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華納兄弟影業的一場令人沮喪的鬥爭;一個慘烈的個人悲劇;他無法控制的粉絲群體;扎克·施耐德告訴《名利場》為什麼他會退出《正義聯盟》,以及為何他要回來完成一個近乎神話般的剪輯版本。
《正義聯盟》的導演扎克施耐德從未看過《正義聯盟》。他的名字作為電影導演和製片人出現在演職員表中,但他從未坐下來觀看過17年發布給全世界的院線版,他的妻子,影片的製片人黛博拉施耐德與另一位影片製片人克里斯多福諾蘭一起看完了院線版,看完後兩人都勸扎導不要看。
她說她和諾蘭不讓扎導看,是因為她知道那會傷透他的心。
2017年末,這對夫婦因與華納兄弟影業之間的鬥爭越來越令人沮喪,而與這部超級英雄史詩分道揚鑣幾個月後——黛博拉施耐德和電影的執行製片人之一、《黑暗騎士》三部曲的導演克里斯多福·諾蘭一起坐在製片廠的放映室裡。隨著燈光漸暗,她準備好勇敢面對。「那只是……那是一次奇怪的經歷。」她說,「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有過這種經歷。你花了很長時間致力於某件事,然後你離開了,再然後你看著了它變成了什麼樣子。」
《正義聯盟》遭遇的是一場充滿懷疑的危機:一群高管對他們步履蹣跚的漫改電影帝國的建築師失去了信心,而一位正陷入家庭悲劇的導演耗盡了他戰鬥的意志。來自另一個電影宇宙——漫威電影宇宙的導演喬斯·韋登在拍攝了兩部《復仇者聯盟》後轉向漫畫競爭對手DC,接手了《正義聯盟》。他按照製片公司要求的那樣,大幅重寫劇本、匆忙重拍了這部電影。
2017年11月17日,蝙蝠俠、超人、神奇女俠、鋼骨、海王和閃電俠組成的團隊與其說是初次亮相,不如說是車禍現場。這部電影被評論家嘲笑、困惑的觀眾聳聳肩、幾乎所有的創作者都推脫責任。此後,韋登被指控在片場有違反職業道德和侮辱性的行為(這位導演拒絕了多次置評請求)。他只在電影中和克裡斯·特裡奧共同署名了編劇,後者曾擔任2016年《蝙蝠俠大戰超人:正義黎明》的編劇。
扎克·施耐德為她提供了神奇女俠這樣一個重塑其職業生涯的角色
加朵在《蝙蝠俠大戰超人》的劇照
在公開場合,與這部電影關係密切的每個人都假裝微笑並排練他們的談話要點,希望不會對電影造成進一步的損害,但這並沒有多大幫助。這部電影在全球獲得了6.57億美元的票房,這聽起來是一大筆錢,但考慮到將近3億美元的預算,其中包括報導的韋登重拍的2500萬美元,再加上保守估計的1億至1.5億美元的營銷成本。考慮到影院從票房中獲得的可觀分成,只有6.57億美元的票房收入顯然是賠錢的。六個月後,《正義聯盟》的票房在漫威的《復仇者聯盟3:無限戰爭》面前更是相形見絀,後者收穫了20億美元的票房。
在韋登院線版的私人放映結束後,諾蘭和黛博拉·施耐德擔負著一個共同的使命,他們找到了扎克,扎克·施耐德在他位於帕薩迪納的辦公室吃午飯時說:「他們來了之後就說,『你永遠都不要去看那部電影。』」他的辦公室是一座現代主義立方體建築,從山坡上延伸出來,俯瞰著玫瑰碗。
「因為我知道這會傷透他的心,」他的妻子補充說。
這似乎過於戲劇化了。畢竟這只是演藝事業。但是施耐德一家的內心已經經歷了很多。《正義聯盟》的鬥爭是痛苦的,但這並不是那一年他們家發生的最壞的事情,甚至還差得遠。
