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2月10日晚19:30-21:30在「中國電影美術人社群」開展了第二期圓桌live,影視美術指導李佳寧和陳為任就「懸疑片之非懸疑設計」這一話題展開討論,中國電影美術學會協同創新中心的黃非主持。
黃非:2020年《隱秘的角落》的熱議吸引我去看了這部劇集,從此,我開始觀看懸疑片劇集啦,如《沉默的真相》《無證之罪》等。今天就請李佳寧和陳為任兩位老師來共同分享一下懸疑片在美術設計上的構想思路。
近些年,國內外懸疑題材的優秀劇目很多,先請兩位嘉賓聊一聊讓你們印象深刻的一些懸疑片。這些影片給你們的創作帶來怎樣的影響和幫助呢?
李佳寧
「我平時會去看一些豆瓣評分比較高的懸疑影片,也會優先選擇看自己喜歡的導演或演員參與的影片。最早在拍《無證之罪》的時候我已經看完了紫金陳的三部懸疑小說,所以接下《隱秘的角落》也是被它的劇本所吸引。
《烈日灼心》《白夜追兇》《暴雪將至》這些片子其實我都看過,《七宗罪》對我拍《無證之罪》影響挺大的,包括《真探》都是那幾年還比較好的懸疑片。《波斯語課》是我前幾天看的一個片子,我覺得這個劇本還挺有意思的,屬於讓人越看越投入,越看越興奮的影片。《少年的你》是我拍完《隱秘的角落》之後看的一部片子,我很喜歡整部影片的畫面和製作。更早的話電影《風聲》對我的影響也很大,不論是人物造型還是演員選擇等方面都做的非常好。」
陳為任
「《沉默的真相》是我拍攝的第一部懸疑片,當時我們做了大量國內外素材影片的收集。比如在色調方面借鑑了《真探》。《沉默的真相》作為紫金陳三部小說的最後一部,所以我們也借鑑了《無證之罪》裡的一些參考。」
黃非:從一個觀眾的角度來看,《隱秘的角落》是能夠感受到夏天悶熱的氛圍的。請該片美術指導佳寧帶著大家一起回憶一下,從你接到劇本、選景到最終實現拍攝是怎樣的一個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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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秘的角落》預告片
李佳寧
「拍攝之初,(註:美術團隊在考察了好幾座城市後),我們和製片首先確定是在湛江拍,但是湛江這邊的影視拍攝條件並不成熟,所以美術組的小夥伴在開拍之前都是通過步行掃街的方式來選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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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朱朝陽家的街道和朱朝陽家的選址地最大的優勢就在於它的地理位置十分有利於現場的拍攝調度,演員們可以從家裡直接走到屋外的天台上。其實在朱朝陽家附近街道上還有一個寶華旅館,旅館邊上我們搭建了一個十分具有廣東特色的中醫店,不過「中醫店」最終並沒有在影片中呈現。在一部影片中,美術部門做的所有功課大多數情況下不會百分之百地被呈現在最終的成片裡,但是沒有呈現出來的內容並不代表沒有任何意義,其實,它們會增強演員的代入感,對其進入角色和表演有很大的幫助。
其他場景比如「老陳家」原本是一個帶院子的倉庫,我們就把倉庫重新布置了一下。「張東升家」是從租房網上一點一點找出來的。《隱秘的角落》拍攝用了兩個月,而籌備時間長達四個月。美術部門作為前期工作中一個很重要的部門,籌備的時間越長我們準備的就會越充分,對演員表演、電影的最終呈現都很有幫助。」
黃非:《沉默的真相》是紫金陳懸疑小說三部曲的第三部,前面已經有了《壞孩子》和《無證之罪》這兩個作品了,所以我想問一下為任在拍攝的過程中會不會感受到壓力,在這樣的壓力下是如何去創作的呢?和剛才佳寧分享的經驗有什麼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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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真相》預告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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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為任
