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劉小念
來源：寫故事的劉小念（ID: xgsdlxn）
29歲的我，重點院校碩士畢業，是一名職業培訓師，生活在烏魯木齊，月薪三萬左右。我自己買了房子和車，家務請家政阿姨，偶爾做個飯，權當生活樂趣。我對自己的生活狀態很滿意，從不覺得需要一個男人來錦上添花。但我媽不這麼認為，她覺得女人這輩子最重要的就是嫁個好男人。所以，不管我的事業有多好，她都認為人生是不完美的。說來可笑，之所以選擇單身，正是因為在她和我爸身上，我看不到婚姻美好的樣子。更何況，我身邊好幾個朋友都篤定單身，我們有養活自己的本事，有經營生活的能力與情趣。選擇婚姻，原本以為是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鎧甲，但沒想到卻多了一根軟肋。我爸好吃懶做，年輕時還酗酒，一年365天，他們有大半時間在爭吵。既便如此，我媽也不肯離婚，還天真地將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在我看來，女人就得靠自己，成為自己的女王，不依附他人，特別是男人。我媽卻以死相逼，她說：「你要是再不找對象結婚，我就死在你面前。」為了應付我媽，我在相親網上充了會員，開始了漫漫相親路。在這之前，我把所有的相親對象都加在一個微信號裡，並備註他們的優點、缺點、怪癖等等。那段時間，我覺得自己也挺奇葩的，像個面試官，一周要見五六個男人，甚至更多。有一個相親對象，跟我說他三十歲，發來的相片看上去也很正常，可本人完全貨不對版，實際年齡至少再加上十歲，一問才知道，人家給我看的照片是十年前的。還有一個相親對象，坐下後不停炫耀自己有幾套房幾輛車，結果到了要買單時，他掏出手機開始打電話，一副很忙的樣子。我瞬間明白，人家是連35塊錢一杯的咖啡都捨不得請的「有錢人」。當然，遇到這些「奇葩」，讓我更加清楚，什麼樣的男人才適合我。如果說其他相親對象的履歷表是用了十級美顏，侯亮則完全是素顏出鏡。唯一的亮點就是他的外表，很精神，有點像低配版的陸毅。大專學歷是自考的，剛剛才拿到證書，目前的工作也不是特別理想，在一家藥品公司做醫藥代表，收入不高。言談中，侯亮沒有什麼大志，和我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如果他是我的第一個相親對象，我肯定會直接PASS掉，可那時的我，已經相了整整四個月親。我自覺不缺錢，正好他長著我喜歡的樣子，而他身上那種知足，又有些小努力的姿態，也有些打動我。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在對的時間，遇見了對的人」吧。我本來挺生氣的，沒曾想，他落座後，就向我道歉：「對不起啊，剛剛在路口，有個老太太摔倒了，我把她送去醫院，所以遲到了。」我心想，為了給自己貼金，你就編吧，這種爛藉口也好意思講出來。過了一會，侯亮接了一個電話，是老太太家人打來的，對方說了一堆感謝的話。他告訴我自己抽菸，問我介不介意？我跟他說，我的眼睛對煙有點敏感。這之後，他真的就戒菸了，而我是在結婚後，才知道他是老煙槍，19歲就開始抽菸。我問他怎麼把煙戒掉的，他沒說過程，只說：「你不喜歡的事情，我都不會做。」這不是情話，卻是實話，傳說中的一言九鼎也莫過如此。慢慢地，我開始喜歡上了侯亮，那種始於顏值，忠於人品的悄然淪陷。侯亮對我一見鍾情，他唯一擔心的是，我花錢大手大腳，怕給不了我想要的生活。