至少在職業方面,情況已經大大改善。多年來,DC粉和施耐德的粉絲在社交媒體上不停地呼籲,要求華納兄弟影業把《正義聯盟》的剪輯權歸還給原導演,並允許他分享自己版本的電影。他們稱之為#SnyderCut。所有粉絲都堅持不懈,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數量越來越多。去年5月,他們終於如願以償,華納看到了可以利用所有免費的宣傳,並在其新興流媒體服務HBO Max上做一件前所未有的事情。
導演失去對大製作電影的創意控制,或者讓其他電影製作人介入這種情況並不罕見。但是,一家電影公司召回一位離開的電影製作人,並把已經奪走的權力和創作自由還給他,這是前所未聞的,尤其是當流行文化史上一些最受歡迎、最賺錢的角色也牽涉其中的時候。《扎克·施耐德的正義聯盟》(#SnyderCut)將於3月18日問世。
《斯巴達300勇士》中的塞莫皮萊戰役
2009年,傑基·厄爾·哈利在《守望者》中飾演羅夏/Walter Kovacs
對於導演的粉絲們來說,這是好萊塢故事的好萊塢式結局,但對於發生在扎克·施耐德和他的親人們身上的2017年真正毀滅性的事情來說,沒有辦法補救和重來。在與華納兄弟影業的鬥爭中掙扎的時候,施耐德20歲的女兒從大學回家後,在與抑鬱症的長期鬥爭中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扎克和黛博拉在接下來的時間裡把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他們的其他孩子和家庭上,兩年後,他們回到了工作崗位,這是治癒過程中困難但至關重要的一部分。當他們向《名利場》講述這個故事時,他們正在製作《活死人軍團》——一部充滿喪屍的搶劫巨作,它將為Netflix推出一個全新的、多方向的系列,以及恢復扎克對《正義聯盟》的最初構想。後者將為HBO Max提供的一部時長超過4小時的電影,扎導版《正義聯盟》的上線將為自殺預防組織籌集資金,以幫助他人擺脫他的家庭經歷的悲痛。
女兒Autumn的去世是施耐德夫婦離開《正義聯盟》的原因,他們意識到他們的鬥爭和精力需要在家裡,在其他孩子之間,在彼此之間,他明白比起和片方打一場贏不了的仗,他受傷的家人更需要他,而如今,Autumn也是他決定回歸這部電影的主要原因。
在《扎克施耐德的正義聯盟》的結尾寫著「獻給Autumn」,施耐德坐在昏暗的剪輯設備的陰影裡說,他周圍的屏幕上凝固著電影的畫面。當他談到自己的女兒時,這位鬥志昂揚、熱情洋溢的54歲的電影製作人總是把目光移開,「如果不是因為她,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傑瑞德·萊託在《正義聯盟》中作為小丑的劇照
傑瑞德·萊託在《正義聯盟》中作為小丑的劇照
扎克和他當時的妻子丹尼斯韋伯在Autumn一歲的時候收養了她。「一歲多一點,」他說,回想起她那激昂的活力時,他笑了。「她還是個嬰兒,但有點瘋狂。」Autumn比這對夫婦的兒子Eli稍大一些。他們離婚前又生了兩個孩子。施耐德和執行製片人Kirsten Elin育有兩個兒子,2004年,他與長期的製片夥伴黛博拉結婚,他們又領養了兩個孩子。這位電影製作人經常說,他如此痴迷卡爾·艾爾(超人)的故事的一大原因,就是他作為一個養父的經歷。他是一個強大的存在,由於喬納森和瑪莎·肯特的愛心和關懷而成為超人。
