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周銳
如果你也像林格一樣，擁有讓時間倒轉的能力，對於《我在時間盡頭等你》（以下簡稱《時間盡頭》）這部電影，你有什麼想改變的嗎？面對這個問題，導演姚婷婷想了一會，有些模糊的回答道，「電影本身就是遺憾的藝術。」
林格是《時間盡頭》中的男主角，無意中獲得了扭轉時間的能力，為了心愛的女孩邱倩，他一次次穿越時間改寫兩個人的人生。這是一部帶著奇幻色彩的純愛電影，也是姚婷婷執導並正式上映的第二部電影，距離她的第一部電影《誰的青春不迷茫》（以下簡稱《青茫》）已經過去了4年。
像是誰無意中觸發了某部時間機器，疫情讓電影行業停擺了半年，時間再次走動之時，《時間盡頭》成為了影院復工後第一部宣布定檔日期的電影，作為一部愛情片，幾乎果決的選擇進入復工後的「七夕檔」——一個以愛情為名但檔期效應僅一天的小檔期。
這個決定是大膽的，但結果是讓人欣慰的。中國票房數據顯示，七夕這天（8月25日）截至發稿時間，電影大盤達到4.28億，創下單日票房新高，這個成績與2018年七夕檔相當，而《時間盡頭》以上映首日2.29億的成績領跑市場，遠超同期上映的《蕎麥瘋長》《小婦人》等影片，甚至超過了「救市英雄」《八佰》。「愛情」，在七夕檔還是展現了它該有的存在感。
「我想起來了，有一場戲我特別遺憾。」姚婷婷突然提醒道。
「林格發現邱倩穿走了他裝著筆記本的大衣，那場戲我們在捷克拍的，場地限制特別的嚴格。本來林格應該跑回到大橋上找邱倩拿回衣服的，但因為場地限制的原因，我們沒有辦法在大橋上實現這場戲。我內心很希望他跑回到大橋，在大橋上一個人，孤獨的身影，然後遍尋不著。」
這場戲在電影的後半段，林格在兩次扭轉時間後，面龐已經不再年輕，頭上出現一縷縷白髮，而邱倩依舊青春美好的模樣，像晨霧裡脆弱又美好的山茶花，兩人相逢不相識。「我想拍出林格的孤獨感。」姚婷婷說。最後這場戲是以林格站在落雪的街角，留下了一個複雜又滄桑的眼神作為處理。
《時間盡頭》裡蘊含著姚婷婷作為電影人對於大眾市場的一份關懷。「我希望觀眾看完這部電影之後，能有被溫暖治癒到。因為2020年大家都經歷了特別多的坎坷和困難，這部電影裡我覺得它蘊藏著很大的愛的能量，所以希望觀眾能被能量感染到，更珍惜自己的愛人，更珍惜自己的生活。」
從《青茫》到《時間盡頭》，從成長到穿越宿命與生死的愛情
2016年《青茫》上映之時，正是國內電影市場青春愛情類型片盛行的時候，觀眾在經歷了一系列校園愛情、青春叛逆、疼痛傷感等橋段的衝擊後，對這類青春題材已經敬謝不敏。以至於《青茫》作為一部以少年少女自我覺醒、成長與夢想為主線的青春電影出現時，觀眾失去了耐心。
「其實《青茫》比較特別的地方是，它沒有在講青春愛情，它其實更偏向少年時期的一種友愛關係，探討的是成長。在青春的時候，在我們都迷茫的時候，如何做出人生的選擇，堅持自己想堅持的事情。」姚婷婷說。
而4年之後的《時間盡頭》，姚婷婷開始探討愛情，還是一個相對複雜的愛情故事。「《時間盡頭》整體敘事的格局和結構，以複雜性來說，比《青茫》複雜太多了。《青茫》的時間段相對比較短，在一個環境裡講一個女孩內心成長的故事。而《時間盡頭》它有幾次人生跨度，包括人物的命運感、時間與命運的關係、命運與愛情的關係甚至生和死。對我來說，在創作和製作上可能都是一個挑戰，它讓我去挑戰了一次在複雜敘事下的情感表達。」
