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不知是不是宿命,不僅李大紅本人沒想到,海南會成為他人生的最後一站;而且我也沒有想到,我會用這種方式來追蹤李大紅。這輩子我就寫過這本唯一的長篇個人傳記,他說好請我寫續集的。可無論我怎麼追蹤,都只能到此為止了。
人生終點站,誰都免不了要到的,只是李大紅到得早了一點,也突然了一點,還冤枉了一點。人生苦短,什麼都要嘗一遍。只是李大紅的《五味人生》,最後還吃了這麼大的苦頭……
我認識李大紅的時候,他剛剛到荊門啤酒廠,還是一個跑前跑後的小夥子,我則是一個剛剛出道的記者。也許是同齡人,也許是性格相近,一下子我們感覺很投緣,感情上走得很近。
在湖北做記者的10餘年裡,我追蹤過很多被採訪的對象。但是,這些對象有的半途倒下了,或者由於經濟問題,或者由於健康原因;有的改行了,或者因為大環境變故,或者因為各人的志趣。這樣,在我的通訊錄上,可以長期聯繫的企業家越來越少,大多是三五年就更換一遍,那些平時積累的資料自然也就不能用了。
只有這個李大紅,十幾年來,通訊地址不變,所在企業不變,認準的方向不變。更重要的是,他不僅把企業越做越大,而且把握自己很準。有一段時間,荊門市曾經動議選拔他去擔任副市長,前期工作已經就緒,他只要願意,這個副市長似乎呼之欲出。聞訊,我隱隱擔心,從此企業界少了一位精英,官場又多了一位俗人。當然,也不好勸阻,因為面對仕途的誘惑,沒有誰能有這麼大的定力。
後來,李大紅沒有走,而且他再也沒打算走。他就認準了「金龍泉」,一心一意把自己所管轄的企業做大。
再後來,「金龍泉」果然越做越大,大得超出了我們的預料。
在「金龍泉」的發展過程中,我成了一位熱心持久的旁觀者。在湖北,每年元旦之後,春節之前,一年一度,「金龍泉」都要邀請媒體的記者,去廠裡度假休閒,當然也有順帶採訪的意思。去了,早已當了廠長的李大紅,還是跑前跑後,儼然一個會務組成員。他給人的印象似乎沒有什麼功利性,就是讓記者們來放鬆放鬆。在放鬆的過程中,他邀請記者參觀新落成的廠房,新投產的啤酒包裝流水線,甚至還有「金龍泉」的遠景規劃模型等,那認真和仔細的程度,就像給領導匯報工作。在我們的記憶中,「金龍泉」的規模越來越大,實力越來越強。一年一度的記者聚會,最後驚動了市長,市長甚至親自到郊外廠裡舉行的野炊現場掌勺,煮出一鍋現捕的甲魚湯。然後,市長、廠長,還有記者,席地而坐,一邊痛飲「金龍泉」,一邊談天說地,最後都有點醉醺醺了……
這種聚會,後來衍變成了慣例。為了穩定來人,李大紅甚至給每一個熱心關注的記者發聘書,聘請這些人作為「金龍泉」的「名譽職工」。當然,這些「名譽職工」數量是控制的,人員上也有篩選。後來,「名譽職工」擴展到了演藝界名人,一到時候,李大紅一聲邀請,演出的,捧場的,都以「金龍泉」為核心,千裡萬裡跑回來聚會。這些走南闖北的人,來這裡圖的就是這開心的一醉。
企業公關做到了這一步,「金龍泉」要想不做大都難。這些屢屢造訪「金龍泉」的記者,回去後事實與感情攪拌,文章猶如井噴。從中央到地方,甚至包括「金龍泉」產品所到的地方,關於「金龍泉」的報導連篇累牘,不關注都不行。
這樣,就在這逐年逐次的積累中,我個人的資料庫裡,關於「金龍泉」,關於李大紅,內容漸漸多了起來,觀點也漸漸明晰起來。我與李大紅約定,我要追蹤他的足跡,等我們都退休的時候,為之寫一部傳記。
當時,姑妄言之,姑妄聽之,儘管雙方擊掌為誓,但誰也沒有當真。因為我們彼此都正值盛年,作為記者,我沒有這麼大塊的時間;作為企業家,他覺得自己距離寫傳記的日子還很遙遠。
但是,我憑著記者的職業習慣,對李大紅的觀察和記錄一直沒有停止過。我覺得,將一個普通企業家的人生軌跡記錄下來,展示出來,對同行,對歷史,對消費者,對朋友們,不僅可以有個說法,而且還有借鑑。俗話說,今天的新聞,明天的歷史,記者作為現代「太史令」,自有自己責無旁貸的義務。這種追蹤,即使後來我調到了海南,其聯繫也一直沒有中斷過。