在Autumn去世三年多後,施耐德在談論她的時候仍然在過去和現在之間徘徊。「她是唯一的宅女,她是唯一的粉絲,而其他人就……」他聳聳肩。如今,Eli對電影製作很感興趣,但Autumn是他的孩子中唯一一個能和她父親一樣對神明、怪物、外星人和超級英雄有著孩子般熱情的人。「她超級有創造力,」他說,「她是一名作家,她去莎拉·勞倫斯學院是為了成為一名作家。」
施耐德翻了翻手機,找出了一張Autumn穿著雷·費舍爾在《正義聯盟》中扮演的角色所穿的運動員夾克的自拍。
Autumn一直在接受藥物治療,但抑鬱症仍然很嚴重。「她一直想知道自己的價值。『我的價值是什麼?我該怎麼做?我在表達什麼?』」施耐德結結巴巴地說著,目光呆滯。「當時的對話大概是:『你當然很了不起!你的價值是什麼?你比世界上任何東西都有價值!』然後她就會說:『.是啊 。』」
施耐德說Autumn用寫作來發洩她的痛苦,將其轉化為可能表達或解釋它的文字。她崇拜科幻小說。「她的主角總是在與其他人無法看到的事物進行鬥爭,」施耐德說,「但這是一場嚴肅的戰爭。這場戰爭每天都在她身上發生。我想很多人都經歷過這樣的戰鬥,他們會微笑並點頭。」
製片公司對施耐德製作《正義聯盟》的能力失去了信心,事實上,在Autumn去世後,這已經平淡無奇且毫無意義。施耐德說:「這是整個故事中心的一道閃電。在很多方面,這影響了我們之後所做的一切。」
Autumn去世後,施耐德夫婦努力堅持了兩個月,試圖在製作《正義聯盟》的過程中尋求安慰。但那時他們和華納兄弟影業之間的情況已經崩潰了。官方的說法是,由於施耐德夫婦的家庭悲劇,他們自願離開了這部電影,扎克親自挑選了韋登來完成他計劃中的電影。其中只有一半是事實。
2010年,當施耐德開始為華納兄弟影業拍攝DC電影時,他曾被譽為一位富有遠見的導演,儘管評論家有時意見會略有不同。即使他最為賣座的電影,評價也時常褒貶不一。施耐德從MV和商業廣告導演中脫穎而出,2004年由他翻拍的《活死人黎明》一炮而紅,之後又執導了超凡脫俗、視覺大膽的《斯巴達300勇士》,本片在上映的2007年成為票房巨擘。考慮他對於項目的品味,施耐德選擇將《守望者》搬上大銀幕,這部標誌性的圖像小說蔑視了超級英雄故事中的經典比喻,探討了權力的腐敗本質。2009年由他改編的《守望者》電影在好萊塢正極力構建史詩系列電影的背景下,顛覆了人們對於漫畫作品的固有預期。隨後,施耐德接下來的兩部電影票房均不如預期——一部有關貓頭鷹戰士的 CG 動畫冒險片《貓頭鷹王國:守衛者傳奇》;另一部則是超現實主義、部分人會認為其帶有性別歧視色彩的動作片《Sucker Punch》。在此之後,他在被選中,負責製作傳奇之中的傳奇作品——《超人》。
當《鋼鐵之軀》在2013年首映時,這部電影直接將亨利·卡維爾打造成了全球渴求的對象,就像在《300勇士》裡對傑拉德·巴特勒和他那如搓衣板一樣的腹肌所做的那樣。施耐德的對超人這一角色做出的改變是呈現一個矛盾的克拉克·肯特,而非克里斯多福·裡夫所飾演得那般陽光外向。施耐德的超人願意為他所認為對的事情而殺人,這點被許多長期喜愛這一角色的粉絲認為是應當遭受譴責的。雖然超人仍舊拯救了這個世界,但他從未感到自己真正屬於這裡。儘管本片最終所取得的6.68億票房成績低於片方預期,但《鋼鐵之軀》的表現足以讓施耐德獲得另一個機會——這一次,他在《蝙蝠俠大戰超人:正義黎明》中將本·阿弗萊克帶入了 DCEU、飾演布魯斯·韋恩。而本片的副標題也預示著,這將是《正義聯盟》的序章,而後者將會是一次所有影迷一直以來都翹首以盼的超級英雄集結。
