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州文藝，詩、故鄉、遠方！
我的青春小鳥一去不回來
文 | 魏莉紅
當年畢業照
聚會時照片
在春意盎然，鳥語花香的季節，我和初中畢業隨縣紅衛中學二連二排的同學們一起，在美麗的白雲湖畔曾都食府，迎來了畢業四十八年第一次同學會。
近半個世紀的離別，當今天同學們從四面八方聚在一起，以前一個個小小少年的滿頭烏髮，青春亮麗。變成兩鬢斑白，面容已改，相見時只能依稀認出彼此原來的模樣。沒有改變的是同學們仍舊親熱無比，沒有一絲絲生疏的感覺，相見時相互擁抱，手拉手圍坐在一起，談著過去的故事。那份欣喜仿佛失散多年的親人突然回到身邊。
想當年我們從母校依依惜別，留下了彼此的牽掛和思念，友誼的種子悄悄埋在心底，同學的身影常常出現在夢中。當我們的老班長（過去叫排長）代表同學們致詞的那一刻，許多同學潸然淚下，為我們已逝去的青春年華，我們分別後的長長思念。班長說：「一輩子同學三輩子親。當我們飽嘗了人生的酸甜苦辣，經歷了風霜雪雨的洗滌，滄桑歲月的磨鍊後，才感覺同學之間情最真意最濃。」
是啊！同學情是一輩子最好的思念，今生今世也難以忘記。
聚會時女同學合影
當年學毛選小組合唱
聚會時我為同學們伴奏
在歡樂的氣氛中，同學們表演了許多文藝節目，雖然事先沒有排練，也沒有節目單，大家自願踴躍上臺表演，臨場即興發揮，還像當年一樣激情燃燒，興致勃勃，把在校園裡曾經表演過的節目又重在臺上回味展演了一次。豐富多彩的演出，陣陣歡笑聲、拍掌聲，傳遞著同學們相聚時的快樂！
分別時太長，相聚恨太短。聚會後同學們在同學群裡紛紛曬出過去在校園時的老照片，看著這些熟悉的身影，校園讀書時的一幕幕重又在我腦海裡浮起……。
當年親愛的同學們
那是1968年的春天，我們一群風華正茂的的小小少年，滿懷青春豪情，踏進了紅衛中學的校園大門，同學們沒有參加小升初的升學考試，是按抽籤分配到這所學校的。隨州城區當時人口不多，只有兩所初中學校，紅衛中學座落在白雲湖邊（當時叫沙河），是隨州城關鎮最偏僻的一所中學。
這是一所文革初期建成的新學校，當時全國大地掀起「破四舊立四新」的高潮，我們班叫二連二排，是按部隊編制改名的。在當時砸亂一切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舊習慣的思想影響下，任何改變都不足為奇。
我上學要走好遠的路。先走過幾條大街小巷，來到縣城外圍的城牆邊。穿過城牆門洞後，再跨過護城河上的一座小橋。小橋雖不算長，但橋下流水湍急，遇到春夏暴雨天，更是河水翻騰，河水上漲漫過橋面，同學們要挽起褲腿脫鞋光著腳丫趟水過橋。
過了小橋就是郊外，沿著一片片蔬菜地間的小路還要走好長一段路，中間穿過青素蔬菜大隊的兩個村莊，就走到學校了。每天上學就是一場長途跋涉的運動。
昔日的母校，現在的外國語學校以及學生們
半個世紀過去，上學路上的城牆早已拆除，護城河已改道，這裡發展成為城市中心。我們的母校已改名為隨州外國語學校，建起了一棟棟漂亮的教學樓。學校成為一所在隨州很有名氣很有影響力的學校，變化實在太大啦！