也許是時代需要及早推出這部傳記,一個偶然的原因,我暫時離開了生活的漩渦,一下子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獲得了大塊的自由支配時間。感覺告訴我,該還願了。
無論李大紅個人的意願如何,我趁一次病假,開始「強迫」採訪李大紅。那些日子,李大紅口袋裡裝著五顏六色的藥片,腰帶上別著心臟監護儀,還有不是就響起來的手機,我們開始了心靈碰撞的對話。
對話很平等,有時候甚至很尖刻。李大紅頭一次被媒體敞開了心扉,該說的,不該說的,他都說出來。我「引誘」他,你只管放開,說出來後把關由我。
在一個多星期裡,我們斷斷續續,採訪本上我留下了近10萬字的筆記。對話激烈時,李大紅心跳過速,只好半途停下來吃藥救急。這種碰撞直到他因為參加全國人大會議,去了北京,我還開出一張單子,採訪了與之有關的人員,直到感覺告訴我,可以動筆了,才離開了「金龍泉」。
在後來的半年時間裡,我保持了平均每天千餘字的低速。因為要消化李大紅,確實需要功夫。這個人的遭遇,儘管只是他個人的經歷,可那種水牛掉在井裡的感受,卻是中國企業家的通例。寫作的時候,我不止一次想起了聞一多關于格律詩的說法,有人說格律詩是腳鐐,限制了詩人的發揮。聞一多說,在腳鐐的碰撞聲中跳舞,那才更顯出水平來。
李大紅就是戴著「腳鐐」跳舞,而且跳出了最高水平。
在採訪中,幾乎每一個被採訪者都讚嘆李大紅,都說「李大紅在企業享受什麼都不過份」。但是,李大紅就是在這種讚嘆中,硬是沒有過份的地方。還是那麼瘦,瘦得不像個做啤酒的。住在老婆單位分配的房子,每天坐著公司統一接送的中巴上下班,儘可能地保持了一種低調的生活。
東坡志林有云:「人生耐貧賤易,耐富貴難;安勤苦易,安閒散難;忍疼易,忍癢難;能耐富貴、安閒散、忍癢者,必有道之士也」。如今,「金龍泉」家大業大,李大紅還能保持本色不改,這更使我感到,必須寫他,而且要必須寫好他。
於是,原計劃只是寫10餘萬字,後來不斷擴充,收筆時已經到了計劃字數的兩倍。當然,篇幅的長短與內容沒有必然聯繫,但李大紅打翻了五味瓶,咱就索性開一個醬油鋪,各種味道都端出來,讓有興趣的朵朵好好品味一下。所以,儘管有人潑冷水,李大紅只是一個普通的企業家,給他寫傳記,肯定是吃力不討好,沒有多少讀者的。可是,樂觀者認為,李大紅在荊門可謂家喻戶曉,在湖北也相當知名,在全國啤酒界,也屬於公眾人物。即使是他的競爭對手拿出來翻翻,其作用也不可低估。
這樣,在內容的安排上,我採取了橄欖形的設計,即重點放在他創業部分,至於童年和結尾,則輕鬆著墨,讓人看出個來龍去脈即可。應該說,對於啤酒界人士,這本書有借鑑的作用;對消費者,書至少能增加自己相應的啤酒知識;對企業家,則能夠作為一面鏡子,原來國有企業的老闆可以這麼當……
還必須說明的是,書中關於一些敏感的話題和人物,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訴訟糾紛,也為了對有關陷入低潮的當事人保留最後的一點尊嚴,我只得採取了假名和改寫的手法,試圖將其遮掩過去。也許,這麼做還是不能讓人完全滿意,可身在江湖,一些事由不得自己。在此,先拜過碼頭,請勿對號入座,還請旁觀者原諒。
書寫完了,李大紅的事業還在地區。按照體制,他已擔任「金龍泉」集團屬下的民營企業「金龍王」的董事長,而且沒有任期限制。也就是說,李大紅與啤酒,這輩子將不再有分離,和書中交待過的一樣,他真的一輩子與水有緣。
不要指望一本書可以總結一個人的一生,後面的文章還可以繼續做下去,不少,我目前可以告慰讀者了。評書結尾常常有這樣一句套話: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咱就現拿過來代替一回吧。
李大紅表示,從事啤酒,他一輩子無怨無悔。
我則欣慰心裡,作為記者,我是無悔追蹤!
二〇〇三年九月十九日於椰城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