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怡紅院是賈府中福利最好,工作最清閒的部門,許多人擠破了頭,也想擠進去。只要進了怡紅院,感覺就高人一等,前途在望了。
外面的人,只看到怡紅院千好萬好,人人嚮往,卻不知,看似平靜溫馨的怡紅院,其實和其他地方一樣,少不了競爭和擠壓,充斥著勾心鬥角。而且比起別處,怡紅院的管理較鬆散,連主子都樂意低聲下氣地討好丫環,但這就意味著,上級的管理,靠的不是規則和公平,而是心情,甚至因人而異。
在寶玉眼中,這些被挑選進來,花團錦簇的女孩兒是極清俊,極聰明的,是無比珍貴的珍珠,理應被尊重,被愛護,而且越是美麗聰慧的女孩,越容易得到他的另眼相待。在怡紅院做事,外貌,個性,魅力相當重要,甚至排在能力和責任感的前面。
雖然寶玉將女孩兒都當作姐姐妹妹一般,但這些丫環裡,也是分了三六九等的。晴雯、襲人、麝月,秋紋是四個大丫環,其餘還有數個小丫環。都說近水樓臺先得月,大丫環做的都是近身侍候主子,既是「巧宗兒」,和主子接觸的機會也多,對於前途自然大有裨益。
再加上寶玉憐香惜玉的個性,他跟前的大丫環,那過得是相當滋潤。親自給麝月篦頭,縱容晴雯撕扇,給晴雯和襲人留吃的。哪裡像是主僕,好的時候像朋友,又像家人,不分你我。這在別的地方,可是想都不能想的事。
這是大丫環們的待遇。那些小丫環呢?她們則要黯淡得多,幹的多是一些入不了眼的雜事,甚至連見主子一面都難。每月只幾百的月錢,最無奈的是,這樣的日子還不知道要持續多久。同在怡紅院,等級卻決定了她們的生存環境。小丫環們,多是年紀小,須得再培養磨練,才好給主子使喚,但也不盡然,想要向上走,是極難的。就算是有實力的小紅,也被排擠得看不到一絲希望。
小丫環們,就像是單位上的實習生,拿的薪資最少,幹的活兒雜,還默默無聞,在領導面前連混個臉熟都不能夠,前途還有指望嗎?越是怡紅院這樣的香餑餑,競爭卻越殘酷。而這些小丫環們,各有各的性情,也各有各的想法和行事風格。
最有潛力的小紅,各方麵條件不遜色於大丫環們,甚至比她們還要優秀。她在怡紅院呆的時間不短,卻遲遲沒有被轉正。更誇張的是,寶玉連她是誰都不知道,這也不能怪寶玉,他身邊的鶯鶯燕燕實在太多了。
小紅很有自信,覺得自己應該升得上去,於是拼命尋找機會,想要露臉。終於,她好容易在寶玉面前倒了一回茶,寶玉也對她有了印象。但迎接她的,是大丫環們無情的嘲諷和謾罵,以及寶玉的淡忘。畢竟寶玉身邊倚紅偎翠,區區一個小紅,多她不多,少她不少。
在這樣的地方,恐怕幹一輩子也還是個看院子的,小紅看似只能這樣混日子了。但機會是為有準備的人準備的,此話不假,小紅頂著巨大的壓力,極有眼色的她,卻機緣巧合為鳳姐兒辦妥了傳話的差事,將自己的好口才展示得淋漓盡致。這一下,惜才的鳳姐趕緊將她挖了過去。寶玉認都不認得的小丫環,於是轉瞬間成了鳳姐屋裡的紅人。是不是夠厲害?