「在《沉默的真相》拍攝之前,愛奇藝已經有了《無證之罪》這樣一部很好的標杆產品了。《沉默的真相》這部劇因為有三條故事線索,所以最大的難點在於它的場景量比一般的懸疑劇要多,12集的作品場景多達380個,並且還涉及到一些場景變化和改景的問題。但是考慮到拍攝周期和成本問題,最終將380多個場景進行整合減少到280個。
劇中的希望小學是比較難找的一個場景。因為現在隨著國家對鄉村教育的高度重視,很多希望小學都進行了翻新,具有2000年左右年代感的校園已經非常少了。
還有爛尾樓爆炸那場戲的場景搭建也是比較困難的。美術組在重慶西站附近找到了一個荒廢的高樓,為了營造爆破後的殘破感,美術團隊需要將這個場景先進行布置搭建再進行爆破處理。因為整棟樓的電梯都已經被拆掉了,所以來來回回運輸器材都非常的辛苦。
《沉默的真相》這部影片將場景選在重慶是因為這個城市具備高中低三種空間層次感,有很繁華的地方,也有很接地氣的地方。其中平康縣的設計就參考了《暴雪將至》具有十足的工業感。同時,為了營造迷霧感,在拍攝過程中很多場景都進行了煙霧處理。劇中村落的設定是比較祥和的,給人一種相對清爽的感覺,與城市部分的壓抑形成鮮明的對比。」
直播截圖-6《沉默的真相》小鎮-橋·勘景圖
直播截圖-7《沉默的真相》小鎮-街道·勘景圖
直播截圖-8《沉默的真相》小鎮-照相館·勘景圖
直播截圖-9~13《沉默的真相》平康縣檢察院·勘景圖
直播截圖-14《沉默的真相》幼兒園·勘景圖
直播截圖-15《沉默的真相》卡恩集團工廠·勘景圖
直播截圖-16《沉默的真相》禮堂·勘景圖
直播截圖-17《沉默的真相》平康縣看守所·勘景圖
直播截圖-18~19《沉默的真相》平康縣人民醫院·勘景
直播截圖-20~21《沉默的真相》苗高鄉村落·勘景圖
黃非:兩位老師從不同角度詳細的為大家講解了《隱秘的角落》《沉默的真相》的美術創作思路。選景是美術一個十分重要的工作,總結來說,首先,美術師要根據導演給出的一些參考和自己看完劇本的理解來確定影片的選景城市。其次,可以通過掃街、掃村落的方式來找尋並確認適合拍攝的地方,將城市的架構多元化。然後再進行不同場景的性格設定,在每個場景中注入不同的風格和色調。
通過二位的講解,總結來說,美術師在看完劇本之後,腦子裡就會裝著前期概念設計出來的畫面去堪景,眼睛就象照相機的鏡頭一樣,不斷地拍攝記錄,再和大腦中的圖像比對,並進一步確認拍攝地。
關於選景,請問一下二位是怎樣的一個確定過程呢?
李佳寧
「現實主義題材的影片最重要的就是要多去觀察。比如說朱朝陽家窗外的晾衣繩,我們常規理解它就是一條單一的繩子,但是通過仔細觀察我們會發現在廣東,他們的晾衣繩並不是由一條繩子組成的,在繩子上還有鐵絲和掛扣等細節。如果美術師可以把這些細節都做到位,那麼演員在進行表演的時候就比較有感覺,更能入戲。」
黃非:佳寧說的特別對,就像晾衣繩這個例子,如果上面缺少細節,那麼演員的表演就會不那麼到位。美術師首先要找到和劇本比較貼切的一個場景,在這個環境的基礎上去再創作。
還有兩個問題想問一下,第一個是有沒有哪個場景在選景過程中遇到特別大的困難?第二個是很多懸疑片喜歡將拍攝城市定在重慶,為什麼咱們這部劇將拍攝城市定在了廣東湛江?
李佳寧
「湛江也是從五個城市中最終選擇出來的,最根本的想法就是想去一個沒拍過懸疑題材影片的地方進行拍攝。而且湛江這個城市比較小,也基本符合劇本的設定。
雖然這部劇場景不多但是各個場景都相對比較分散。最難找的場景應該是張東升帶著嶽父嶽母一起吃飯的飯店,因為湛江處於廣東的西部更靠近海南,因此想要找到一個非常傳統的廣東風格的酒店並不容易。最終美術組也是找到了一個最靠近廣式風格的酒店,在它的基礎上再進行場景改造。」
黃非:謝謝佳寧,為任,在選景這方面,你還有什麼想要補充的嗎?
陳為任
「在前期的籌備過程中,我們首先按照不同的場景和拍攝順序做出了一個時間軸,包括每一個角色也都有一個自己的時間軸,通過這樣的方法來幫助我們梳理劇情邏輯。
直播截圖-22~23《沉默的真相》·時間軸
這部戲在戲用道具方面是一個難點,因為道具量非常的龐大。劇中涉及到很多部不同品牌的手機、車輛、照片、視頻監控等等。比如在劇中出現了一張十分重要的(戲用道具)九宮格照片,在進行設計的時候,每一張都要符合劇本裡所蘊含的信息點,包括場景細節、人物位置關係等等。場景的難點主要集中找景和搭景兩部分,比如劇中出現的公安局就是美術組通過舊房改造的方式在一個廢棄的油管廠中搭建而成的。」
直播截圖-24《沉默的真相》九宮格照片
直播截圖-25《沉默的真相》江市公安局·設計參考
直播截圖-26~30《沉默的真相》江市公安局·設計方案
直播截圖-31《沉默的真相》平康縣工業質感·參考圖
直播截圖-32《沉默的真相》廢棄工廠·參考圖
直播截圖-33《沉默的真相》城市感·參考圖
直播截圖-34《沉默的真相》城市迷茫感·參考圖
直播截圖-35《沉默的真相》後巷·參考圖
直播截圖-36《沉默的真相》爛尾樓·舊廠房·廢墟·參考圖
Q & A
黃非:關於「劇集的電影感」,兩位老師,不僅做過劇集的美術指導,也做過電影的美術指導,首先想問一下你們是如何解讀「劇集的電影感」?
