三條繩子緊緊地阻擋了行人的去路。
我害怕,緊張地仿佛心要跳了出來。
我輕輕碰了一下其中的一根繩,然後拽住它彎下了腰。那一刻我感覺自己都要喘不過氣來了,但是還是竭盡所能垮了過去
於是我繼續向前、向前、向前。旁邊一直有黑衣人匆忙經過,搬著一箱箱我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前赴後繼。
而當時的我已經失去了恐懼的能力,大腦一片空白,只有兩個字:向前。
眼前的Zenly上,已經到達太埔等車站的優優不斷地給我發著消息,而我卻沒有任何力氣回復。
只是眼睜睜地看著我和她的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身旁黑衣人不停地在喊,我聽不太懂粵語,但他們好像是在運送物資,完全是有組織、有紀律的樣子,所以才無暇管到我。
他們的身影,我也逐漸看不見了。
我也不知道我跑了多少路,只知道那可能是我人生中最漫長的一段時間,仿佛是一段無休無止的長鏡頭——直到優優和其他同學的身影越來越清晰。
她向我招了招手。
停下腳步的那一瞬間,我的頭無比暈眩,差一點沒有吐出來。我一邊喘著氣,一邊望著中文大學那頭的路——只有遠處依稀的鳴笛和我的喘息聲——出奇地安靜,出奇地安靜。
此時的我,其實眼淚已經在眼眶裡「蓄勢待發」,但還是轉頭拍了拍優優的肩膀——看著她亂糟糟的頭髮,我大笑,她也開始笑。
不知道我們同行中的小夥伴是怎麼叫到的車,好像是Uber。我們最終還是在太埔上車了——兩個男孩,三個女孩,每個人都帶著沉重的書包,擠在一輛小轎車裡。
司機師父的國語不太好,我們跟他說了很多遍「皇崗口岸」,他都沒有聽清,但反正最後他是聽懂了。並且跟我們說:「你們坐這麼多人,可能算是超載,要加錢的哦!」
這個加的錢貌似是要當場給他,於是我下午剛換的現金就這麼派上了用場。
本以為這一路上我們彼此會講很多話,會哭,會罵——可我們最終還是彼此沉默。有的在看窗外,有的在用手機給家人報平安,有的則是在發呆
而優優則是悄悄跟我說,太擠了,她有些暈車,現在有點想吐。
到達了目的地,我們下車。那裡早已人山人海,並且帶著大包小包的人群爭先恐後地往前跑——那種緊張的感覺又回來了。我們立刻背好行李,跟著人群向前跑,儘管我們也不知道,我們為什麼跑。
後來才知道,原來是要排隊坐巴士過關。
候車大廳裡人山人海,排隊者甚眾,然而大家似乎已不再討厭排隊,反而是獲得了很大的安全感。
坐在通往口岸的巴士上,我們陸陸續續地收到了香港中大各種各樣的恐怖消息:火光、暴亂、打砸搶、無差別攻擊……微信也前赴後繼地收到了來自朋友的問候消息,香港中大也一下子登上了熱搜。
那種恐懼再一次襲來。只不過這一次,是強烈的後怕。
腦海裡一次又一次閃過優優中午對我說的那句:「你是不是只有等到他們砸了你的宿舍,你才想逃?」,同時一遍又一遍地想像著那些問題:假如我還呆在宿舍該怎麼辦?假如我晚一點走會怎麼辦……
看到「深圳歡迎你」的一剎那,我哭了。
如果有一部無形的電影,我將很好奇那一瞬間我的表情——我只感覺到一行淚十分克制地從我的眼角划過,但是我的嘴角是上揚的。
這時,遠在上海的媽媽給我打了一通電話,這時3小時來我給她打的第一個電話。透過電話那頭,就能感覺到她的欣喜與激動。
「回家就好!回家就好!」
坐在車上的我們,又一次開始了對「夜宵」該吃什麼的興奮討論,而我則是在一旁,沉默不語。我看著深圳寬敞的大道,飛馳的汽車,燈火通明的欣欣向榮——此刻的我,無比幸福。
打開微信列表,早已是滿到即將溢出屏幕的「歡迎回家!」及「回家就好!」我微笑著統一回復了一句「謝謝!」
我沒來過幾次深圳——按理說這個城市根本就不是我的家。
然而,此時此刻,它卻給了我勝似家鄉的溫暖。
我抬頭望了望月亮——雖然沒有星星,但今日當空的皓月卻是那樣皎潔、圓滿、明亮。
我輕輕嘆出一聲:「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
這幾天不少人發現他們將香港暴徒的暴行視頻上傳到Youtube的時候會被刪掉視頻,或者被Youtube限流。
不得已,他們只能把視頻上傳到成人網站上。不少人感嘆:這樣下去,美國人只能從成人網站上看到香港暴亂的真相了……
回復「暴行」給你看一下究竟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