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身邊的朋友,無論是根紅苗正的黨務工作者,還是古靈精怪的追星族,無一例外跟我說:「《山海情》真的很好看!」隨後便擺出一副深深陶醉其中的表情和欲說還休的衝動。被鼓動不過,我便開始追劇,只看了第一集便被深深的吸引——德福帶著張主任來湧泉村勸說吊莊戶返回,喊水叔帶著他們跟村裡街坊博弈,熱熱鬧鬧的農村場景,熟悉的村民帶著骨子裡一點點狡黠和赤裸裸的滿懷忠誠,一聲聲稱謂和話語,似乎打開了一道時光的大門,勾連起了我對家鄉和兒時光陰的遙遠回憶。
且不談那波瀾壯闊的創業史詩,且不談那古道赤誠的男男女女,且不談那由窮苦困頓中掙扎的歲月,只談那被勾引起來的鄉親鄉情,只談那被生生從心底拽出來的兒時的時光。
我並不是黃土高原的娃,但是這部劇作中一幀幀畫面,一件件的道具,似乎都在呼喚著我們,回到家鄉吧,回到那在記憶中停滯的老時光。
回憶之一——板車
當得福為了59戶居民通電問題東奔西走時,水花拉著板車,拖著丈夫孩子和一車子的家當赤足奔波幾百裡路來吊莊,這一幕讓很多人淚目了。我也哭了,敬其掙扎求生的堅韌,憐其攜夫帶女的艱辛,還是不談劇情只談道具,感慨之餘,我看著水花拉的板車,心底最厚重的歲月的塵土被吹開,化成了兒時記憶的一幕幕場景。
在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乃至更早,板車在我們冀中平原的農村是家家必備的。那時農村是沒有汽車的,如果有一輛小汽車從村子裡經過,那街頭巷尾的鄉親們都會瞅瞅,小孩子還跟著汽車跑。甚至在九零年之前,我們村連機動三輪車都是不多的,那板車的作用就很大了,農忙時收莊稼,農閒時逛親戚,趕廟會買東西,基本上家家戶戶都要有一輛板車,我們村稱之為「小拉車」, 和板車配套的往往是一頭驢子。套上驢車,端午拉麥子,中秋收玉米,它是農具;趕上親戚紅白喜事,車上鋪上褥子帶上老人孩子就儼然又成了交通工具。村子裡的人,哪個沒趕過、沒有坐過驢拉車啊?
我記得很小的時候,姥姥姥爺套上驢車鋪著褥子帶著我們一群孩子去姑姥姥家走親戚。深秋的北方田野鋪上了一層霜,驢子走著路走著路便抬起尾巴拉出驢糞蛋,冒著熱氣被甩在路中央,漸漸退向後方,離我們遠去。
我記得秋收的時候,我們把麥頭從地裡拉回家裡場上,哥哥在前面拉,我在後面推;走到村西頭,哥哥說:「你稍等我,我去狗兒叔家問點事。」哥哥便離開大路,沿著莊稼地走向村西邊狗二叔家,我想趁著哥哥沒有回來前,幫他把車拉一段,便走到車前面,板車上裝滿的麥頭垛把車把壓的高高的抬起,我使勁的把車把壓下來,可是那堆積如山高的一車麥子啊,我任憑使出全身的力氣也拉不動那車,那時我納悶,哥哥是怎麼拉著這一車麥子走了這麼遠的路?
我記得,只要板車閒下來,街坊四鄰的小夥伴聚到一起,那板車便又成了蹺蹺板,一群孩子擠坐在後面車床上,儘量的往後仰著身子使勁,把車把高高的壓起來;一個自視為身高體胖的孩子在前面撐在兩個車把中間,使勁的要把車把壓下去。我們起鬨著,喧鬧著,兒時的光陰啊,最是少不了小夥伴們的歡笑。
我記得,父親套上驢趕著小拉車,去高家墳地頭拉土,裝滿了一車土,父親要我跨坐在車頂,慢慢的趕著回家。那時莊稼人會在路邊挖幾道間隔著的深溝,也是帶著一點小心思,擔心自己莊稼被行人壓了糟蹋了,我家憨實的小驢拉著車走,一個車軲轆壓到了路邊溝裡,車一翻,傾斜了,把正坐在車頂的我滑了下來,傾倒的車身正好壓在我的腿上,父親急著找村子裡正在地裡忙農活的人幫忙抬起車,熱心的叔伯大娘們讓我走一走,看看腿有沒有被壓斷,我慢慢的走,圍觀的人便鬆了一口氣,說:「沒事的,沒事的!可以走。」
這次回家,姐姐帶著我們去唐堯文化園,修剪整齊的商鋪道路,裝點著一件件的打穀機、攆臺,曾經我們撫摸著忙碌著的農具物件,成了光影的見證,默默地矗立在那裡。在瀑布附近,一輛板車孤零零的停在那裡,很多孩子們坐在上面。年幼稚嫩的孩子們啊,你們卻不知道這輛車,她曾經在祖輩父輩們的生活中承載著多少重量啊。
我們村子稱這個板車「小拉車」,與之相對應的,就還有一輛「小推車」。現在很難找到我們小時候的小推車了,小時候村子裡的推車,車板是平平的,平板後面延伸出兩個木把手,下面是一個獨輪,父親會在平板邊緣擋上一個擋板。這個推車上裝過棉花,裝過土沙,裝過糧食,裝過草料,也推過我們。
姐姐們帶著我去村東,路上我們看到一條蛇,嚇得我們連忙去找父母,母親便要父親用車推著我,兩個姐姐跟在車邊走著,我們對父親訴說著剛才的驚怕,索要父親的憐愛。
那個時候,父親總是推車小推車去地裡忙活,每到吃飯的時候,總是母親把飯餐擺到桌上,還要念叨一句:「你爸爸怎麼還不回來啊,就不知道要吃飯啦?」這個時候父親推著小推車,閒庭信步一般的走進院子當中。
爺爺喜歡做小買賣,那時常趕集賣笤帚,便在小推車車把下面,用蛇皮袋子做了一個袋子,可以裝更多貨物的。有一年年底,我和姐姐用小推車推著一袋子玉米去磨玉米面,兩個人力氣小,便解開綁著袋子口的繩子,一起抬著袋子去磨機,手不吃力,一松,玉米「譁——」的撒出來,卻是正好被爺爺做的蛇皮袋子接住,我和姐姐先是一驚,後看到玉米沒有灑到地上,相視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