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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看到這裡,連我都覺得心驚肉跳。王熙鳳對於敵人,那真是毫不留情,即使死了也不放過。
這使我想到古希臘羅馬神話的復仇女神,頭髮都長滿了毒蛇的復仇者。
那麼,王熙鳳為什麼連死去的尤二姐都不放過呢?
說來說去,還是名分。
生前,尤二姐覬覦的是這個。死後,賈璉想給尤二姐的還是這個。
別說。雖然賈璉對尤二姐也是三分鐘的熱氣,尤其是在二姐懷孕後,很快就把二姐丟在腦後,和秋桐打得火熱。但當二姐死去的時候,他還是蠻動情的。這也是雪芹一貫的筆法,惡人之善吧。
第六十九回,賈璉為尤二姐辦喪事,是這樣打算的:
天文生回說:「奶奶卒於今日正卯時,五日出不得,或是三日,或是七日方可,明日寅時入殮大吉。 」賈璉道:「三日斷乎使不得,竟是七日。因家叔家兄皆在外,小喪不敢多停, 等到外頭,還放五七,做大道場才掩靈。明年往南去下葬。」天文生應諾,寫了殃榜而去。寶玉已早過來陪哭一場。眾族中人也都來了。
這樣安葬尤二姐,完全是正妻的待遇。
第一,「三日斷乎使不得,竟是七日。」然後,「等到外頭,還放五七,做大道場才掩靈。」
很隆重的。
第二,寶玉及「眾族中人也都來了」。
很正式的。
第三,有一句更關鍵的:
「明年往南去下葬。」
這句話什麼意思?
還記得第五回說的,賈府祖籍南京嗎?那麼,祖墳肯定也在南京。賈璉這是要把尤二姐的靈柩送到南京安葬,進入賈府祖墳啊。
這是很厲害的,只有正妻才能享受這待遇。這不是啪啪啪打王熙鳳臉嗎?這不是對王熙鳳的羞辱嗎?
原來,賈璉的所謂「我忽略了,終久對出來,我替你報仇」,其實已經開始了。
綜上所述,賈璉是把尤二姐當作正妻來對待的,是想把尤二姐葬入賈氏宗族祖墳的。即使尤二姐死了,他依然要給尤二姐一個名分,讓尤二姐入土為安,葬身之地。
我以為,這對於王熙鳳的刺激,不亞於偷娶。王熙鳳豈能善罷甘休?
第一,推病。
還記得秦可卿葬禮尤氏推病嗎?一個道理。老娘心裡不爽,還想讓我給你們這對狗男女擦屁股?所謂:
鳳姐見抬了出去,推有病,回:「老太太,太太說我病著,忌三房,不許我去。」
第二,偷聽。
賈蓉和賈璉說的那些挑撥離間的話,賈璉說我忽略了終究對出來給你報仇的話,鳳姐是偷聽到了的。所謂:
因此也不出來穿孝,且往大觀園中來,繞過群山,至北界牆根下往外聽,隱隱綽綽聽了一言半語。
第三,告狀。
王熙鳳先下手為強,跑去賈母那兒告了一狀:
回來又回賈母說如此這般。賈母道:「信他胡說,誰家癆病死的孩子不燒了一撒,也認真的開喪破土起來。既是二房一場,也是夫妻之分,停五七日抬出來,或一燒或亂葬地上埋了完事。」鳳姐笑道:「可是這話,我又不敢勸他。」
原來,王熙鳳和她姑媽王夫人誣告晴雯得了癆病一樣,也誣告尤二姐是得了癆病死的。真是絕了。
那個時候,得這樣病死的人是不吉利的,是要燒了的。這樣一來,賈璉想要以正妻之禮厚葬尤二姐就遭到了賈府最上層,也就是他奶奶的否決。這事兒,基本就泡湯了。
第四,不給錢。
賈璉把身家梯己都給看來尤二姐。尤二姐天真,又把賈璉的身家給了鳳姐。這真的是天道輪迴。結果葬尤二姐的時候,沒錢了。沒錢了怎麼辦?只得去給鳳姐要錢。且看鳳姐怎麼說:
正說著,丫鬟來請鳳姐, 說:「二爺等著奶奶拿銀子呢。」鳳姐只得來了,便問他「什麼銀子?家裡近來艱難, 你還不知道?咱們的月例,一月趕不上一月,雞兒吃了過年糧。昨兒我把兩個金項圈當了三百銀子,你還做夢呢。這裡還有二三十兩銀子,你要就拿去。」說著,命平兒拿了出來,遞與賈璉,指著賈母有話,又去了。
王熙鳳的殺伐決斷,一招一招,步步緊逼,真的頗通兵法之理。
果然,第七十回,在王熙鳳在賈母面前「我又不敢勸他」的示弱可憐表演下,賈母發話了:
話說賈璉自在梨香院伴宿七日夜,天天僧道不斷做佛事。賈母喚了他去,吩咐不許送往家廟中。
不準尤二姐靈柩進入賈府家廟,實際上就否決了尤二姐進入賈氏宗族祖墳的資格。動真格的時候,賈母的話是不敢有任何人違拗的。
而且,囊中羞澀的賈璉也沒那個財力千裡迢迢的送到南京去了。
於是:
賈璉無法,只得又和時覺說了,就在尤三姐之上點了一個穴,破土埋葬。
就這樣,尤二姐的結局,不僅是灰飛煙滅,而且是草草埋葬,只能做一個孤魂野鬼了。按照佛教的說法,來世很難超生。
這是王熙鳳對於尤二姐最後的也是最決絕最徹底的打擊。
編輯 / 配圖:李明劼
風之子:原名李明劼,《紅樓夢》研究者,新浪紅學名博。大學時代即發表文學論文二十餘萬字。著有《風語紅樓1風之子解讀紅樓夢》、《風語紅樓2香塵逝》、《風語紅樓3夢流年》、《風語紅樓4大廈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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