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P2P金融平臺「愛錢進」爆雷，曾經為其代言的劉國梁成了網民討伐的對象。
作者採訪了一位「愛錢進」苦主小柏。他一年前掉入「愛錢進」陷阱。
2019年4月，小柏手頭緊想借錢。在考察了若干平臺之後，他選擇了「網貸之家」裡合規度排名、P2P觀察網貸綜合實力排名前十的「愛錢進」。網頁彈出代言人劉國梁一臉正氣地雙手交叉橫抱胸前，給小柏莫大的安全感。他決定就在「愛錢進」這個平臺上開通借款服務。
進入「愛錢進」的官網後，小柏在借款業務的頁面中看中了「慧薪貸」，保險起見，他先去詢問了「愛錢進」官網的客服，卻沒想到自己問得越多越糊塗。官網的客服對小柏說，「愛錢進」並不提供借款業務，不能回答關於借貸方面的問題。那麼，它扮演的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角色呢？借貸的款項又是從哪兒來的呢？
作者假扮急需借貸的客戶，註冊了」愛錢進」官網帳號，向客服諮詢貸款服務，發現小柏所言不虛。記者反覆詢問借款業務的利率和金額問題，客服的回應猶如一臺複讀機。
「我們是信息中介平臺，撮合借貸雙方，只提供信息撮合服務」
「親親，這裡是『愛錢進』平臺，不提供借款業務的呢」。
（記者與客服聊天截圖）
記者嘗試撥打客服提供的電話，起初客服回答的內容也都是表示抱歉，愛錢進只提供出借服務不提供借貸服務，但是當作者提及平臺首頁的借款服務時，客服讓記者去錢站和凡普金科了解具體情況，並告訴記者愛錢進官網顯示的慧薪貸項目並不屬於愛錢進平臺負責的項目。
再次追問之後，客服給作者說明了「愛錢進」標的來源，是凡信、錢站提供的，「愛錢進」平臺只負責撮合，不負責受理借款業務。記者好不容易又從客服嘴裡問清楚了凡信、錢站的全名，凡信是凡普金科（北京）信息諮詢有限公司，錢站則是北京普惠惠民經濟信息諮詢有限公司下的一個項目。可錢站在天眼查上的簡介顯示：「…我們不直接放款，只對雙方提供可靠的信息服務諮詢…」，愛錢進表示自己沒有借貸服務，錢站又在簡介申明自己並不放款，套娃一般的服務流程讓記者摸不著頭腦。
在查找凡信、錢站資料時，作者發現，2019年4月28日之前，客服提及的「凡信」和「錢站」，均由普金科集團有限公司全資控股。4月28日之後，錢站的控股公司變更為「任買科技（北京）有限公司」。不僅如此，錢站此外，還有一個「北海錢站信息科技有限公司」，負責投資管理諮詢、經濟財務信息諮詢，這家公司也同樣由凡普金科全資控股——一項業務分流出這麼多家相關公司，作為借貸需求者，應該怎麼選擇呢？
（天眼查搜索到的信息）
蹊蹺的四方合同
當小柏看到錢站提供的電子合同時，他發現裡面確實有蹊蹺。
「甲方客戶、乙方錢站、丙方凡普金科、丁方愛錢進」——這是一份並不多見的四方合同。當然，小柏這份四方合同不是個例。我們從微博上聯繫到了另外一位受害者，在他向我們提供的另一份合同上，服務方也是三家：乙方惠普信業、丙方凡普金科、丁方愛錢進，而這份合同是由凡普信貸的借貸者提供。
（四方合同部分截圖）
一位金融從業者表示，四方合同雖然不常見，但只要各方就民事權利義務達成合法協議，《合同法》對合同締約方數量原則上沒有限制。但這份四方合同的問題在於，2019年4月8日小柏籤訂該合同時，錢站還是凡普金科集團百分百控股，這意味著，提供服務的乙、丙、丁三方均由同一個母公司全資控股。同時，這三方多項服務雷同，且均收取服務費，這種情況的確十分少見。一位銀行專業人士表示，這很可能是平臺混淆視聽的一種手段，一旦發生糾紛，這份四方合同會讓借貸者追責時陷入難以下手的境地。
小柏雖然覺得蹊蹺，但等錢用的他，還是籤下了這份合同。
