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奕迅演唱的一首歌曲——《孤獨探戈》,這首歌乍一聽感覺它並不是我想像中的探戈,而是古人李白的詩(月下獨酌)裡邊的舞。這首歌曲由林夕和陳輝陽輔助陳奕迅共同完成整首歌,是《Shall We Dance Shall We Talk》專輯裡邊最突出的一首。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
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
詞中「望著自己的鏡像搖曳跌蕩,仍然優雅地盲目搏鬥。」這主人公獨舞的形象與李白恰恰相似。「花間一壺酒」這書寫是多美麗優雅,如此良辰,李白舉杯「獨酌」,邀那「明月」來看他和「影」共舞,李白喝了酒,舞姿零亂,正是「搖曳跌蕩」。
林夕筆下的主人公何嘗不是身穿華麗舞衣,有著舞者優雅的姿容,賣力地跳自己的舞曲?你不會知道「有幾多冷汗朝著你流」、「你要轉左我不會行右」、「任何難度我都接受」因為你是我,我是影,「我」要轉左「影」不會行右,〈孤獨探戈〉是與影共舞。
在谷歌搜尋器搜尋〈孤獨探戈〉,顯示最多的,是林夕另一首詞〈Shall we talk〉裡「誰怕講,誰會可悲得過孤獨探戈」這句。〈Shall we talk〉的副歌首句說「陪我講,陪我講出我們最後何以生疏。」
次句即答道「誰怕講,誰會可悲得過孤獨探戈。」即使溝通怎麼困難,也總比獨自跳舞好,這裡明確點出了探戈的本質──需要舞伴,一個人跳是可悲的,詞中以「探戈」的比喻道出人與人之間溝通的重要性。那麼,《孤獨探戈》裡的「探戈」是在回答甚麼問題?
「你可知道石頭,要幾多眼淚才被衝走」、「你早知探戈,一下推一下卸便會失手」、「你可知我背後,有幾多冷汗朝著你流」這一開首連續三問的「你」,到底是指涉甚麼?若視作大路情歌裡的情人,歌詞就只能作主人公痴心一片的解讀,偏執可悲,宛如「復仇」,不過一場苦戀,如此則無法與結語「柔腸被磨碎之後,能覆蓋宇宙」作緊密連繫。
「你可知道石頭,要幾多眼淚才被衝走」似有「群石皆為點頭」之義,傳說晉朝和尚道生法師對著石頭講經,石頭都點頭了,這裡在說佛理使人感化。若將佛理轉換成歌詞,那就是問:流了多少「眼淚」煉成的歌詞方可以打動一個人。
「你早知探戈,一下推一下卸便會失手」若然共舞,沒人響應你的動作,那舞就不成舞了。而接下來「有幾多冷汗朝著你流」、「捏著自己的心臟狂烈跳動,但求跟你伴奏」,即可發現,林夕的「與影共舞」其實是在說自己的歌詞創作,連續三個發問強調了創作的孤獨,而且是無形的博鬥。
林夕以「與影共舞」、跳著探戈的步步進逼,把「在懸崖上哪可退後」的戰鬥精神具體表現來,「曾經在車禍後縫了十幾針,回家還是繼續寫,堅強意志,不睡就不睡,換來創作的快感……」﹝3﹞五十二歲的林夕也曾說:「我覺得我的高峰期還沒有過,因為我的自虐、放任的個性還沒有過。」這戰鬥精神正是林夕認同的創作精神。
《孤獨探戈》寫於2001年,那年林夕焦慮症病發,每晚定時頭暈、肌肉痛、心跳加速,他曾說:「我愛歌詞如命,可現在它卻要了我的命。」林夕在散文集《原來你非不快樂》的自語中亦言:「有所熱愛,本來是莫大的幸福。但熱愛變酷愛,就成了偏執,酷愛歌詞到對自己殘酷的地步。」
「殘酷夠,仁慈未夠」、「我是不倒的一個木偶」、「任由你踐踏」都正好印證了林夕對歌詞的酷愛。探戈是不得微笑的舞,要表情嚴肅。據說起源於情人之間的秘密舞蹈,所以男士原來跳舞時都佩帶短刀。
「團聚夠,裂痕未夠,憑甚麼換對手」以忠於舞伴書寫對創作的專注;從「我一跌一碰」的節奏緊湊,及至「其實我怕說聲再會,便是世間盡頭」更有「文章者,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的悲壯,處處是對歌詞創作正視的認真和嚴肅。林夕言:「寫歌詞逼我對感情及生命的問題」,也就是結語說的「柔腸被磨碎之後,能覆蓋宇宙」,毅然把自己的一切轉換成創作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