施耐德不僅僅是在做一部高預算、高預期回報率的電影,他已經成為整個 DCEU 的建築師,而他的演員選擇相繼引起共鳴。他選擇了蓋爾·加朵在《蝙蝠俠大戰超人》中扮演神奇女俠,並在派蒂·詹金斯講述神奇女俠起源的同名電影中擔任製片人。「我記得蓋爾對我說,『扎克,我想要息影了。我已經準備好搬回特拉維夫,在那裡過日子。我對好萊塢已經感到厭倦了。我打算做一次最後的試鏡。』然後她如約而至,我當時就說,『這就是我的神奇女俠』。現在她成了全世界的。」
與《鋼鐵之軀》相同,施耐德繼續挑戰著人們的固有預期和準則,而這有時會招致片方和原教旨粉絲的反對。例如,海王在漫畫裡總是看起來非常WASP(White Anglo-Saxon Protestant,即白人盎格魯-撒克遜新教徒,指富裕的、有廣泛政治經濟人脈的上流社會美國人)。而在為《蝙蝠俠大戰超人》選角時,施耐德決定放棄在漫畫英雄中長期深受喜愛的金髮和藍眼睛要素,取而代之的則是前來為布魯斯·韋恩試鏡的傑森·莫瑪的那頭烏黑長髮和煙燻般的眼神。「他是太平洋島民,這點上他和大海存在著聯繫——如果他是海王呢?」他記得當時自己這麼想,「而每個人都說,『你瘋了,這不行。』」
《正義聯盟》中,雷·費舍爾身穿動作捕捉服
這成為了一種模式中的一個組成部分:製片廠給施耐德權力,讓他可以帶著最有價值的角色去任何他選擇的地方,而且他總是去到某些——用導演自己的話來說——「超出他們所想要的地方」。即便如此,受他所賜,幾年來所有的 DC 電影都以施耐德的宇宙作為基礎,甚至是《自殺小隊》和《猛禽小隊》。即將上映的《閃電俠》電影預計將連接所有不同的 DC 電影,通過在多個宇宙間的跳躍,麥可·基頓版蝙蝠俠將會與本·阿弗萊克版蝙蝠俠同框出鏡。
但《蝙蝠俠大戰超人》所受到的嚴厲評論摧毀了華納兄弟影業對施耐德的信心。就連導演的擁護者,比如製片主管 Greg Silverman,也在擔心。現如今,作為獨立內容公司 StampedVentures 創始人兼負責人的 Silverman 表示:「當《蝙蝠俠大戰超人》上映時,我們確實得到了粉絲們的負面反應,這讓我們所有人都感到沮喪。」
「扎克確實拍過深受觀眾喜愛的電影,比如《300勇士》。而那就是我們的工作——為了讓觀眾滿意。緊接著,我們一起拍了一部電影,但它卻沒有真正取悅觀眾。」
漫威電影的成功給DC團隊帶來了很大壓力,他們找到了一個公式,這個公式反映了他們漫畫書中講述的故事——讓人感同身受的普通人與突然出現的超能力者作鬥爭。施耐德的DC宇宙從相反的方向處理超級英雄,描繪了不朽的神在輕鬆地駕馭著宇宙級力量的同時,努力地成為凡人並與平凡的世界聯繫在一起。導演把這設想為一種歌劇式的、悲劇性的,或許是一種更具挑戰性的漫改電影敘事方式,但華納兄弟影業擔心這會讓他故事裡的英雄們變得黑暗,他們的能力成為一種詛咒。
當時擔任DC娛樂總裁的黛安·尼爾森說,她欣賞施耐德更深入得解構熟悉的故事,而不是簡單地重述它。她說:「扎克是一位精通視覺的故事講述者,他對每個角色都進行了深入挖掘。對於某些人來說,這真是太了不起了,但對另一些人來說,這是一個問題,因為他們對這些DC角色有著固定的看法。」
2016年,當扎導正在英國進行《正義聯盟》的主體拍攝工作,有傳言稱施耐德已被解僱,那沒有發生,但華納影業當時的CEO凱文辻原特別指派了DC首席創意官傑夫瓊斯和華納聯合製片主管喬恩伯格來監督,要求很明確:他們兩人每天至少要有一人出現在片場。