《時間盡頭》中有三次時間逆轉，在林格的視角上，每一次逆轉之後故事都重啟了一次，邱倩作為一個定量，生活在正常的時間線上，觀眾跟隨林格的選擇經歷不同的感情走向。而脫離林格的視角，觀眾在屏幕外，三次逆轉在時間上實現了倒溯，但是故事和情感是延續和累積的。
就像《時空戀旅人》《時間旅行者的妻子》《與君相戀100次》《被掩蓋的時間》等諸多與時間有關的愛情電影一樣，《時間盡頭》第一個需要解決的問題是如何讓觀眾看懂這場時間遊戲。
「因為《時間盡頭》比一般的愛情片複雜一些，裡面的反轉也特別多，所以它需要能讓觀眾從頭到尾把這個故事看明白，我們就做了一些調整。」電影中林格首次扭轉時間後特地設置了一段與朋友的對手戲，那場對手戲的作用一方面是為電影加入的友情元素，另一方面則是對林格的時間扭轉及逆轉的代價進行說明。
（《我在時間盡頭等你》導演 姚婷婷）
但電影裡時間逆轉的奇幻元素並不是重點。「我對《時間盡頭》的定義是一個重愛情輕奇幻的類型片。一部電影，它的類型一定要清晰，它可以有一個附加類型，但是不能把兩個類型完全揉雜在一塊，我們以愛情為主類型，是在一個奇幻的框架下去實現兩個人的情感表達。」
這也自然引出了《時間盡頭》的第二個問題，如何讓觀眾相信這個愛情故事，並能夠產生代入感與共情感。「愛情片裡細節很重要，我們的著眼點在於人物的真實與情感的真實。」姚婷婷說。
而人物的真實感是建立在演員形象與表演的基礎上的。對於由新生代演員李鴻其與李一桐擔任《時間盡頭》男女主角這件事，姚婷婷十分滿意，這個選擇既是靈光乍現也是冥冥之中。
「林格這個角色需要從高中生一直演到老，邱倩這個角色則需要女演員會跳舞、完成高中生到30歲成熟女性的轉變，所以當時選擇確實有點難，要能駕馭這兩個角色，其實範圍就已經挺小了。」
林格的靈光出現在某天晚上的凌晨三點，「我記得特清楚，那天凌晨3點我躺在床上睡不著，就一直在想哪位演員更合適，然後腦子裡突然跳過了李鴻其。」那時候姚婷婷在電影《縫紉機樂隊》裡注意到李鴻其，「這個男生特別有爆發力，表演很有質感，他很適合銀幕。」
當天晚上，姚婷婷在網絡上找了很多李鴻其的照片進行觀察，「我把他帶入到林格身上，想像他高中時候什麼樣，成人時候什麼樣，老人是有什麼樣的，我覺得他特別貼近我對林格的想像。有時候導演選角，相信演員就是這個角色是特別重要的一件事。」
而李鴻其和姚婷婷的第一次見面還是視頻通話。「他那時候在加拿大參加電影節，我們倆視頻通話去聊這個人物，聊他對這個人物和愛情的理解，他會覺得他也沒有嘗試過這個類型的電影，會邀請他，很驚喜很意外。」
而李一桐出演邱倩則是冥冥之中早有安排。一方面是李一桐的外形。「這是李一桐第一次演電影女主角。我和她在《青茫》的時候就見過，當時我對她的印象非常深刻，我一直記著這個女孩。因為她笑起來特別的甜美，你看見她會覺得這個女孩非常的美好，她一笑天都晴了的那種狀態。我覺得邱倩就是這樣的一個女孩，她對林格的意義就像生命裡的一束光。所以我當時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李一桐。」
另一方面則是李一桐的舞蹈功底。「邱倩的演員必須是一個看起來會跳舞的女孩。李一桐畢業於北京舞蹈學院，有中國舞功底，我們整個拍攝的過程當中白天拍戲，她晚上還要練芭蕾舞。」
「全然相信，才能呈現」，不相信愛情的人不傷心
現實裡，《時間盡頭》的電影劇本籌備時間達到半年，前後修改過10稿，劇本定稿後進行了兩個月的拍攝，從國內到捷克，2019年2月份劇組殺青。如果不是疫情影響，觀眾或許會更早影院看見它。
