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大叔》:香港中年男人圖鑑,生活沒有奇蹟,全靠死扛

2021-01-11 陪你觀影

文 / 觀影君

「香港電影不行了」,這話傳出來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香港影壇正處於青黃不接的尷尬局面,電影質量也難以與八九十年代的港片相提並論,這並非厚古薄今,更像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一種共識。

《英雄本色》(1986)

與真實境遇形成互文的,就是近些年香港電影中的人物,從《打擂臺》到《狂舞派》再到《點五步》,草根的拼搏奮鬥史似乎成了港片的主旋律,藉由電影來為生活注入一針雞血。

《狂舞派》(2013)

可雞血雖好,也不宜貪杯,勵志片大行其道,難免令人審美疲勞。2018年,一部逆勢而為的「反勵志」題材影片《逆流大叔》橫空出世,獲得了一致好評,對於生活中的苦難和挫折,這部電影告訴你,沒有「守得雲開見月明」,只有「吾將上下而求索」。

《逆流大叔》海報 豆瓣7.3

《逆流大叔》獲得了第38屆香港電影金像獎的11項提名,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男主角等大獎在內,但很無奈的是,碰上了終極大Boss《無雙》,最終只收穫了兩個音樂類獎項。

《無雙》橫掃第38屆金像獎,獲7項大獎

《逆流大叔》的導演陳詠燊原先是編劇出身,《新紮師妹》和《玉女添丁》的劇本均出自他之手,此次自編自導的處女作《逆流大叔》能有如此成績,未來絕對可期。

《新紮師妹》(2002)

電影講述了一群中年男人的曲折生活,他們有著各自的煩惱和心事,胸中悶氣無處宣洩,突如其來的一場龍舟比賽為他們打開了一扇透氣的大門…

香港,天馬寬帶公司的四位員工:

阿龍(吳鎮宇 飾),大齡單身,他很喜歡住在隔壁的母女兩,母親叫胡定欣,是一位網紅美妝博主,女兒名叫阿蟲,正值青春叛逆期。

阿蟲的父親是一個藝術家,但他毫無擔任,常年不在家。阿龍對她們母女兩很是照顧,時常到她們家做飯,甚至還要籌錢供阿蟲到美國讀書。

阿龍(吳鎮宇 飾)

黃淑儀(潘燦良 飾),一個女人的名字,可其實是個糙漢子,他媽覺得起這麼個名字好養活。他和自己的老婆、老媽、兩個女兒擠在一個狹窄的屋子內。

最令他頭痛的就是婆媳關係,自己的媳婦和老媽水火不容,而黃淑儀也毫無擔當,遇事只會逃避。

黃淑儀(潘燦良 飾)

威廉(胡子彤 飾),他的年紀稍小一些,還未成家,但為了養活自己和女朋友,放棄了自己最愛的桌球,在天馬寬帶的工程部做事。

威廉(胡子彤 飾)

泰哥(黃德斌 飾),是以上三個人的頭,雖位居公司高層,但他的煩惱並不比其他人少,因為他發現自己的老婆好像在跟別人拍拖。

泰哥(黃德斌 飾)

他們代表著香港各階層的眾生相,表面上都在硬撐,看起來相安無事,其實都有一肚苦水無處倒,發洩的方式只有躲在廁所裡痛哭。

不僅如此,天馬寬帶公司放出消息說要裁員,弄得人心惶惶,每個人都擔心會丟了飯碗:年輕的員工擔心,自己資歷尚淺,會被炒魷魚;年紀稍大的員工更擔心,他們上有老下有小,萬一被新人擠出去,那可怎麼辦?

每個人都像是在走鋼絲,小心翼翼,即使自己不犯錯,若是一陣大風颳來,也難以自保,命運並非全然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突然有一天,他們被告知公司將會在端午節首次參加香港龍舟錦標賽大賽,於是都被拉近了臨時組建的龍舟隊。可是對於他們來說,參加龍舟比賽簡直就是過家家一樣的蠢事。每天有大把的瑣事等著他們去處理,哪有心思和時間去參與這種活動。

阿龍和黃淑儀想要退出龍舟隊,他們覺得自己沒實力沒體力,參加龍舟比賽是一件完全沒有意義的事。教練卻對他們說,「試過才知道不行,也算對得起自己了。」

在近乎放棄的邊緣,他們覺得,能夠在短時間內稍作逃避,拼盡全力去做一件原先自認為毫無意義的事,將命運牢牢握在自己手上,也不失為一種對現有生活的反抗。

在預備賽的時候,他們得了倒數第二,但全隊卻像贏得了冠軍一樣高興。因為大家拋開了塵世的桎梏,在為了同一個目標努力,手握船槳的時候,聽到的只有自己的鼓聲,忘卻了一切煩惱。