現在擔任Stampede製作總裁的喬恩伯格表示,那是他的低谷期。他說:「當時這個任務很棘手,說實話我並不想接。我儘可能地對創意方面的東西直言不諱,我的工作是試圖在一個本來就天生黑暗的創作者和一個認為粉絲想要更陽光輕鬆的製片公司之間進行調和。我尊重導演,沒有追求公司轉達給我的那些東西,我認為那些東西與拍出最好的電影不符。」而扎導當然知道他倆當時為什麼天天出現在片場,他表示可以將其視為看管孩子的行為。「你可以稱之為保姆。」他說。許多電影製作人可能會對他們的幹預感到憤怒,但他很寬容。「我並沒有太在意,因為他們並沒有那麼嚇人。我只是感覺到了他們的想法,他們試圖植入某些笑料之類的東西,並不是什麼太離譜的。
本·阿弗萊克在《正義聯盟》中作為蝙蝠俠的劇照
艾梅柏·希爾德在《正義聯盟》中作為湄拉的劇照
但華納兄弟影業確實拒絕了他在《正義聯盟》中一些更為廣泛的想法,比如在本·阿弗萊克飾演的布魯斯·韋恩和艾米·亞當斯飾演的露易絲·萊恩之間添加一段戀情。
「最初的想法是讓布魯斯愛上露易絲,但最終他發現拯救世界的唯一方法就是把超人重新帶回這個世界。因此他內心十分掙扎,因為露易絲依然愛著超人。我們還有這樣一段布魯斯對阿福說的話:『我在洞穴之外從未有過生活,我從沒想過我在這之外還有個世界。但是這個女人讓我意識到,如果我能把這支由神衹組成的隊伍集結到一起,那我的工作就完成了,我就能退休了,就能停下了。』但是顯然,這樣做對他沒有用。」
同樣地,這個想法對扎導也沒有用,華納拒絕了。
製作史詩片的不利之處在於製片廠的財務預期。華納兄弟影業希望《正義聯盟》的全球票房能達到數十億美元,這是施耐德的電影從未達到的目標。2017年1月,這位導演向CEO凱文·辻原展示了他的第一個剪輯版。效果並不理想。問題在於時長。(凱文·辻原在2019年因與有抱負的女演員Charlotte Kirk發生性行為不端醜聞而從華納兄弟公司辭職,拒絕了採訪請求。)
「凱文·辻原下了死命令這部電影的時長只能有兩個小時,」施耐德說,這就把影片陷入了自相矛盾的處境:因為這意味著要刪減很多製片公司想要的情感和幽默,比如埃茲拉·米勒飾演的閃電俠和科雷西·克萊門斯飾演的艾瑞斯之間的一段喜劇浪漫插曲,這一段在韋登的院線版中被徹底抹掉。
施耐德還發現了一個更大的結構性問題:「我要怎麼把六個角色和一個有可能統治世界的外星人在兩個小時之內介紹完?不過其實我也能做到,這事也能做到。而且顯然他們已經做到了,他指的是韋登的院線版本。「但是我沒看過。」
2017年華納發出了關於《正義聯盟》幕後的聲明,說扎導和黛博拉因為痛失愛女的悲痛而退出電影製作,扎導主動選擇了喬斯·韋登來按照他的願景完成電影。然而,這一官方說法是假的。
傑夫·瓊斯是製片公司指定的保姆之一,當時傑夫·瓊斯正在和韋登一起籌備《蝙蝠女》電影, 扎導和其他一些人都表示,是瓊斯招募韋登重寫《正義聯盟》電影的。但當時的扎導依然感恩:「我想著也許他會寫一些很酷的場面。我覺得那樣會很有趣。」
很快,事情變得越來越明了,華納兄弟影業給了韋登越來越多的權力。從指導補拍到執導補拍。扎導和韋登只有過一次交流,就是華納給通知的時候。扎克和黛博拉從秋天(Autumn)的死亡中恢復過來,並在工作中感到痛苦而不是解脫。
扎克說:「我們只是在很多方面失去了戰鬥的意願。我們所有人,整個家庭,我們都因為Autumn的離去感到很傷心,在這中間進行這樣的談話真的變得……我在想:『真的嗎?』坦率地說,我認為我們做了正確的事情,因為我認為這要麼是一場極其激烈的戰爭,要麼就是我們就此妥協。」
