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劇《西遊記》或者連環畫、動畫片中沙僧持的兵器均被描述為月牙鏟,亦謂日月鏟,這是不解作者真實義造成的。
第四十九回《散藏有災沉水宅,觀音救難現魚籃》中,沙和尚與靈感大王爭鬥時的對話有,妖邪道:「你這模樣,像一個磨博士出身。」沙僧道:「如何認得我像個磨博士?」妖邪道:「你不是磨博士,怎麼會使趕(擀)麵杖?」
這裡說的非常清楚,沙僧的兵器外形像擀麵杖。這種像擀麵杖的兵器其實是什麼呢?修行命體時「中脈」的顯化。中脈是密宗修行氣脈的重要概念,道家則有「衝脈」概念。命體起修的法門以道家和密宗為最,民間喜歡練氣功與這也是一致的。
道家有奇經八脈、大小周天理論,謂「煉精化氣,鍊氣化神,煉神還虛」而元神出竅。從哪裡出呢?從衝脈由頭頂百會穴而出。密宗則以「三脈七輪」理論為指導,以中脈修煉為核心。密宗黃教教主宗嘎巴大師還有「氣不入中脈而言證菩提者無有如是」之論。
跟道家「元神出竅」同類修行法門的是密宗「遷識往生」的破瓦(頗哇)法。先從會陰處海底輪觀想一個「明點」,並觀亮它;再觀想臍輪下一點下丹田也就是腹部中央有一個「仰月壇城」,就是一個彎彎向上的月牙,再觀亮它;再觀想由會陰明點處有一根脈管,下細上粗經過「仰月壇城」直通頭頂頂輪,並觀亮脈管。再觀想阿彌陀佛或觀音菩薩一隻腳踏住頂門梵穴,開始默念「嘿」字訣。
念「嘿」時觀想明點隨著氣脈上升到頂輪,停一會兒,然後再念「嘎」,明點隨氣脈降下來。如此反覆訓練至任何境界均可掌控,最後要離開人世時,再觀想頂輪那隻佛菩薩腳拿掉,「嘿」一下明點從頂輪出去,直接入佛心極樂世界。
這其實是掌控生死過程的有為之法,依賴的就是中脈。密宗小修行人把中脈觀想成有限的通道管子。大修行人全身融化成無量無邊的氣脈,與宇宙之氣場和合在一起,根本就不用中脈概念。自古佛教八大宗派除密宗外的顯宗均無中脈概念,真正大成就的歷代祖師、佛菩薩很多,釋迦牟尼佛、達摩祖師、六祖慧能等亦無中脈概念。所以說,中脈法不過是方便法、有為法之一,偏重於「術」上功夫。從這裡也可看出過於在乎中脈的密宗黃教教主宗嘎巴大師當時的修為境界和見地,所以,任何事物都不要迷信其外在名號,要依法不依人。
在《西遊記》中,神仙精怪的兵器均是術之功用的顯化,均與他們自身代表的業性或執著修煉的有為法門一致,作者很明白這個法理,特別是對唐僧修行團隊成員的兵器極具深意,沙僧的兵器自不會例外。沙僧代表承載生命的這個肉體,即命體,命體在修為中圍繞的最為核心法門是什麼呢?就是氣脈法門,氣脈又是以中脈、衝脈理論為核心。
《西遊記》作者深明此理,因此將命體修為的「中脈」物化成沙僧的兵器,書中均有印證。
第四十九回「散藏有災沉水宅,觀音救難現魚籃」中沙僧介紹自己兵器時說:
出自月宮無影處,梭羅仙木琢磨成。
外邊嵌寶霞光耀,內裡鑽金瑞氣凝。
先日也曾陪御宴,今朝秉正保唐僧。
西方路上無知識,上界宮中有大名。
喚作降妖真寶杖,管教一下碎天靈。
第二十二回「八戒大戰流沙河,木叉奉法收悟淨」中,也有對沙僧手中武器的描述:
寶杖原來名譽大,本是月裡梭羅派。
吳剛伐下一枝來,魯班製造工夫蓋。
裡邊一條金趁心,外邊萬道珠絲玠。
名稱寶杖善降妖,永鎮靈霄能伏怪。