有一次，我們一起逛花鳥市場，我買了一盆進口多肉，花了三百多塊，他的眼神明顯變了，但還是搶著掏錢，因為是我喜歡的。和我談戀愛後，他便從醫藥公司辭職了，找了份裝修監理的工作，剛開始工資很低，一個月不到三千塊。他有些懊惱地說：「我有什麼資格嫌棄你花錢多，你一個月的工資，差不多是我一年的收入。」對此，他還非常自卑，覺得配不上我，更擔心我父母會反對我們在一起。我心裡已經認定了侯亮，所以，給親戚朋友介紹情況時，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都說他月薪一萬五。一開始，侯亮不同意，我告訴他：「我們是一個TEAM，要算總收入，每個人負責自己熟悉的項目，以後你負責管家，我負責創收。」事實上，分工明確後，侯亮比我更辛苦，而有了他的護航，我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工作上。侯亮每天下班回家，給我做飯，收拾屋子，有時在外面吃到好吃的，還會上網找食譜，做給我吃。我對所有鹼性洗滌劑都過敏，他便不讓我做一丁點家務，連內衣內褲也不讓我洗。從18歲讀大學起，我就是一個人住，習慣了把自己當女漢子，家裡的馬桶堵了，水管壞了，都是自己動手修。他說：「你們小姑娘的手，是用來拿化妝品和小點心的，這些粗活重活交給我。」我已經29歲了，他還說我是小姑娘，天知道，我在外面都是扮演大女人的角色。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我才明白，若沒有很深很深的愛，很難做到如此的無微不至。一開始選擇侯亮，我以為自己只是在相親對象裡面，隨便選了一個更合適的。侯亮除了收入和學歷沒有我高，其它方面都很優秀，他情商高，又風趣幽默，常常一兩句話，就把我逗得開懷大笑。我不工作的時候，喜歡宅在家裡，可以幾天不出門，他便把我從家裡拉出來，帶我去逛超市，去看電影，說是給我解壓。我喜歡養花，原本對花花草草不感興趣的他，就因為我喜歡，關注了很多園藝博主，收集各種園藝知識，都快把自己整成半個園藝專家了。陽臺上我養的各種植物，在他的精心照顧下，長勢喜人。我們認識50天的時候，他非拉我去遊樂場，只因為我說過，我從小到大都沒有去過這些地方。到了遊樂場，他又跟孩子似的拉著我去坐過山車，結果嘴上說不怕的他，嚇得腿直發抖。那天，我們將所有遊樂設施玩了個遍，他吐了好幾回，一邊吐一邊說：「你怎麼坐什麼都沒有反應，我想保護你都沒有機會。」記得舉行婚禮前，閨蜜問我是不是打算娶一個管家回家。從前的我，面對這樣的話，會辯解反擊，但現在，我選擇了笑而不語。當一個人真正幸福的時候，是不會再刻意去解釋什麼的。2017年3月31日，戀愛一年後，我們領證結婚了。婚房是我出的，裝修費，我出了大半，侯亮父母拿了三萬塊，我並不在意這點錢，他們堅持要給。公婆說，作為父母，沒能給我們買婚房，心裡已經很過意不去。侯亮也讓我把錢收下，說錢雖少，但是他父母的一片心意。整個裝修都是侯亮親自跟進，一切按照我的喜好進行，我動動嘴，他馬上執行，房子在他的操持下，一點一點變成了我們想像中家的樣子。房子裝修好後，侯亮騙我去新房，說讓我定衣櫃的式樣。到了新房子後，我才發現，他在主臥裡擺了一地的玫瑰和蠟燭。他單膝跪地，向我求婚：「小慧，嫁給我吧，以後我一定努力賺錢，一輩子對你好。」我常常問自己，我愛候亮嗎？我愛他什麼？
除了善良，除了赤誠的真心，他一無所有。
可就是在這樣的他面前，我有了無窮的力量，讓我去面對世界上所有的不美好。
也許會受傷，但想到家裡有他在，我就會不自覺的嘴角上揚。
