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發一點小編洋哥寫的一點東西。一篇暗黑故事。
他很喜歡的一個名字,鮫坡。
PART 1
從一年級到三年級,他一直是他同桌。
他們兩個同年出生。丹尼男孩比他早出生20天。他私底下把他
當做自己的哥哥看待——儘管對方從沒這樣說過。
他的父母和丹尼男孩的父親在一個單位工作。丹尼男孩的媽媽
在他三歲的某一天消失了——沒有任何告別,在他起床後的那個
早上,甚至在那之前連丹尼男孩的爸爸對此也毫不知情——衣
服,鞋子,化妝品都在,但人就那麼消失了,丹尼男孩的父親這
樣跟他解釋。因為「那麼」是一個蘊含無限可能的詞,以致丹尼
男孩想像不到「媽媽」這個形象是以何種具體方式在那個可疑的
早上從他的感官中失去,所以丹尼男孩在六歲以後都跟別人講他
沒有母親。
唯一真相便在欺騙他的爸爸那裡。他一直在騙他,企圖讓他相
信他編造出來的荒唐情節。但他這樣做,僅僅是因為他對他好而
已——當他從門衛室裡面結束一天的工作,回家給他做一頓當天
的晚飯(儘量保證菜品的新鮮和不同),然後在七點半(除了下
雨天,或者那天的電視新聞聯播有45分鐘長)準時背上擦皮鞋的
簡易工具箱,提著那個用布條修復過五次以上的藍色小塑料桶走
出家門,去有路燈照明的街邊擺攤時,丹尼男孩知道,無論出於
何種理由,這個男人便是他得長久依靠和信任的人——骨肉相
連,相比之下,哪怕再大的一個謊言也無法擊破這份信賴。必要
之際,他會認為那些話是真的。
他是班上唯一知道這事的人——他的父親在一次晚飯的餐桌上
告訴過他關於發生在丹尼男孩以及他爸爸身上的事情。
他對此緘口不言,有關此事的任何一個字都沒有從他口中出來
過。他對自己的舉動不以為然——作為一個男孩,或者是一個
人,本就應該這樣。但他知道丹尼男孩完全能體會到來自於他的
善意。同樣,他也從丹尼男孩身上得到了最真摯的友誼——無條
件的反饋,無條件的愛——對十歲男孩來講,這種出於純粹友誼
的牢固情感格外罕見(有些類似於戰區裡的童子軍聯盟)。而若
是年頭顯得安慰平常,這類偶然便必須要有一個(或幾個)悖於
常理的事件來催化。一份對常人不可思議的打擊,一臺成真的細
致悲劇。
某種程度上,他們共同分享了一樁秘密——儘管在這個兩人團
隊裡,對於丹尼男孩來講對其悲劇成分的承擔要遠大於他,不過
在心理認知層面上,也許他更能超越丹尼男孩的所見所感,去將
那個具實事件在想像中作出無數的故事化延展。
有時候他會猜想丹尼男孩的母親其實是一個執行隱秘任務的特
工——因為無法在任何層面透露丹尼男孩和她丈夫有關自己工作
的線索——為了不傷害到他們兩個,於是她選擇了在一次重大任
務重『暫時地』離開他們,
有時候他會想到她其實就隱藏在他們身邊,過著一種刻意偽裝
的生活——為了某種尚不明確的目的,假裝自己跟他們是陌生
人。她就在那裡,隨便哪個地方,像空氣中的魂靈,用監視的眼
光看著他們。她看著他們吃飯,睡覺,洗澡。看著他們穿鞋出
門。看著他們去商場和動物園。看著丹尼男孩在課桌上翻動書
本。看著他和他爸爸,自己曾經的丈夫一起在山坡上費力前行,
只為了爬上另外一座山。她看著丹尼男孩同他最好的朋友,也就
是他,他們在大馬路上打鬧和跳躍——她長時間看著他,是因為
她心裡明白這男孩同樣也能察覺到她的存在——她以為自己在計
