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凌風,臺灣資深藝人,外號青蛙王子,作品《冬天裡的一把火》1987年由費翔翻唱後,紅遍中國大陸。(供圖 宛欣)
年輕時的高凌風(供圖 宛欣)
高凌風走路,挺胸抬頭,微擺腰肢。
粉西裝、黑皮褲,手腕上4個銀閃鐲子,渾身Blingbling的。
他指著頭頂那一撮紅金毛,囑咐化妝師:「這簇要打高,越高越好。」
在演藝圈摸爬滾打近四十年,「一把火」的行頭是必須的。「藝人嘛,總要跟別人不一樣,當然,這說法被費玉清打敗了,每個人都穿得亮晶晶,他就一身黑西裝到底,然後拿個衛生紙擺西裝口袋,必要時拿出來擦擦汗。」
高凌風登臺,一定得有話筒架,扭腰擺臀卯足勁唱「燃燒吧」時,話筒壓低,三腳架底向上掀,最後配個「發功」姿勢,一連串組合是他出道至今的招牌。
眷村出生的高凌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以《冬天裡的一把火》、《燃燒吧!火鳥》等作品紅遍臺灣歌壇。他唱時縮脖子、跳時彎雙腿,戴上墨鏡,好似青蛙,人稱「青蛙王子」。1982年巔峰時期,他一場演出報價24萬臺幣,同期歌星,只有劉文正和鄧麗君高過他。
憶年少風光時得罪黑幫挨槍子,他嬉笑道:「還好打到腿,『蛙』腿還挺有肉。」後又因攜槍防身被管制,在獄中寫下《小丑的獨白》,「瓊瑤姐給起的標題,這個她最拿手。」
一路有瓊瑤貴人相助,追過鄧麗君、林青霞等「女神」,「王子」事業輝煌過,也曾跌入谷底。當年衝冠一怒為紅顏,高凌風揚言「封喉」,十多年負債潦倒,得了抑鬱症,遠赴美國。「那時在洛杉磯海邊,垃圾桶裡沒吃完的漢堡或喝了三分之一的可樂,乞丐們鬍子拉碴,揀了坐在那裡吃。當時就覺得我是他們中的一分子,已經沒生存的力量了。」
星海浮沉,他決定放下身段,重回演藝圈。「如果都是順境,那就不是人生了。如果一個人生下來第一眼就看到家裡有6部賓士(奔馳),兩部勞斯萊斯,生日時你送他一部豐田,他會興奮嗎?我們就在『福禍相依』之下,一下享受著甜蜜的果實,一下果實裡又暗藏著毒藥,不斷重複。」
歸零,從模仿後輩藝人做起。他花3個月模仿徐懷鈺,好友看著痛心,曾經多少人模仿你高凌風,如今竟要裝小去模仿新星?他卻驕傲於自己的突破:「我連徐懷鈺都能演,未來還有什麼不能演的?我有本領把不同模仿秀串成演出。」他是真心喜歡「這個有福報的行業」。
7月27日,高凌風打算在上海蘭心大劇院上演「火鳥傳說」,「把我38年演藝生涯,全部濃縮成120分鐘,連說帶唱,把我的人生展現一遍。」
姻緣起滅,年初,他的第三段婚姻剛畫上了句號。在後臺,他念叨高氏兩性觀,「女人最大的事業就是擺平男人」,「若有哪個男人說他懂女人,那他一定是個蠢人!」如今會用哪首歌表達心情?他嘻嘻哈哈:「本以為要首悲傷的歌,但我覺得這磁場太弱,好像不能吸引新的女性進來,所以要換作《夏天的浪花》!」
婚姻三起三落,說起5個女兒1個兒子,「孩子們彼此在驚訝中成長。」回看情史,「百花叢中過,沾一點在身上挺好的。」人家說笑,你這花心大蘿蔔,他倒不含糊:「現在都是蘿蔔乾了!」和同齡人相比,他可不安分,「62歲是數字,26歲是心態!」他正拭目以待:「下段感情,該是電光火石般的剎那,我這棵老樹,就等著兔子撞上來了。」