只因官拜大將軍,玉皇賜我隨身帶。
或長或短任吾心,要細要粗憑意態。
也曾護駕宴蟠桃,也曾隨朝居上界。
值殿曾經眾聖參,捲簾曾見諸仙拜。
養成靈性一神兵,不是人間凡器械。
自從遭貶下天門,任意縱橫遊海外。
不當大膽自稱誇,天下槍刀難比賽。
這裡說到沙僧降妖寶杖出自「月宮無影處」,什麼是月宮?在佛學中是代指心地,禪宗公案集有《指月錄》,月指我們的清淨本性。心地本空,清淨處即是無影處。所有觀想法門均是自心地中來,中脈也不例外。「梭羅仙木琢磨成」,仙木可大可小,任意變化,中脈亦是可大可小,小而有形,大而無形。「或長或短任吾心,要細要粗憑意態」也點出來了。「琢磨」是指觀想光亮的修為過程。
「外邊嵌寶霞光耀,內裡鑽金瑞氣凝」、「裡邊一條金趁心,外邊萬道珠絲玠」是對中脈的具體形容,術之功用的中脈概念具內外分別。外面是脈管,觀亮輝煌,所以有「霞光耀」、「萬道珠絲玠」,裡面是真氣流轉,由心性控制,所以書中有「瑞氣凝」、「金趁心」。
「先日也曾陪御宴」、「也曾護駕宴蟠桃,也曾隨朝居上界」。是指以前未墮落之前在天庭時,那他是怎麼修到位列仙班的呢?在《西遊記》第二十二回「八戒大戰流沙河,木叉奉法收悟淨」章節沙僧自己有交代:
常年衣缽謹隨身,每日心神不可放。
沿地雲遊數十遭,到處閒行白餘趟。
因此才得遇真人,引開大道金光亮。
先將嬰兒奼女收,後把木母金公放。
明堂腎水入華池,重樓肝火投心臟。
三千功滿拜天顏,志心朝禮明華向。
玉皇大帝便加升,親口封為捲簾將。
南天門裡我為尊,靈霄殿前吾稱上。
這裡蘊含了道家對生命的內丹修為原理。「嬰兒奼女」指的是一個生命的精血,「木母金公」在外丹修煉是指汞和鉛,內丹中則是指一個生命的魂魄所在,肝屬木,肺屬金,中醫有「肝藏魂,肺藏魄」之論。
這裡嬰兒奼女、木母金公和腎水都放到鼎內煉,其實就是「煉精化氣」過程,對應的五行變化即是「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至此層面還比較低,沙僧則修到了「土生金」的歸一過程,即「鍊氣化神」過程,此時五行和合。但還不究竟徹底,最後非得「煉神還虛」而達「無為而無不為」境界方能圓滿。
所以,後因打破玉玻璃而被貶下天界,其實就是在告訴讀者,術數之道乃有為法門,像玻璃一樣是很容易敗壞的,一旦敗壞必然墮落。這裡也同時反映了沙僧以前是以道家法門修煉至仙班,被玉帝封為捲簾大將。為什麼說沙僧修到了「鍊氣化神」階段呢?其封號「捲簾」可以印證。
一般修為階段均是斂目垂簾,垂的是眼帘,似看非看。眼是肝之竅,眼睛是心靈的窗戶,眼神則是心神,垂眼帘的目的在關閉心神,使之不被外界信息影響和幹擾,以定住心神。低層次修行過程因做不得自己的主只能依賴封閉外在環境來調心。過了這個層面,氣脈足了,心神定力自然提高,就不需要垂簾了,而是可以「捲簾」了。
所以,書中第二十回才有「值殿曾經眾聖參,捲簾曾見諸仙拜。養成靈性一神兵,不是人間凡器械」之句。氣脈以中脈為核心,中脈即是「養成靈性」的「一神兵」,自然「不是人間凡器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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