這不是愛，又是什麼？婚後沒多久，我懷孕了，但三個月時，意外遭遇了胎停。手術過程一波三折，我對藥物反應過大，肝功能異常，住了好幾天院，把侯亮嚇得不輕，他恨不得二十四小時，陪在我身邊照顧我。所以，第二次懷孕的時候，他每天都擔驚受怕，特意請了幾天假陪我。婆婆要來照顧我，也被他婉拒了，他說，他可以照顧好我。那些日子，他翻遍了各類孕期書籍，每天給我做好吃的，恨不得問一百遍，我想吃什麼。雖然他每天都會準時接送我，一日三餐，也是想方設法給我弄可口的，但是我給他發消息，他不再秒回。之前，他每天晚上都會給我按腿，可那幾天，他總是按著按著就睡著了。
直覺告訴我，他肯定有事瞞著我，但問他時，他一口咬定，說都是工作上的事情。有天晚上，趁他睡著了，我偷看了他的手機，發現他竟然在接私活。他在裝修公司上班，各種各樣的小活比較多，為了掙錢，他去給別人裝踢腳線。裝一家能掙兩百塊，一開始每天能裝兩家，後來熟練後，他每天能裝四家。他的手藝剛開始不夠熟練，每天回來手都是腫的，為了不讓我發現，他竟戴著手套給我按摩。看著他的手腫得像個豬蹄子，我的眼淚一下就滾了出來。真愛一個人，心會疼的感覺，我好像還是第一次感受到。在我看來，我們之間沒什么女強男弱，只是分工不同，我能掙就多掙，他掙得少，就把精力多放在家裡。可侯亮卻說：「媳婦，你賺的是你的，我是男人，我才是要養家的那個人，雖然我掙得少，可是我裝一家踢腳線，就能給你買一條好魚吃。」是的，跟他相處的每一天，每一個細節都在提醒我：我嫁了一個對的人。有了女兒後，我發現嫁給侯亮這樣的居家男人真是太幸福了。我生孩子的時候，他安慰我別怕，結果手術剛開始，他就哭了。麻醉師跟我說：「你老公真逗，我拿單子讓他籤字，他哭得手都在抖！」從產房出來，我看見他眼睛都哭腫了，護士問他閨女漂亮還是老婆漂亮，他說：「我眼睛疼，看不清楚女兒長啥樣。」女兒長到五個月，都是侯亮在照顧，他承擔了育兒過程所有職責。我除了給孩子餵奶，什麼事情都不用操心，別的新手媽媽都是吐槽自家老公不給力，可是侯亮作為新手爸爸，我要給他十萬個贊。出了月子，侯亮還堅持給我洗頭洗澡，連吹頭髮他都包圓了。我媽來看我，撞見了好幾次，笑話我生個孩子，手腳都退化了。婆婆在一旁笑呵呵地說：「男人對老婆好是天經地義，更何況，小慧還給我們家生了個這麼漂亮的閨女，寵著是應該的。」這個時候，我才明白，嫁一個男人，為什麼要看對方父母。比如，他加了許多媽媽群，潛伏在群裡學習怎麼帶娃，交流育兒心得。帶女兒出去玩，廣場上清一色是媽媽或者奶奶帶孩子，只有他一個爸爸帶娃，他從來不覺得有什麼不好。有一次，鄰居見他帶娃，故意打趣他是不是要辭職回家當全職爸爸，還說，現在都流行陰盛陽衰。侯亮卻反過來安慰我，說：「嘴長在別人身上，他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專家都講了，男人帶大的孩子智商更高。」我們從戀愛到結婚，從來沒有紅過臉，他就是有這本事，總能把我逗開心。有時，我好不容易積攢了一點怒火，想和他吵一架，一轉頭，看到他無辜的表情，我就想笑，積攢的火氣也煙消雲散。平和幽默，是這個男人予我的影響，就像河流給予山川的改變——從前的我，寧折不彎，現在的我，能折能彎。侯亮每天接送我上下班，我們各負其責，日子無比和諧。我的工資一漲再漲，他不再自卑，為我高興的同時，也會開玩笑說：「你的軍功章裡也有我的一半。」話雖如此，在工作上，他從來沒有放棄，暗暗和我較勁。有一次，他兼職掙了兩千塊錢，第一時間在微信上轉帳給我，還特大氣地說：「媳婦，這是你老公給你掙的零花錢，拿去花。」我每天留給侯亮的時間並不多，他卻像石頭縫裡的水一樣，把我的所有時間佔滿了。