當年第一次走進校門，我心裡沮喪極了！好多同學跟我一樣的心情。因為同學們都來自城區內小學，我曾就讀的東關小學，是一所建立於1905年民國前期的學校，學校有高大的教學樓，寬敞的教室，明亮的窗戶，教室的地面鋪有舒適有彈性的木地板，氣派的講臺。學校內有寬廣的大操場，長長的跑道，教學設施一應俱全，我們享受到的似乎是貴族學校的待遇。
而紅衛中學除了幾排低矮的校舍，教學設施什麼也沒有，與之相比反差太大，太寒酸了。操場是在沙河邊的蔬菜地裡平整了一塊空地作為籃球場，沒有跑道，上體育課時體育老師只有帶著我們圍著籃球場轉圈跑。或要同學們排起男女各一排長隊，原地練習向左轉、向右轉的動作。
和同學們母校門口合影
剛開始練習一兩節課還可以，練習多了有些同學就感到枯燥無味，注意力不集中了，有的男同學總是轉錯方向。我是喜歡上體育課的，對體育老師印象很深，是一位男老師，說河南話口音，他是一位很負責的老師。體育課他總是在沒有任何體育器械的情況下，因地制宜變著花樣上課，讓我們鍛鍊身體。譬如，讓學生分兩組比賽跑步傳接力棒，這項運動讓我們樂此不疲，下雨天，叫我們在教室玩擊鼓傳花的遊戲，同學們也很高興。
我們的班主任是一位四十歲左右的女老師，姓饒。對我們要求很嚴，又和藹可親，她住在學校，下課後常叫我們到她家去玩，同學們都很喜歡她。
學校安排的課時表，是上午和下午為上課時間，每天清晨第一節課鈴聲響起是早讀時間，每個同學手拿一本毛主席語錄，在老師或班幹部的帶領下，大聲朗讀毛主席語錄。要求課後背誦，記得我會背好多篇，至今有些語錄還會大段背出來。當時我們每篇學習後要寫一份心得體會，貼在教室裡的牆上，這樣經常寫，既武裝了我們的思想，又鍛鍊了我們的寫作能力。
第二節課開始上語文和數學課，副課有思想品德課、音樂體育課、勞動課。其實雖然下午排有課程，好多時間是不上課的，安排搞課外其它活動。內容真是太多了，五花八門，層出不窮。老師們似乎不是抓學生學習為主，大量的課外活動佔據了我們的學習時間。其主要是勞動、思想政治活動、社會活動。這些活動確實讓同學們也得到了一些鍛鍊，活動了筋骨，增長了能力，但缺失的是我們的初中文化課基礎。而後我們到隨縣一中上高中時，數學老師發現同學們這些問題，只好幫我們惡補了一個學期的初中數學基礎，才正式上高中數學課。也使我們明白，沒有學習好初中基礎課這一塊，是難以學好高中課的。
這也不能怪老師們，因為我們正處於「文革」之風狂起的年代，老師們不敢多抓學生們學習，抓多了會說是臭老九，會遭殃的。這樣的例子舉不勝舉。老師們很愛我們這些學生，也怕我們荒蕪了學業，但常常是很無奈，得跟著大形勢走。
我們的成長經歷，已經打上了社會歷史的印記。
初中時的我以及和要好同學合影
聚會上三個親密同學合影
我們是一群愛學習的好學生，每當課堂老師講課時，同學們都認真的聽，教室裡很安靜，生怕漏掉老師傳授的一點一滴知識。記得有一次有一位戴眼鏡的語文老師，上課讀到語文課本中魯迅的一篇文章，可能那節課老師沒備好課，把赤裸裸一詞讀成赤裸（ke）裸（ke），當即有幾位同學舉手要站起來糾正。老師知道錯了，紅了臉不好意思的說：是錯了，是錯了。從這一點看同學們學習是一絲不苟的。