劃上做得足夠好,足夠完善,但在他兒子身邊這個小鬼眼裡,她
再清楚不過,
還有的時候,他想像自己也是丹尼男孩媽媽的兒子。不是丹尼
男孩本人,而是她的另外一個兒子,但無法在身份上予以明確的
母子關係。他見過丹尼男孩的母親——並非本人,而是一張她跟
丹尼男孩的合影——背景是一棵樹,或者是一塊草地,還有別的
什麼東西(歪斜的房屋,歪斜的電線桿,同樣歪斜的天空),總
之他對那上面的背景記得不太清楚了。但對她面容的記憶卻異常
清晰——他從未在現實生活中見過笑容如此明朗的女人,僅僅因
為那張臉上凝固的一個表情,他便斷定她的消失事出有因。或許
整件事是由至少十一件環環相扣的陰謀拼湊而成,而丹尼男孩,
還有他爸爸,以及另外一些他不知道(或許還有他的父母,以及
單位裡的人)的人,他們則是每件陰謀的籌謀和執行者,不管他
們出於何種動機,抑或知情與無心——所有人——在他眼裡都難
脫干係。並且,也許唯一能夠將某個醜惡事實揭櫫於眾的人,只
剩下了他一個——只要不危及性命,他或許在某一天會主動擔下
這個責任,而在此之前,他得主動地去接近他們,把真理天平以
及有利線索逐步歸攏到自己手中,
更多的時候,當他累了,坐在凳子上,或者站在球場邊緣,他
會設想她可能是一個人去遠方進行一次為時七年的長途旅行。不
管去到哪裡,她終究會回來,他這樣想。
有一次,當他把自己腦子裡那些無數小念頭中的一個(似乎跟
她和她有一點點關聯)告訴自己母親之後,她生氣地打了他一
頓,然後委屈地坐在飯桌邊哭起來。他不明白為何她的反應會如
此激烈。當他上前去想要向媽媽提出這個疑問的時候,她又扇了
他一耳光。白眼狼,白眼狼啊你,她說。
白眼狼究竟是什麼動物,他問丹尼男孩。那個時候丹尼男孩正
蹲在茅坑上用力拉屎,臉都漲紅了。起先丹尼男孩不理他,叫他
滾一邊去。你不嫌臭啊,丹尼男孩大聲說。於是他站到他面前,
又把問題連續問了三遍——媽的,白眼狼,你自己想啊,眼睛是
白色的,其他都是狼,丹尼男孩終於回答了他。
哦,眼睛是白色。那是不是像一張紙一樣白,他問。
是的,丹尼男孩回答。
寫了字的紙都不行?
不行,必須是空白的紙,白紙。
那你手上攥著那團草紙不也沒寫字,為什麼是淡黃色?
媽的,草紙跟白紙本來就不一樣,草紙揩屁眼兒,白紙寫作
文,你智商沒問題吧。
哦,那也就是說白眼狼的眼睛必須白得像沒寫字的白紙一樣,
是不是。
是。
你的眼睛是紅色的,你不是白眼狼。
我拉屎,費勁,充血,等我拉完過會兒你再看。
那你現在看著我眼睛,是不是白眼狼?
丹尼男孩仔細看了十秒。嗯,是的,他說。你是白眼狼。
沒錯我媽說我是白眼狼,她還說你媽也是白眼狼,他說。
你跟你媽都滾蛋,讓我拉完,丹尼男孩說。
你也是,我也是,我們統統都是白眼狼,他一把搶去丹尼男孩
的草紙,一溜煙跑了出去,留下他一個人在廁所裡嘶吼。
他覺得如果身為一頭狼,首要必是極端憤怒和殘暴——狼就該
這樣。現在他激怒了他,搶走他在蹲坑裡手頭上唯一重要的東
西,讓他憤怒起來,剩下的便還有殘暴。
慢慢來,我們才十歲,有的是時間殘暴。他覺得他這樣做是為
他好。就像他那個天天晚上在人行道邊上給別人擦完一雙鞋,然
後將得到的一元錢放入鐵皮餅乾盒子裡的父親一樣,都在慢慢為
他好。
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