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文學映像化」已形成傳統,文學為電影創作提供了成品的素材,電影導演希望通過改編優秀小說來提高影片的藝術水準;希圖藉助影像的力量來再現還原原著的魅力,抑或進行再創作來展現影像的魅力。小說的暢銷為日後電影上映爭取了觀眾,電影的成功也會促進小說的銷售。
本人就是通過豐田利晃執導的《空中庭院》(2005)知道女作家角田光代的,影片改編自她的同名原著,同年以角田光代以小說《對岸的她》摘下直木獎桂冠,次年導演平山秀幸又將此書改編為電影,當年即被評為《電影旬報》年度十大佳片之一。從2009年11月開始角田的書在我國開始引進,先是她在第2屆中央公論文藝獎獲獎作品《第八日的蟬》(江蘇文藝出版社),隨後是他的短篇小說合集《搖滾媽媽》(人民文學出版),2010年9月《空中庭院》在湖南文藝社出版,2011年1月份《對岸的她》上海譯文出版。
角田光代與吉本芭娜娜、江國香織齊名,兼具芥川獎與直木獎實力,她創作豐沛,至今出版了一百多部作品。1967年出生於日本神奈川縣的角田光代,在高中畢業後考取了早稻田大學文學系,成為村上春樹的同門師妹。早稻田大學文風甚熾,多人斬獲芥川獎和直木獎,像井伏鱒二、石川達三、立原正秋、五木寬之、三浦哲郎、重松清等名家都出身於此。
與角田光代年齡相仿,同期在日本文壇湧現的有小川洋子(1962年生,文學系,以《妊娠月曆》獲第101屆芥川獎)、恩田陸(1964年生,教育系,奇幻推理小說家)、絲山秋子(1966年生,經濟學系)等女作家,此前還有前輩松井今朝子(1953年生,文學研究系演劇學)憑藉《吉原手引草》(幻冬舍)獲得直木獎,後輩三浦紫苑(1976年出生,第一文學部)以《多田便利屋》獲得第135應屆直木獎,綿矢莉莎(1984年生,教育學部)以《欠踹的背影》獲得第130屆芥川獎。角田光代的丈夫伊藤高見也出身於早稻田大學(經濟系),他以《扔在八月的路上》獲得135屆芥川獎,《每日新聞》的報導戲謔地將此番伊藤的獲獎稱為「太太的雪恥戰」,在此前她的妻子角田光代三次被 「芥川獎」提名,但每次都鎩羽而歸。
一九九O年角田光代以處女作《幸福的遊戲》獲得「海燕」新人文學獎,寫了兩男一女在東京開始生活,組成的虛擬家庭起初溫馨幸福,到漸生齟齬,最終土崩瓦解的全過程。其間較早地涉及「飛特族」的生活。這本書都折射出當代日本的社會問題,即年青一代對傳統家庭的厭惡,不想長大不願擔負責任的心理。在她的另外一部早期作品《夕陽下的上帝》瀰漫著青春的悵惘和不可思議的疼痛感。少女真理子無力逃離家庭,以翹課來反抗,將身體獻給鄰校的男生。她的父母每天因瑣事爭吵,因彼此傷害,反而無法輕易分開。正是這種悖謬的力量維繫著「家庭」,正是這樣的「家庭」讓真理子積聚著無以名狀的怒火。小說將人生際遇橫向切開,充分展現作者善於從瑣碎的日常生活中擷取閃光的細部的能力。
她的《搖滾媽媽》也是一部引人震撼的短篇,母親為了逃避現實的紛擾,用狂躁的搖滾樂為自己築起一道與世隔離的高牆,面對挺著大肚子返回小島的女兒(未婚媽媽),她表情淡漠,只是在女兒即將分娩時,與之分享著作為「母親」的心得,儘管母女之間有著種種隔膜和衝突,但她們之間天然的情感紐帶無法割捨,在女兒生產劇烈疼痛時,隨身聽裡放著「涅磐」,母親將耳機塞入女兒耳中,這裡面既是因急切無助,也是因為關愛吧。