那時有句口號「備戰備荒為人民」家喻戶曉，城鄉標語到處可見這七個大字，舉國備戰準備打仗，我們小小的校園裡也開始全校師生動員起來挖地道。我們從地面刨開一個洞往下挖，洞口又小又窄，只能跪在地上在洞裡挖土，爬著用筐把土運出洞外，非常費力，有的同學褲子膝蓋部分都磨破了洞。地道是挖成了，可笑的是像「貓耳洞」似的，只是形式意義上的地道。豈能抗戰？但卻是我們一點點辛辛苦苦挖出來的，我們真是一群聽話的好孩子！
學校還組織學生燒「戰備磚」，怎麼燒呢？整個燒制過程也是憑想像來操作的。
先在野外一塊空地堆一堆黃土澆上水和泥。和泥的勞動工具是鐵鍬，鐵鍬不夠雙腳也派上了用場，我們用光腳踩泥。泥和好後倒在木模子裡。一會兒把模子抽掉，等太陽曬乾泥磚，磚坯就形成了。這也是很累的活兒，班上幾位男同學幹的特別賣力氣，經常受到老師的表揚，表揚後幹勁更足了。
燒磚是把磚坯運進一個空教室堆起來，上面撒滿谷糠殼點火燒著開始燒制。教室內濃煙滾滾，嗆得我們幾乎睜不開眼，說不出話來，呼吸很困難，同學們一次又一次衝進濃煙，往教室內運谷糠殼。大火燒了幾天幾夜，同學們個個臉上都是黑的，頭髮也有被燒焦的地方，我的嗓子被煙嗆壞了，有一個多月不能發音說話，過了好長時間才慢慢恢復。這次燒磚歷險經歷，磚是沒燒成功，燒成的是同學們堅強勇敢的意志力。
現在的校園裡
我們還參加了修造烈士陵園運沙的勞動。當時寒冷的冬天，同學們光著腳丫挑著沙趟水過河，把沙送到河對岸烈士陵園。河水冰冷刺骨，我們在河水中往返好多趟，送去了很多的沙。當看到建成後的烈士塔高高聳立在山頂，少先隊員們排著長隊去美麗風景的烈士陵園敬獻花圈，想到我們為此付出的勞動，感到無比的榮光，感悟「若非一番寒澈骨，那得梅花撲鼻香」。
我們參加了夏收勞動，到農場去參加割麥子，烈日之下體驗了語文課本中「赤日炎炎似火燒，野田禾稻半枯焦」之中滋味。
最快樂的時光，是課餘時間我們到學校旁的沙河裡玩。我們走進河邊一片片綠色的小樹林，聽小鳥在林中發出好聽的叫聲。陽光灑在河面上，藍天上白雲朵朵，清清的河水流淌，水中魚兒悄悄地望著我們，聽我們快樂的歌唱。我們光著腳在平坦的沙灘上奔跑，迎面吹來涼爽的風，腳下白白的細沙摩擦著我們的雙腳，真是開心極了！
母校不遠處的溳水一橋
沙河給我們創造了天然的活動場地，給我們的校園生活帶來了許多樂趣。我們在河灘上玩各種遊戲，藏進寬闊沙灘的一個個沙坑裡玩躲貓貓的遊戲，用白沙把自己的身體埯埋起來隱身。我們模仿電影裡的解放軍打仗，用小沙丘做掩護伏擊衝鋒，一個個頭上戴著用河邊柳枝編的綠色小帽。我們在清亮的河水裡遊泳，嘗試著一次又一次遊到對岸，男同學們在沙河裡捉到很多小魚，拿給女同學們炫耀，女同學們的驚呼聲，給男同學帶來了小男子漢的自豪感。
我們的學校在這沙河邊實在是太好了，我們開始覺得喜歡上了這個學校。
學校的政治思想教育抓的很緊，除了在課堂上講思想品德課，經常開憶苦思甜大會，吃憶苦飯，難喝極了的谷糠野菜粥，要求我們每人盛一碗喝進肚裡。各班成立了學毛選小組，課餘時間分組去大街小巷、火車站打掃公共衛生。在車站裡扶老攜幼，幫忙旅客拎行李，到街道居民孤寡老人家裡做家務，我們成天忙的屁顛屁顛的，不亦樂乎！
我們的世界觀、人生觀在少年時代慢慢形成。
母校河對岸
