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徐歐露 編輯 / 張靜
6月11日下午，31度半，伊恩·麥克萊恩坐在上海人民公園「相親角」裡，手舉一張A4紙，「伊恩，77歲，1米8，劍橋大學畢業，倫敦有房」。即使在上海，這樣的條件也是相當不錯，除了年齡。
幾個小時後，這位英國演員出現在上海電影節開幕式上，和中國演員焦晃共同演繹《永恆的莎士比亞》，紀念莎翁逝世400周年。媒體給出標題，「萬磁王、甘道夫」來華。
《指環王》中的甘道夫和《X戰警》中的萬磁王是麥克萊恩最為人知的兩個角色——全是老頭。多數人沒見過他年輕時的樣子，這個最負盛名的英國演員60歲以後才在電影圈混熟了臉。
▵麥克萊恩因為在《指環王》中飾演巫師甘道夫，獲得第74屆奧斯卡獎最佳男配角提名。
▵麥克萊恩扮演的萬磁王
而今，他只是更老了一些，做了種植牙，配了助聽器，還接受了一次前列腺癌的治療。但這並不妨礙他玩轉推特、開派對，並一如既往地在工作中傾盡全力：在戲劇《等待戈多》裡，76歲的他爬上了一面牆。
麥克萊恩以敬業著稱，但從沒有真正讀完《指環王》小說或是《X戰警》漫畫。他出生在1939年的倫敦遠郊，德軍的飛機在不遠處轟鳴。為了躲避轟炸，他不得不躲在一塊鋼板下睡覺，家裡的窗戶全貼上黑膠布，很長一段時間，他都被關在漆黑的地下室裡。
「每個人的閱讀經歷與個人歷史緊密相連，魔幻故事和漫畫英雄從不會出現在我們的生活中。恐懼足以凍僵靈魂。」
安慰他的，是那些在戲院觀眾席上的幽謐時光。他3歲看《彼得·潘》，9歲的聖誕禮物是勞倫斯·奧利弗主演的《哈姆雷特》的海報，到了12歲首次出演莎翁戲劇《第十二夜》。
事實上，麥克萊恩學生時代的大部分時光都在劇院舞臺上度過，他在《亨利四世》、《亨利五世》、《羅密歐與朱麗葉》中釋放最真摯、顛撲不破的情愫，但在同學面前「沉默寡言、惜字如金」。豐富的演出經驗為他獲得了獎學金，到劍橋大學學習英語語言文學，但兩年後因為太投入表演，被撤消獎學金。
▵1961年，麥克萊恩在劍橋大學。
不過那時他已經小有名氣。出演「萬磁王」為全球觀眾所知之前，他早已是最出色的莎劇演員，幾乎演過莎士比亞所有知名劇目，因此拿下一個託尼獎和六個勞倫斯·奧利弗獎，受封大英帝國爵士。「莎士比亞寫的其實是社會，是不同時代的人都能夠共同體驗的情感，我們談莎士比亞，談的不是過去也不是未來，就是現在。」麥克萊恩說。
1995年，麥克萊恩改編並出演了電影《理查三世》，影片基本忠實於原著，但將背景放到了1930年代。他扮演的理查三世穿著類似納粹的軍裝，留著兩撇小鬍子，咬牙切齒地說「良心不過是懦夫們所用的名詞」。這些幾百年前寫就的臺詞，依然在聽者心中掀起波瀾。
▵在根據莎士比亞名劇《查理三世》改編的同名電影中，麥克萊恩扮演的理查三世，欲奪取兄長的王位，謀殺、騙婚、殲滅親族，無所不用其極。
這部電影也為他實現了戲劇向電影的轉型，他開始在鏡頭前低聲細語，化身《眾神與野獸》中的導演詹姆斯·威爾、《達·文西密碼》中的瘸腿提彬、《福爾摩斯先生》中的老年福爾摩斯。
但他最愛的還是甘道夫。電視主持人問他，「你演甘道夫的時候，有沒有想過當獸人襲擊你時，用萬磁王的技能吸走他們的劍？」
「沒有，甘道夫比萬磁王厲害多了。」
「那甘道夫能打敗萬磁王嗎？」
「當然了，贏他一百遍啊一百遍！老傢伙屢戰屢勝。」
這位不相信魔法和漫畫英雄的老頭，從巫師身上看到了自己。「甘道夫在努力做到最好，而我也是那種想讓世界變得更好的人。這總比一直墨守成規，或是空想一個金色未來要強。」他接下「萬磁王」的原因之一，來自導演辛格的勸說：變種人面臨的滅頂之災是一場有關公民權利的鬥爭，少數人也需要被保護。
「他們必須學會驕傲地正視自己的身份，勇敢地爭取屬於自己的東西，這使我想到了自己經歷過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波瀾往昔。」麥克萊恩說。
1988年，英國保守黨推出「第28條款」，禁止媒體、學校等機構正面宣傳同性戀。風口浪尖上，49歲的麥克萊恩在BBC一檔節目中公開了同性戀身份。
他坦言此前常常利用演戲遮掩性傾向，「我很後悔一直躲在裡面，這讓我沒法看出早點出櫃有多重要——我會變成一個很不一樣的人，而且更開心。自信是一個人最必備的條件。」他成為英國最大的LGBT（男女同性戀、雙性戀與跨性別者）權利團體「石牆」的聯合創始人之一，為同性戀爭取平等權利奔走。他開始公開譴責奧斯卡的「恐同」偏見，「沒有一位公開出櫃的男演員獲得過奧斯卡獎，我想知道這是偏見還是偶然。」
▵2015年6月，麥克萊恩和英劇《極品基老伴》中的搭檔德裡克·雅各比在紐約參加同志大遊行。
麥克萊恩說，他一生最自豪的兩件事，一是演了甘道夫，二是公開了性取向。「希望我的墓志銘這樣寫：甘道夫在此長眠，他出櫃了。」如果能夠，他想告訴年輕時的自己，「你真的富有魅力」。「我很希望自己年輕時就真正認識到這一點。」
當年那個轟炸機聲中躲在金屬板下的小男孩，終於學會了舒展「被恐懼凍僵」的筋骨。他已經垂垂老矣，深知魔法和不死的巫師並不存在，但握緊了拐杖，隨時準備給惡龍當頭一棒，然後高喊，「You shall not pa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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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首發於《博客天下》第22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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