當時,扎導給他的演員和工作人員一個個都打了電話。「鋼骨」雷·費舍爾回憶,接到電話的時候,他正準備走進時代廣場的一家AMC影院看電影。「當時扎克給我打電話,說他要處理家庭的事情,必須要退出了,我當時心裡有一萬億個疑問。我的心隨之沉沒了。」
韋登大概重寫和補拍了《正義聯盟》四分之三的內容。當影迷問他關於這部以他的名字命名的電影的細節時,他通常都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最糟糕的是,然而對華納兄弟影業來說,韋登的補拍也並沒有拯救這部電影。「當我們看到喬斯到底做了什麼的時候,我們驚呆了。」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片方高層說,「屋頂上的劫匪——太滑稽太尷尬了;俄羅斯一家——完全無用、毫無意義。每個人都知道這事。這太尷尬了,因為沒人願意承認這是一坨多麼糟糕的屎。」
由於卡維爾在重拍期間一直在拍攝《碟中諜6:全面瓦解》,韋登的團隊不得不在《正義聯盟》中用CG抹去他的鬍子,這導致他的臉出現了奇怪的變形。笑話沒有達到效果。而在幕後,一些演員已經開始抗爭。
費舍爾曾公開聲稱韋登在片場濫用職權,華納兄弟影業的高管「縱容」了他的行為。加朵在接受《洛杉磯時報》採訪時表示,她和韋登之間也有過負面經歷,並向上級報告了此事。調查結束後,華納兄弟宣布已經採取了「補救行動」,但沒有提供具體細節。就在那條公告發布的幾天前,華納傳媒旗下的HBO與韋登在科幻劇《The Nevers》中分道揚鑣。費舍爾繼續與製片公司發生衝突,並對調查結果表示失望。
前DC娛樂總裁Diane Nelson表示:「演員們都對扎克非常忠誠,他們為他感到痛心。這對任何新進來的導演來說,這都是個艱難的環境——我對此毫不懷疑。但喬斯自己選擇了如何處理這件事,這是他要承擔的後果。」
韋登的版本上映後,社交媒體上出現了一個新的故事:#ReleaseTheSnyderCut。施耐德逐漸開始鼓勵這一運動,但這並不是他腦海中的第一件事。
「從我們離開的時候,」施耐德說,「這不是一個美好的一年,但我們與家人一起做了很多事情。這真的很重要,一個重要的一年。」
經歷 Autumn 的悲劇,家人一起康復度過兩年後,他開始創作《活死人軍團》,這是一個發自內心的、有趣的、極其黑暗的打砸搶故事,講述了一支精英突擊隊在熱區被核彈擊中之前,闖入殭屍泛濫的拉斯維加斯,找回一筆隱藏的財富。(殭屍病毒來自51區,因此外星人也可能參與其中。)在為期一天的採訪中,施耐德輕描淡寫地瀏覽了概念藝術和動畫系列,包括批准車輛、超凡脫俗的武器和超自然生物。他為自己的藝術家團隊提出改變的建議,他們都通過 Zoom 進行遠程工作。在他身後的壁掛式書架上,有一個相框,上面有兩張照片:Autumn和 Eli 在蹣跚學步時穿著泳衣,微笑著,帶著就像他們的父親在評估他的怪物一樣時的笑容。
《活死人軍團》有很多事情要處理,而相關的前傳和動畫系列更是讓人目不暇接。網飛的原創電影主管斯科特·施圖貝爾表示,這是一個與一位渴望回歸的電影製作人建立世界的機會:「扎克經歷了一些非常艱難的事情,我想他可能意識到,就像我們所有人一樣,脆弱是正常的。對於我們這些有幸認識他和黛博拉的人來說,他是一個非常深情、善良、體貼的人。他表面上拍了很多大型動作電影和所有這些令人讚嘆的東西,但他有一顆甜蜜善良的心。」
施耐德在Netflix的新作《活死人軍團》
Tig Notaro在《活死人軍團》中飾演Marianne Peter