直播截圖-37-互動問答
陳為任
「我認為電影感的表現在技術層面要求所有主創部門之間高度配合,電影感的體現並不是單以一個美術部門就能完成的,但是美術組必須要對自己的工作進行嚴格的要求。美術師首先要在一個維度上把工作做好,根據導演提供的前期參考,明確每一個場景的設計方案,將整體的工作內容想得更加細緻一些。
這幾年隨著各大平臺的要求逐漸嚴格,越來越多優良的影視畫面得以呈現,製作優良網劇的概念也在不斷的深化,比如說《無證之罪》我認為就是一部很具有電影感的作品。」
黃非:剛剛為任也提到了《無證之罪》,我之前看過佳寧的一部電影作品《幕後玩家》我覺得這個電影的場景做得特別好。比如徐崢飾演的鐘小年他們家冷冷的灰調子和影片《寄生蟲》裡樸家客廳的風格十分相似,給人一種冰冷刺骨的氣氛。下面想請佳寧從《無證之罪》和《幕後玩家》這兩部戲來聊一聊「劇集的電影感」是如何實現的。
李佳寧
「在接到每一個工作任務的時候,我不會因為預算和作品類型等問題在畫面質量方面進行刻意區分。因為我是真正熱愛電影藝術的創作,我選擇的是我喜歡的工作,所以我會抱著負責的態度去完成它,要予以高度的重視,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就像剛剛為任說的那樣,「電影感」的營造是各部門協作的結果,現在網絡上可選擇的網劇類型非常多,電視上可選擇的電視劇也非常多,所以我們在畫面質感方面必須做的更好,才能吸引大家去選擇,讓觀眾不去換臺。」
直播截圖-38·互動問答
李佳寧
「現實題材的戲用道具我認為還是好處理一些的,因為它都是現實中真正存在過的東西,只需要我們花時間和精力去找。在拍現實題材的影片時,我儘量都會去找真實的道具。即使是一些簡單的,可以噴繪製作的,我很少會去用噴繪,因為噴繪出來的東西會缺少一些質感。
比如朱朝陽上學的資料和書籍、卷子都是我們去廢品收購站一點一點找來的,每一本書裡面都是帶有筆記的。還有一場少年宮放學的戲,需要準備150輛群演的自行車,如果你真的熱愛影視美術這份工作,你在進行道具設計的時候就會帶著興趣更加深入到細節中,你會仔細的觀察到每輛自行車的樣式是不同的,車鑰匙是不一樣的,每個學生的書包是不同的,書包上的掛飾也是有區別的。雖然這些小細節在畫面中不一定都能被觀眾看到,但這樣做是對自己的工作負責。」
黃非:我記得在少年宮裡有一場戲是小女孩失足墜樓,在拍這場戲的時候美術在導演調度方面起到了哪些作用呢?
李佳寧
「在這場戲中,老陳是要去追嚴良的,在追的路上我想用一些具有廣東特色的東西去阻擋老陳的去路,所以在道具選擇上運用了舞獅、面具等等。在滿足導演場面調度的同時,讓畫面看起來更具有豐富性。」
陳為任
「關於道具的收集,我們基本上是通過淘寶或者閒魚來完成的。其實作為美術指導,最主要的是訓練觀察、收集和整理的能力,如果有遇到買不到的東西就要靠道具製作和置景製作來完成。現實主義題材的道具一定要落地,要接地氣,要符合時代要求可以和觀眾產生共鳴。」
直播截圖-39·互動問答
陳為任
「《沉默的真相》這部劇基本上都是用實景改造的,實景會更加真實。我們在進行現實主義題材影片的設計時,美術師一定要對必須搭建的場景有一個深刻的概念,但是這個比例都不是絕對的。儘量可以實拍的場景還是要進行實拍的「
直播截圖-40·互動問答
李佳寧
「我覺得每個人所處時期的不同,喜歡的影片和藝術也會有所不同。我最近喜歡安迪·沃霍爾。他的作品都給人一種很高級的感覺,比如他用幾張紙拼了一幅畫,畫面的內容是從機場到天安門。我最近還看了艾未未在疫情之下畫的一個口罩,這個作品對我的觸動也很大。包括去年劉小東在疫情期間被困在紐約時畫的一組作品,都很值得我們去學習。」
註:圖片來自網絡
艾未未設計的藝術口罩
陳為任
「關於這個問題,我想和咱們聽課的學員分享一些平時看電影拉片時候的經驗,我們可以選擇一部自己非常非常喜歡的影片,可以直接去分析這部影片的主場景,直接畫出它的平面圖,拉出一個空間概念。這種練習有助於幫助我們形成自己風格的設計。我這邊比較推薦的導演就是大衛·芬奇,在我自己的創作中也參考了很多他的作品。「
來源:影視工業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