吉本芭娜娜有句名言「生命是個療傷的過程。」在角田光代書裡的愛情、親情、青春都真實得讓人心痛,年輕人遠走城市疏離了父母,成年人的婚姻裡有背叛,在婚外的愛欲中有迷惘。青春歲月於指尖流逝,成長中不可避免地失去。曾對父母充滿恨意,卻又在他們逝後心被掏空;曾想反叛社會世俗,卻又在世俗面前低頭。自己厭惡的一切逐漸被內心體認,自己尋找幸福的過程中卻被不幸籠罩。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人生陷入怪圈,無可解脫無法自拔,有時以為逃脫了迷宮,卻發現不過是走入了另一個迷宮的入口。有時人們並不懼怕生活困頓,而是懼怕被生活欺騙。
《空中庭園》就寫了這樣的故事,東京郊區由夫妻和兩個孩子組成四口之家,表面看著和諧幸福,私下裡暗潮洶湧。雖說每個家庭成員都要在親人面前毫無隱瞞,然而每人心中都隱藏著不願道出的秘密。隨著情節進展,我們看到父親京橋有外遇;兒子帶家教老師去開房;父親與兒子的家教老師有染;女兒麻奈隨便和男生去情人旅館;母親繪理子有性病五年不與丈夫做愛,她出身在不良家庭,孩子的外婆是個浪蕩女人。母親從少年就開始處心積慮逃脫家庭,為了得到京橋,她和他去了」野猿旅館」……繪理子苦心經營的家,其實內裡早已千瘡百孔。仿佛泥沙聚塔,不堪一擊。那臆造出的美好生活,分明只是一個空中的庭園。
《對岸的她》關注的仍然是「家庭」問題,它還是一部女性自我追尋與成長的作品。書中寫了兩位30多歲女性,小夜子是在家相夫教子的主婦,葵為性格豪爽未婚的創業家。小夜子害怕孤獨而想再度就業,就在四處求職之際,葵與小夜子一見如故,對她充滿感謝與依賴。葵在高中時只有一個知心好友魚子,她們一起離家到海邊民宿打工,拿到工資兩人不願回家,去餐館、去舞廳、去勒索欺負過葵的同學,她們正處於是非善惡曖昧不清的年齡,對人生的理解和探索卻純粹地綻放了。最後兩人攜手自殺未遂,不得不被生活衝散,兩人最後一次見面是葵高中畢業典禮之時,由葵的父親善意地安排的。魚子仍然重複著寄人籬下的生活,葵依然無法從友誼失落的質疑中走出來。
小說中的「對岸」指的是生活的對立面,人想改變的事,不敢改變的事,不得不改變的事,這些都在心的彼岸,那對岸仿佛有個朋友在等你,那個對岸的她或許只是你自己。葵的旅行社逐漸萎縮,為了謀存開拓清潔業務,還是無法改變現狀,最後小夜子主動激勵葵,願意繼續支持她,這讓葵青澀歲月的慘澹得到超脫,小夜子成為葵心中那個消失的「魚子」,小夜子就是在人生對岸等她的人。
《對岸的她》揭示了日本現代女性內心深處的隱秘,探究了現代女性所面臨的問題、人際關係的困惑以及心靈創傷所帶給人們的無盡痛苦。 故事裡被魚子和葵稱為秘密基地的大橋,有時我們也會執拗地想,到那真的可以讓人到達彼岸麼?「一面登山,一面這樣想:依理而行,則稜角突兀;任情而動,則放浪不羈;意氣從事,則到處碰壁。總之,人的世界是難處的」——這是文豪夏目漱石(1867-1916)所著小說《草枕》中的開篇,這句話道出了人生迷團,畫家尋求一種「非人情「的世外桃源,卻闖入了人情的世界,他認為藝術的目的是「觀察人世,解脫煩惱,出入清淨界,建立不同不二的乾坤,蕩除我私我欲的羈絆」——這說的就是彼岸,我想人之所以喜歡耽於幻想,只是篤信它能實現,才會不計後果地追尋。請關注「任性知日」公眾號,定有驚喜發現。
作者梳理撰寫辛苦,尊重原創請打賞幫轉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