在這個充斥著詆毀創作者的故事的時代,施耐德是個「異類」。即使是那些有時與他意見不一致的高管也認為他是真心善良的。「我要堅強得多,」西爾弗曼說,「他是一個很棒的人,他在片場營造了一個美好的工作環境。他真的很重視劇組的工作人員,他很珍視他的演員。」
施耐德的電影往往是關於力量以及運用力量的意義。也許不可避免的是,他最終將不僅加入#ReleaseTheSnyderCut運動,並且開始開車。
施耐德2017年離開華納時,他帶走了他的筆記本電腦,上面貼著一張《正義聯盟》的貼紙,硬碟裡有他拍的接近四小時的原始素材,這個版本沒有特效、配樂以及所有使一部電影成為電影的後期,而且畫面是黑白的。他把這個帶走只是為了留個紀念,想著以後可以向來拜訪的朋友展示它。
多年來,對於施耐德剪輯版《正義聯盟》的需求非但沒有消退,反而增長了勢頭。一些粉絲花錢租飛機懸掛寫著「Release the Snyder Cut」的橫幅飛過伯班克的華納兄弟影業工作室和聖地牙哥動漫展。去年,粉絲們集中資源購買了時代廣場的一塊廣告牌。
然而,一群有害的追隨者不僅擁護電影,還利用社交媒體攻擊那些批評施耐德或其事業的人。也許他們希望讓持不同意見的人保持沉默,也許他們只是一群巨魔。在任何情況下,持負面看法的電影記者都會受到大量的侮辱甚至威脅。「不幸的是,我認為很多網絡粉絲和粉絲文化正朝著這個非常有害的方向發展,」凱莉·唐納森說。她補充說,施耐德的粉絲們表現得尤為強烈,可能是因為他們對導演講述的在敵對世界中孤獨英雄的故事回應錯誤。唐納森說:「我不是從猛禽粉絲或沙贊粉絲那裡得到這些的。」「差不多是從小丑粉絲。」儘管如此,她還是很期待施耐德的電影:「我認為《300勇士》非常有趣。我認為《守望者》的前10分鐘是任何一部超級英雄電影裡都沒做過的最好的東西,」即使她最終不喜歡施耐德的剪輯,她說,」我寧願看一個人的混亂,也不願看一個委員會的昏昏欲睡。(她在說啥???)」
臨床心理學家Drea Letamendi 在 Arkham Sessions 播客上探討了超級英雄的原型,她指出,粉絲們在社交媒體上感到自己被拒絕了一些東西時會變得特別咄咄逼人。她說:「我所觀察到的是一種持久的虛假的主人翁意識,這種意識可以表現為虐待、威脅,以及當一個故事沒有按他們的方式發展時強烈的反應。」為電影中看不見的剪輯而鬥爭成了一項事業。在某些情況下,最壞的行為已經變化。「他們在喊,人們也在聽。即使是負面評論,他們也得到了積極的支持,並繼續沿著這條路走下去。」
巨魔可能實際上阻礙了這場運動,就像其他和平示威中的搶劫者一樣。施耐德對這種濫用的策略的描述道。「我百分之百認為這是錯誤的,」他說。「我不認為任何人應該這樣對待任何人。我一直努力試圖讓那些熱心做事的人受到關注。」
2019年11月,「ReleaseTheSnyderCut」話題再次衝上推特趨勢,蓋爾加朵和本阿弗萊克也相繼發推呼籲發行他的版本。幾天後,華納影業總裁託比·艾默裡奇給扎導打電話,給出了一個提議:讓我們再試一次。
艾默裡奇表示:「公司裡包括我在內的很多人,都對扎克因為當時的情況沒能完成他對這部電影的構想而感到非常遺憾。所以,如果能找到一種方法讓HBO Max可以讓它在邏輯上和經濟上成為可能,扎克也願意這麼做的話,這似乎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種勝利。」
施耐德在拍正義聯盟成員