「吾師」瓊瑤,「女朋友」林青霞
無論「火鳥」還是「高凌風」,藝名都拜瓊瑤所賜。
結識貴人,純屬巧合。「當年有個男孩,為吸引瓊瑤說自己是歌者,搞了個合唱團。瓊瑤說那把合唱團帶到我家來表演,這人穿幫了,希望我們這個團幫他伴奏。可是他唱時瓊瑤發現問題,有鼓手、吉他手,怎麼還有個站在旁邊沒事做的?瓊瑤問我是幹嘛的,我只能說我們是雙主唱。瓊瑤說那你也唱一唱,我唱了首《吾愛吾師》(To Sir With Love),結果她對我印象很好,把我帶到房間去,說了句,以後你們這個團裡,只有你會紅。」
瓊瑤給組合取名「火鳥合唱團」,高凌風得意,「因為瓊瑤自己有個小名叫鳳凰,其實她真正的名字就是『火鳥』。」
出道那會兒,高凌風到處碰釘子,跑酒店遞資料,「上臺試演後,就是在等電話中度過的。」期間,瓊瑤也給他說情,讓他到劉家昌的夜總會去表演。劉說,瓊瑤姐講了,我們就給高凌風來這裡唱吧,但也只能唱一個月。
「直到瓊瑤拍電影《女朋友》,把我的故事寫成了小說,她給男主角取名高凌風。那部電影演我女朋友的就是林青霞,所以我總覺得你演的是我女朋友,那真實人生你也演一下嘛。」
高凌風追林青霞追了10年。「當年她拍《女朋友》,有場戲是和男主角在舞池跳舞,我在臺上伴唱。開拍時,青霞跳到我面前,我就對她眨了下眼睛,青霞忘了還在拍攝,徑直將頭轉過來看我。那時,香港報紙用頭條報導了《高凌風代替了王宇的地位》,說林青霞有了新的護花使者。我很高興,拿著那報紙想給她看。結果一上飛機,就看到她媽媽做了個動作——把報紙塞在皮包裡。她們母女已經看到了,所以我也不用跟她再說了。」
「女朋友」這段最後也就是「朋友」。「人家老問我結果呢?我現在能說的都是沒追到的,追到的我就不說了嘛。(大笑)那時候我就在想,以後一定要跟我孫子講,你爺爺當年追過誰誰誰!」
鄧麗君很恐懼死亡,不能接受意外
鄧麗君也是「能說的」一段。「我第一次見她,也屬於心跳快停止的狀態。當時她從日本回臺灣演出,我們約她出來吃飯,電梯門一打開,我的感覺是什麼?(記者:她就是我的女人?)不是,我就覺得這棟大樓真漂亮!房子像一個皇宮。她對我們來說,一切都是最高檔次的。」
「那時很多男藝人,沒一個不想追鄧麗君,只是沒有人敢而已。我也沒做什麼事,只是敢。」為了見鄧麗君,他曾飛車南下高雄。鄧麗君在馬來西亞登臺,他追到下榻酒店,訂了100個花籃從電梯口擺到大廳,上面是瓊瑤教的「問彩云何處飛,我心永相隨」。
「我拿著一束鮮花,站在電梯口等麗君出來,好不容易等到她,不料,卻見她笑盈盈挽著一洋帥哥的手。現場氣氛很尷尬,我愣了幾秒,還是很有風度地把鮮花交給她,一句話也沒說就走了。」(笑)
鄧麗君去世後,高凌風買下她當年住的那幢讓他驚豔的「芙蓉大廈」,「你會想嘛,最喜歡的人住在哪裡,那她住過的地方,你不想要進去住下嗎?買下來以後呢,我們在同一個空間生存,但是時間不一樣。」(笑)
人物周刊:鄧麗君成為那個年代的符號,你覺得她身上最重要的成功因素有哪些?