此外，小柏還提到合同前後不一的問題。他說，申請借款的時候，app頁面沒有提醒有各種手續費，但貸款到帳後，他發現，到帳金額與合同金額不一致，而原本合同上所寫的服務費等條款也發生了一定程度的變動。
另一位愛錢進用戶小寒表示，他在借貸過程中也存在陰陽合同的狀況。合同都是修改過的。但遺憾的是，由於缺乏自我保護意識，這兩位借貸者都沒有保存合同的原始截圖。
三分之一變成「砍頭息」
籤署合同期間心裡隱隱的不安，在小柏4月8日收到錢的時候變成了實實在在的負擔。小柏向錢站借了3400元，卻只到帳了2001.51元！砍頭息高達1398.49元，佔借款本金的41.13%！而另一位錢站用戶也提供了他的合同和支付寶截圖，他向錢站借款5250元，實際到帳只有3000元，被扣除的服務費佔據整筆借款金額的42.85%。
在凡普信貸一份貸款金額為87000元的合同當中，服務費高達30688.34元，佔整筆本金的35%。如此高昂的服務費意味著借貸者只能拿到56311.66元，但是他需要償還本金為87000元所計算出來的本息累計還款額。數據顯示，這位借貸者實際拿到的金額只有55000元，這意味著，他被扣除了32000元，佔本金的36.78%。另外一位凡普信貸的使用者反映：他2019年6月20日在凡普信貸借了9900元，但是實際到帳只有6600元。也就是說有3300元被作為服務費扣除了，同樣佔整筆借款金額的33.33%。
（到款截圖）
這筆被扣除的錢，有的合同上寫為服務費，有的則被冠以保證金的名義，有的甚至沒有寫在合同上，但其本質都是「砍頭息」。
根據《經濟參考報》，所謂「砍頭息」，指的是高利貸或地下錢莊，給借款者放貸時先從本金裡面扣除一部分錢，這部分錢稱之為砍頭息。近年來，網貸平臺收費名目花樣翻新，會員費、手續費、服務費、商城返現等手法層出不窮。這些費用本質上都屬於變相「砍頭息」。許多消費者對網貸不了解，認為網際網路金融貸款手續簡化，在相應的App上點一點，額度就能下來，對是否有手續費、利息多少可能並不知情。
期利率到年利率，高利貸能多高？
小柏第一個月被扣除了1192.67元，他心裡粗略估算，覺得利率已經達到了高利貸的範圍。作者找來專業人士幫他計算實際的期利率和年利率。算完後，所有人都大吃一驚——每月的實際利率為35.79%，複利疊加後的年利率，居然高達3829.81%！！
民間借貸的合法利率是年利率24%，換算成月利率是2%，日利率是0.067%。《最高人民法院關於審理民間借貸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第二十六條規定：借貸雙方約定的利率未超過年利率24%，出借人請求借款人按照約定的利率支付利息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借貸雙方約定的利率超過年利率36%，超過部分的利息約定無效。借款人請求出借人返還已支付的超過年利率36%部分的利息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
而錢站的年利率，是合法範圍內的100倍多！
在我們調查到的凡普金科旗下借貸的幾例中，沒有一例是在合法範圍內的！
小柏最終還是還清了借的錢，「就當是花錢買教訓了」，他嘆了口氣，「再也不會借網貸了，我到底是還了多少倍的錢我也理不順了，這真是筆算不清的糊塗帳啊！」
作者 | 丁浸哲 新聞傳播學院2018級本科生
劉丹瑩 新聞傳播學院2018級本科生
美編 | 於 帆 新聞傳播學院2018級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