和他結婚後，我再沒有羨慕過別人，因為他，我覺得很知足。我們第一次見面是2016年3月31日，在烏魯木齊最高的摩天輪底下。侯亮跟我約定，以後我們每年3月31日，都要去摩天輪下拍照留念，一直到我們80歲。2019年12月19日，周四，我休息，想帶女兒去萬達廣場轉轉。五分鐘後，我卻接到他同事電話，說他突然暈厥抽搐，口吐白沫，已經叫了救護車，送往最近的醫院。情況緊急，我來不及思考，將女兒交給婆婆，便打車趕到醫院。醫生說，侯亮大腦裡長了一個腫瘤，是膠質瘤，這種瘤就算好了，也會復發。懵了十幾分鐘左右，我終於冷靜下來，第一時間聯繫轉院。我打電話託朋友安排了病房，又聯繫了最好的醫生會診，定腫瘤切除方案！聖誕節那天，全世界都在狂歡，侯亮卻被推進了手術室。進手術室前，他充滿歉意地對我說：「媳婦，咱們結婚這幾年，我也沒賺過啥錢，對不起，我老是在花錢，我爭取早點從ICU出來，能省一點是一點。」我要怎樣才能讓他明白，同他的生命相比，一切都是浮雲，我願意為了他的健康，傾家蕩產、千金散盡。手術結束後，侯亮當天就醒了，醫生評價是A+，說他是那一批病人裡醒得最早，反應能力最好的。由於呼吸道插管，他喉嚨腫得說不了話，便在紙上寫道：媳婦，其實我一點也不怕死，可是我還沒有教會你做飯。寫完，他見我眼眶紅了，又連忙寫下：別怕，我會好的！那紗布之下的傷口，我沒能親見，但卻想一下，心中就疼到顫抖。遇到他之前，我以為自己是涼薄之人，但遇到他之後，我發現自己心中也有一團火。那是他用一粥一飯、一鼎一鑊、朝朝暮暮，在我內心栽培的愛豆。侯亮術後第三天，由於顱內壓太高，降不下來，又要進行第二次手術。可是當護士給他換上病號服，將他按在手術床上時，他突然又清醒了，衝著我揮手說：「媳婦，不哭 ，擦擦，不哭。」我怕他就這麼離開我，我怕我們還沒有愛夠，我更怕我沒有機會讓他知道，我其實是那麼那麼愛他。侯亮的頭皮被掀開兩次，我的心也像被手術刀剖開了一樣，感覺冷風一直往裡灌。四個小時的手術後，他又住進了ICU，醫生告訴我，這次他可能要多住幾天。第一次手術醒來的時候，侯亮聽說ICU裡按小時收費，便總是纏著醫生想早點轉病房，還對醫生說，不要用太貴的藥。這個傻瓜，如果花錢能讓他好起來，我寧可花光所有的錢。侯亮總說，遇到我是他這輩子最好的運氣，我又何嘗不是。可能真的是運氣太好了，上天想讓我們歷個劫，讓我們在疾病與苦難裡，弄懂自己。此時此刻，侯亮還在ICU，我和女兒在外面等著他出來。醫生說，未來治療的路會很坎坷，他大腦裡的膠質瘤一定會復發，現在就看化療以後的效果怎麼樣，如果好的話，應該還能活5年。命運何其不公，侯亮才35歲，卻要面臨隨時被死神帶走的危險。命運又是何其殘忍，讓我遇到了他，讓我相信愛情，相信婚姻，卻又要將他從我身邊奪走。我對自己說，只要侯亮能安全的從ICU出來，讓我做什麼都可以。我也相信，他可以闖過來，他那麼愛我，愛女兒，他一定捨不得讓我們難過。人說，愛情不僅僅是一瞬間的悸動，而應該是，你覺得，你和坐在你對面的這個人，可以廝守一輩子，不論油鹽醬醋酸甜苦辣，不論病痛死亡，都能泰然地相互扶持。那麼，親愛的老公，請你務必堅強，請你一定堅信，我和你的愛，就是如這般的瓷實。
作者：劉小念，一個寫故事的手藝人，也是一個二胎媽媽。著有作品《二胎時代》《煮婦煉愛記》《呼吸》《創業情侶》等。來源：寫故事的劉小念（ID: xgsdlx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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