高凌風:第一,家庭教養。她家的家教比較嚴,希望小孩子走演藝圈,但要講規矩。她當年在馬來西亞表演,合約裡有一條,邀請她表演的人,不得邀請她吃宵夜,她不接受所謂的應酬式晚宴。幾十年前合約裡有這一條的很少,代表她很潔身自愛;第二,她本身有幾項東西都是一般人做不到的,她的語言天分很強,粵語歌、英文歌、日語歌唱得都很好,再加上她聲音細緻,真的是無可替代。
人物周刊:把她從巨星還原為普通人,跟她交往,她讓你印象最深刻的是什麼?
高凌風:她是個很希望追求快樂的人。有件事我印象較深,就是她很恐懼死亡,而且對於「意外」這兩個字非常不能接受。她年輕時有個馬來西亞男友追求她,可是當她要再見他時,那個男的因為意外去世了,所以她去馬來西亞時都會帶束鮮花去看這個男孩。
人有三種情況會死亡:一是生病;一個叫無奈,包括意外;還有一種死亡,叫作任務完成。我們把鄧麗君的死叫作任務完成,她像天使一樣,把美麗的聲音留在華人世界,工作做完就走了。她當時是兩岸的一個橋梁,雖然沒有完成這件事,但我們基本上因為她進來的。
費玉清是男版鄧麗君,周杰倫可以做他自己
上世紀80年代,費翔帶著《冬天裡的一把火》點燃春晚,在大陸一炮走紅,其實高凌風是原唱。有人問高,被人「捷足先登」,會不會不平衡?他倒直接,半開玩笑嚷嚷道:「這不是小小的不平衡,是非常不平衡!」
「我們當時都不能過來,費翔到內地來發展,他有高智慧,一看臺灣什麼歌紅他就挑什麼,這什麼概念?就是『南貨北賣』,做生意也是這道理。」
1992年左右,他也「北貨南賣」,第一次把《黃土高坡》帶到臺灣電視臺。「那時候目的就是讓大家知道,喲,內地的歌也很有胸襟,很氣派,也是有流行度的。」
「我們70年代都叫摸索型歌手,全部都丟到海裡,各自找生存方式。那時我被砍了一斧頭,不能上臺,送到醫院去縫針,第二天買不到票報紙就登,兩天後說又要登臺了,譁,就爆滿了!老闆說,到底被斧頭砍一下是好還是不好?看起來效果挺好。我們那代人,走得很辛苦。」
人物周刊:一路走來,你目睹了4代藝人的發展,成功因素中,什麼是不變的?
高凌風:善的一面很重要,就是這人沒什麼大欲望。舉個例子,像費玉清,你就看不出他想要幹嘛,他沒想幹嘛,對吧?你可以看到他從服裝、造型到談話,很平淡。可我相信他在臺灣歌壇中,會是男的鄧麗君。他是最不想有大名氣的,可他的歌夠多,夠好。
人物周刊:你的孩子寶弟說崇拜周杰倫,你和周杰倫接觸多嗎?
高凌風:其實就是聚餐,聊聊天,我們之間終歸是有代溝的。(笑)我們的理論基礎,對他們沒說服力。例如愛情觀,什麼樣的女孩值得去追?高凌風說的,他就不見得聽。你說應該多交幾個女朋友啦,他就會覺得……(停頓,笑)當然有的部分雷同,但不代表他都會聽你的。例如金錢觀,你說你現在的錢要守住,要做投資。也許你還沒講,他就說這些不需要你來教我。反過來覺得你很老很多廢話。我們到了這個年代,要少說多聽了。
人物周刊:你喜歡周杰倫什麼歌曲?對他的作品印象如何?
高凌風:他蠻多元。《稻香》前面有段獨白,說多少人為生命在努力勇敢地走下去我們是不是該知足之類,我覺得這就是赤子之心。他一下又搞個《牛仔很忙》,裡面有句歌詞就很有膽量,不要喝啤酒喝啤酒傷身體啦,照理這句歌詞是要拿掉的,因為這不就推掉很多啤酒代言嗎?這也證明周杰倫不在乎這些,他很有自信,他可以做他自己。
(感謝:宛欣小姐協助聯絡及提供圖片;《浦江之聲》王彼得、陳書玥,《文化主題之夜》劉成傑;實習記者張玥對本文亦有貢獻)
本文來源:南方人物周刊 責任編輯: 王曉易_NE0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