對於姚婷婷而言，很多細節故事或許需要花力氣回想，但是《時間盡頭》給她的情感觸動卻是深刻的。「我自己必須全然相信這個故事，我才可能去把它呈現出來。」
於是《時間盡頭》作為一部愛情片，最關鍵的問題到來了，如何讓觀眾感受到情感的真實？演員的表演、情感傳遞就顯得至關重要。
姚婷婷提到了李鴻其的一場戲。電影裡林格第二次決定扭轉時間，他衝回家裡面收拾東西，果決又痛苦。
「這場戲的情感是特別複雜的，這是林格他第一次主動選擇逆轉時間，他知道自己要失去什麼，也知道他要面對什麼，但是在這種情況下他依舊選擇逆轉時間。他當時那種對命運的憤懣、對痛失愛人痛苦，是好多複雜情緒交織在一起的。李鴻其當時的表演有震撼到我，完全被他帶入進去，我真的相信這個男人正在經歷這些事情。」
電影中這樣觸動人心的時刻並不少，不管是李鴻其幾次逆轉時間、選擇付出自己的時間拯救愛人，還是李一桐了解故事之後情感爆發，甚至是愛情主線裡穿插著的李鴻其與飾演其父親的範偉的對手戲，都能讓人眼眶酸軟。
其實，姚婷婷在電影裡埋下了一個選擇，相不相信這個故事，願不願意感受到情感的真實，是觀眾的選擇。
「在邱倩她的現實層面裡，我留下了一個主題。就是一個人在現實生活裡，遇到了這樣的事情，你已經有了登對的未婚夫和很美好的生活，你願不願相信這個故事，你選擇追隨的東西是什麼？」
這同樣也是觀眾的選擇，看完《時間盡頭》之後是否選擇相信有這樣的感情存在。然而這個選擇對於觀眾而言，並不容易。
國內電影市場對於愛情片的態度十分奇異，既寬容又苛刻。一方面愛情作為熱門內容題材，永遠不曾受過市場冷落。近幾年不管是稱為黑馬的《後來的我們》《超時空同居》還是刷屏抖音等短視頻平臺的《前任3》《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等，愛情片獲得票房認可並不稀奇。
但是同時愛情片又是一個極容易產出口碑爛片的類型，近五年國產愛情片票房排名的前十名的電影，豆瓣評分超過7.0分的作品並不多。大眾市場有意無意說著「愛情片不要太在意邏輯/細節了」這種帶著諷刺意味的論調。
姚婷婷對這種情況表示理解，「為什麼愛情片特別容易被人評論和定義，我覺得是因為愛情離觀眾太近了。每個人都有自己對愛情的解讀和理解，但每個人的愛情觀都是不一樣的，所以對愛情片來說，觀眾能去解讀或者評價的東西就特別多。」對於《時間盡頭》可能收到的評價，姚婷婷的態度是積極的，「我覺得這也蠻有意思的，因為能聽到不同的聲音。」
事實上，《時間盡頭》對於電影市場的意義不僅僅是一部愛情片。影院復工初期，所有人都期待電影市場出現更多的黑馬影片帶動大盤熱度，《八佰》作為2019年遺留下來的大體量IP國產片，獲得票房市場認可、推動市場加速甦醒並不讓人十分意外，但從行業整體而言，更多中低體量的影片入場並獲得票房回報，才是行業真正解除危機的信號。
七夕檔上映的包括《時間盡頭》在內的電影，到底將在電影市場取得怎麼樣的成績，或許關係著2020年未來幾個月會不會有更多中低體量的國產片入場。
「我覺得電影拍攝期間，我們能去努力的時候一定是竭盡全力，但是它的結果是天時地利人和各種因素影響下的結果，是很複雜的。我是非常期待有很多觀眾能去影院看我們這部電影，但我不覺得這是一種壓力。我覺得《時間盡頭》能在這個時候上映，已經是一個非常好的選擇了。」姚婷婷對於電影的票房反饋有著一份釋然。
2020年留給觀眾們的時間不多了，那麼進入影院，將今年第一部愛情電影留給《時間盡頭》，也許是個不錯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