那是一個全國大唱樣板戲的年代，我們班排了許多文藝節目，在學校、大街、車站演出。我們唱革命歌，跳「忠字舞」，演京劇樣板戲《沙家濱》、《紅燈記》、《智取威虎山》選段。我唱小常寶唱段《只盼著深山出太陽》，唱到動情處會流下眼淚。還排有舞劇《白毛女》選段，扮演喜兒的女同學，爸爸是縣劇團拉板胡的樂師，耳燻目染，她的舞跳的十分優美，迷倒了一大排男同學。
那段時間，我們迷上了樣板戲，百看不厭，下午放學後幾位同學湊在一起，尋思晚上怎麼逃票進劇院看戲。班上一位男同學家住劇團大院內，他晚上悄悄從裡面拉開後院門讓我們溜進去。有時後門鎖上了，我們偷偷爬上後院牆頭翻進去看戲。有一次翻牆被看門的老頭發現大吼一聲，我們嚇得落慌而逃，這是我們這些戲迷們的小插曲。
中學的文化生活，潛移默化的培養了同學們樂觀開朗的性格，喜歌善舞的志趣。這一點在同學聚會的聯歡上能看到，一個個是麥霸、舞星。沒有看到一個人有悶悶不樂的樣子。
那個年代，正在掀起上山下鄉運動，同學們參加了學校組織的歡送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活動。手上舞動大紅花站在車站的路邊，為一車車胸戴紅花坐車離去的知識青年吶喊叫好。
我們去南關街道做「五類份子」居民下鄉動員工作。我們哪會動員，也不知為什麼要下鄉，跟在老師和街道幹部的後面看熱鬧。親眼目睹了那些「五類份子」被幹部大聲訓斥，和他們那一雙雙無助的眼睛。
小小年紀的同學們，已經被不知不覺捲入了這場史無前例的大革命運動。
有一次學校組織開大會，全校學生坐在臺下，臺上批鬥一名我校的學生，名字已經記不得了。只見那一位男生站在臺上，個子很矮，耷拉著腦袋。先是老師講話，大意是這位同學是反革命份子，罪狀是把一張寫有「毛主席萬歲」的紙條扔進火爐燒了。
學校旁邊的沙河（現為白雲湖）
隨後幾位同學相繼發言揭發罪行，一位胖胖的女同學上臺拿著一張紙讀到：「這小仔兒把紙條兒捏成紙團兒扔進了火爐兒。」這一段兒話語帶著夾生的普通話念起來十分有趣兒，我和一位坐在一起的好同學忍不住捂住嘴笑了起來。這段精彩發言我們學了好長一段時間，也為那位挨鬥的男同學感到難過，不知現在他還好嗎？他耷拉腦袋的樣子我怎麼也忘不了。
1969年4月，隨縣城內到處貼滿了大紅標語「熱烈慶祝黨的九大勝利召開」，全城出現了從來沒有過一片歡騰景象，鞭炮齊鳴，鑼鼓喧天，人們紛紛湧上街頭參加慶祝遊行活動，我校師生們也加入了遊行行列。同學們手拿自己紮成的彩色花環，排成方隊邊走邊在老師的帶領下高呼口號，唱革命歌曲，鞭炮不時在我們身旁炸響，女生們嚇得不時捂住耳朵。那是一次又興奮又驚險的遊行，人們表現的狂熱前所未有，慶祝活動持續了幾天，大街上地面鋪滿一層厚厚的紅色煙花紙屑。我校的一位男生在這次慶祝活動中被炸掉了一節手指頭。
我們少年時代的校園生活永遠定格在記憶裡……
我們這一代人，就像這次聚會中，有一位同學在一首歌裡唱道：我們這一輩，和共和國同年歲，熬盡了苦心，交足了學費，酸甜苦辣的酒，不知喝了多少杯，真正嘗到了做人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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