施耐德說,最初,華納兄弟影業只想發行他筆記本電腦裡未完成的沒特效沒配樂的黑白素材版本。施耐德不相信他們的動機。他說:「『我拒絕,我堅決不同意。』然後他們說:『但是為什麼呢?你可以直接把粗剪放出來。』『這就是原因。三個原因:第一,你們不用再管網際網路上粉絲的呼籲了,你們能掙回網絡輿論的支持,這可能也是你們願意這樣做的主要原因。第二,我認為在某種程度上,你會覺得自己做了正確的事。第三,你會得到一個劣等版本的電影,你可以指著它說,『看到沒?反正也沒那麼好,所以我們當初是對的。』 我當時就說了,絕不可能。如果這樣我寧願讓導剪版永遠成為神話中的獨角獸。」
施耐德估計,撤銷韋登的版本需要花費大約7000萬美元。為此,HBOMax就能收穫一個四小時的備受期待的項目,同時還有一個不容錯過的好萊塢傳奇的回歸故事。
然而在這個過程中,施耐德本人將不會獲得任何酬勞。這次,他想要完全的創意控制權,而放棄酬金顯然有助於他達到目的。「我不想對任何人抱有義務,這讓我在和那些人談判的時候,我手上的話語權能大一些。」
「鋼骨」雷·費舍爾渴望回歸:「過去三年中,我沒有一天沒想起這部電影,我夜不能寐地思考,如果有個平行世界,這部電影真的上映了,那會怎麼樣?」這位演員坐在他的灰色動作捕捉套裝中說,「我也許應該就此放手,但在這個版本的電影中,我們留下了太多東西。這是一部完全不同的電影。」
至於粉絲群體,施耐德運動已經通過捐贈、商品銷售和道具拍賣向美國自殺預防基金會捐贈了50萬美元。「人們一直在說,『哦,他們攻擊別人,』」黛博拉·施耐德提起此事落了淚,「但這個粉絲群體挽救了很多人的生命。他們想為自己得到一些東西,他們為了這個驚人的事業團結在一起。幫助別人的時候你會覺得很無助,你不知道該怎麼做。這是生死攸關的問題。我覺得我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重建他一直構想的故事是讓施耐德最振奮的事情。他可以隨心所欲走的更遠。他可以對DC官方設定的角色時間線說拜拜了,他可以讓《正義聯盟》的故事在他喜歡的地方結束,他帶進了黑衣超人,而不是標誌性的藍色和紅色,他帶進了末世下的小丑,他重新拍攝了結局,並在其中加入了一個英雄客串,這將會讓硬核粉絲感到震撼。還有一個可能會引起爭議的舉動是,他將這部電影以4:3的原始畫幅發行(扎導使用的是35mm的膠片拍攝),只為有一天有人能在IMAX銀幕上觀看。有人對在HBO Max上觀看本片時屏幕兩側有黑邊而感到煩惱,但施耐德並不在意。
同時,這部電影還加入了扎導更深層次的個人元素。《扎克·施耐德的正義聯盟》將在萊昂納德·科恩的名曲《哈利路亞》中落幕。影片這一版本由他的朋友Allison Crowe演唱,她也在扎導女兒Autumn的葬禮上演唱了這首歌。這是Autumn生前最喜歡的歌,如今它在影片中成了對她的輓歌。無論其他人怎麼看,扎導版《正義聯盟》都是由施耐德自己深愛的人和事物凝聚而成的一部作品。
他說:「當你想要宣洩時,如果我是個陶工,我可能會做些陶器來緩解情緒。但我是個電影人,所以你看到的是這部宏大的電影。」他希望人們喜歡它。但如果有些人不喜歡呢?他對這一切都沒意見。不管發生什麼,他都沒問題。
我的價值是什麼?我該怎麼做?我在表達什麼?
扎克·施耐德親自回答了Autumn的問題。
For Autumn
獻給秋天
《扎克施耐德的正義聯盟》將於3月18日在HBO Max上線(環大陸上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