與一群無聊之人爭風吃醋,勾心鬥角,才是誤了時光。能夠跟對領導,是每個職場人士的福氣,但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運氣,即使這樣,也得努力充實自己,最怕的是,就算是有機會擺到面前,卻不懂得如何把握。小紅這樣的實習生,靠的不是運氣,也不是和上司的曖昧,而是過硬的實力。
怡紅院有兩個丫環因為偷竊被攆了出去。一個是未曾出場的良兒,另一個是小丫環墜兒。墜兒雖年紀小,卻也是個極有想法的。她在賈芸和小紅之間傳遞帕子,不自覺地扮演著紅娘的角色。當小紅以為她們的話被林黛玉聽了去時,墜兒說的是,管誰筋疼呢,各人幹各人的事就完了!她沒有小紅的上進心,而且道德觀念淡薄,人品不正。
她因為偷了平兒的蝦須鐲被晴雯攆了出去,都偷到外面去了,也保不誰她是慣犯,只是沒被發現罷了。本來怡紅院的環境寬鬆,東西又沒個數,晴雯都說過,玻璃缸,琉璃碗都不知打了多少。
墜兒就像她的名字一樣,她的人生向下沉墜,她偷盜的行為將是一輩子的汙點。別說飯碗了,以後恐怕連嫁人都會受到影響。如果她在怡紅院老實本分地做事,雖不能出頭,至少也比外面的丫環強多了。為貪圖一時之利,毀掉前程,墜兒之舉,實在是愚蠢之極。
怡紅院雖是和任何職場一樣,容易欺生,資深員工總有些高高在上,但也有例外。戲子芳官來到怡紅院後,人生就像開掛了一樣。從被何乾娘欺負,寶玉帶領眾人為她打抱不平,到後來芳官輕車熟路,在怡紅院成了第二個晴雯,徹底放飛自我。芳官剛好對了寶玉的胃口,人美,活潑,愛玩鬧,寶玉自是對她另眼相待。這對於一個小丫環來說,簡直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別的小丫環拼死也掙不到的東西,芳官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
然而芳官屬於少根筋的類型。她沒有那些彎彎繞繞的心思,也不懂得人性複雜,來到怡紅院後,她是釋放了天性,如同到了天堂,再也不用受半點委屈。即使由戲子轉為丫環,但是她既不會針線,也不懂得服侍人,而也沒打算認真學習,反正領導也沒要求,眾人也不責難。
太容易得到的東西,總是不會被珍惜。芳官沒有憂患意識不說,更不知低調,給柳家的許諾,將柳五兒弄進怡紅院來,看不起趙姨娘母子,拿茉莉粉糊弄賈環,還鬧到了怡紅院之外,和趙姨娘扭打,惹得眾人看笑話。
有多少的榮光,就有多大的兇險,更何況德不配位。可是芳官不懂。當眾人為寶玉慶生,醉的醉,睡的睡時,襲人卻將醉倒的芳官扶在寶玉榻旁睡下,此等心機,又豈是芳官這樣的傻白甜想得到的?寶玉的喜歡,是最大塊的奶酪,早已引起旁人不滿和嫉妒,那背後插一刀的,大有人在。被寶玉抬舉的芳官,更是被眾人捧殺,她的風光註定了不能長久。
一次,在寶玉和襲人賭氣時,大丫環們叫了兩個小丫環進去服侍,其中有一個就是「四兒」,又是一個伶俐的丫頭。
這丫環生得水秀,引起了寶玉的注意,便問她名字。這才得知她本來叫芸香,後來被襲人改了「蕙香」,寶玉正和襲人不對付,一聽到此,直說不如叫晦氣罷了,哪一個配比這些花,沒的玷辱了好名好姓。當他得知蕙香在家排行老四,遂立即將她的名字改作四兒。他是氣襲人她們,才說了這些話,才故意和四兒套近乎。
四兒,平時一個可能連寶玉面都見不到幾次的小丫環,猛然得了這樣的機會,可謂是天上掉餡餅。她變盡辦法籠絡寶玉,還和寶玉說出了同日生日就是夫妻的話。也可看出她的簡單天真,那些大丫環們,興許正在背後虎視眈眈呢!想上位,得先問她們同不同意!連小紅倒杯茶她們都如臨大敵,更不要說四兒長得水靈,又心思活絡的女孩了。
四兒想不到,本來是機會,最後卻成了坑,她栽了跟頭,其實天上哪有白掉的餡餅呢。當王夫人要清理怡紅院時,作為一個小丫環,本來只幹雜活的她,卻被指名道姓攆出去,真可謂沒吃得羊肉,反惹得一身騷了。
怡紅院的小丫環,當然不止這幾個,這些平時不會被人注意,就像背景板一樣的小丫環們,她們也有著美好的夢想,也想活得更好。她們也用各自的方式,走出了不一樣的人生。有的衝出重圍,為自己掙得一席之位,而有的,卻一步步令自己的人生走進了死胡同。
細思來,真是令人唏噓。看似風光無限的怡紅院,既有誘惑,又有各種傾軋與競爭,邊緣化的小丫環們也是躲不過的。事實證明,靠自己的小紅勝出了,而想著走捷徑的人,不是被自己害死,就是被別人害死,甚至是背著黑鍋,有冤也無處訴了。
作者:阿五,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