之所以有前後這麼大的轉變,不僅僅是為了獎金,而是這個比賽,成了每個失意男人生活中的一個錨點,一個避風港。所以每個人都願意主動訓練,哪怕是名次不好也沒有打擊到他們的自信心。

在這期間,他們的生活也在慢慢出現轉機:阿龍一直照顧著的這對母女,想要跟他搬到一塊住;泰哥的老婆到現場去看他的比賽,泰哥找到那個和他老婆正在拍拖的男人,要跟他好好談談,直面問題;威廉決心辭掉工作,重拾最熱帶的桌球;黃淑儀在朝夕相處中喜歡上了教練,可是他知道,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情緒必須克制。

愛是想觸碰但又收回的手

事實上,真的是這次龍舟比賽讓生活慢慢好轉起來的嗎?不是,而是他們各自的心態。生活需要儀式感,需要停靠站,需要拼盡全力去做一件你原本拒絕的事。重要的不是比賽名次,而是在這個全情投入的忘我過程中,每個人都多多少少發生了改變。

「在龍州比賽中,你的周圍很亂,有對方的鼓聲,有喊叫聲,有水聲,但是最重要的,是聽清屬於自己的鼓聲,保持住自己的節奏」,生活同理,最重要的是節奏。

可若故事照著這個路線走下去,那就又滑落到俗套的勵志橋段了,失意中年男人重獲新生,贏得美人歸,愛情事業雙豐收?當然不是這樣的。

備戰如火如荼進行時,接到公司的消息:取消龍舟比賽。這對他們來說無疑是個晴天霹靂,失落寫在了每個人的臉上,不過也只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在那之後,泰哥和妻子離婚了;阿龍隔壁母親的丈夫回來了,他們結婚了,終究沒能搬到一起住;黃淑儀的家庭狀況沒有半點好轉,他對教練的愛意繼續深埋心中…

如果說喜劇終極的形式都是悲劇的話,那也可以說,最勵志的電影,其實是反勵志的,希望與失望交替出現,在起落間體味哭與笑,直到最後不得不清醒,原來生活還是在繼續,除了收拾心情重新上路外,別無選擇。

在電影的最後,看上去好像所發生的一切都已被推翻,一切即將照舊,可是又一場裁員活動出現了。這一次工程部沒有認慫,他們沒有像上一次那樣人人自危,而是組織了一次集體罷工,然後自費參加了香港龍舟錦標賽比賽。

他們穿著印有「英雄本色」字樣的衣服,在賽道上拼盡了權力,無處發洩的感傷情緒都化作力量,眾人推著龍舟向前,再遠也要劃。

「夢想」這個字眼已經被過度神化得有些面目可憎,可它仍然是美好的,哪怕再微不足道,也是他們的全部:那就是衝過終點線。教練在最初訓練龍舟隊的時候就說過,「龍舟是有生命的,只要你劃了第一下,它就會帶著你前進」。

電影中有這麼一段話,「人生會有很多不同的際遇,直路的時候就要做到全力衝刺,但更關鍵的是如何過好一個個急彎,不過沒關係,因為香港人就是在一個個急彎中成長起來的。可能這才是真正的獅子山精神」。

獅子山精神向來是老一輩港人引以為傲的香港精神。在六、七十年代中葉,這是一種同舟共濟、刻苦耐勞,以集體為先,強調為家庭而付出的精神。加之當時香港由轉口貿易主導轉為工業主導的背景,只要有手有腳,安分守己,勤勞能幹,就有機會搏得第一桶金。

可是在如今,香港作為外向型經濟體,受到全球經濟低迷的衝擊,經濟發展增速緩慢。香港民眾面臨的形勢愈發嚴峻,獅子山精神在當下變成了年輕人的牢籠。

老一輩港人覺得現在的年輕人弱不禁風,無病呻吟,無法理解他們成天思索「我要成為一個怎樣的人,我要擁有一個怎樣的人生」的想法。

但他們也並不是討厭所有東西,只是渴望找到自己的定位,與香港共進退。只是在這個摸索尋找的過程中,熱情與生命也被嚴重消耗了。可那又能怎麼樣呢?生活就是一場龍舟比賽,要麼退出,要麼揮槳,沒有奇蹟,全靠死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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