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已來,莫問西東
文、編:先知書店店長、Jing
翻譯不僅僅是言詞之事,它讓整個文化變得可以理解。——安東尼·伯吉斯
公元604年2月5日,玄奘,即四大名著《西遊記》中唐僧的人物原形,在長安逝世。史料記載,從皇室到百姓,從佛門到俗世,長安附近五百裡內送葬者達100多萬人。
關於玄奘的貢獻,清華大學歷史系教授張國剛老師在《文明的邊疆》一書中,將其總結為八個字:取回真經、佛典漢譯。
從離開長安到遊歷印度,歷時長達17年,玄奘帶回佛經共657部。隨後,玄奘用餘生19年,完成了經、論75部,計1335卷的翻譯。
▍玄奘:「寧可西行而死,絕不東歸而生」
關於玄奘,今天我們最熟悉的是《西遊記》中那位經歷九九八十一難抵達西天,取得真經,並得到官方肯定、民間膜拜的聖僧。然而,鮮有人知的是,玄奘最開始「西行求法」的請求,不僅未得到唐太宗與官方的支持,相反,還遭到了拒絕。
據《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記載,貞觀元年(627),唐玄奘結侶陳表,請允西行求法,並未獲唐太宗批准。
然而,他決心已定,乃「冒越憲章,私往天竺」。在穿越800裡的沙漠途中,他誓言,「寧可西行而死,絕不東歸而生。」
也就是說,玄奘西天取經,是不符合當時政策和法律、冒著巨大風險的「偷渡」行為。這裡有兩個值得討論的問題:
1.玄奘所求之「法」,到底有何魔力,能讓他抱著西行而死的決心,甘冒偷渡風險,離開當時有世界中心之稱的長安,途徑千裡大漠,前往未知的西方世界?
2.玄奘前往取經的「西天」,即天竺,也就是今天的印度,是當時中國人眼中的「西方」,這和今天我們理解的西方,大相逕庭。那麼,在東西文明交融史上,我們對「西方」的認識,經歷了哪些階段,又為何存在如此大的偏差?
第一個問題,今天我們都知道,玄奘所求之法,即發源於印度的佛教。佛教自從東漢末年傳入中原,歷經魏晉南北朝傳遍中國,到隋唐時達到頂峰。佛教在中國傳播的過程中,不斷的被中國化,逐漸形成「禪宗」等有中國特色的佛教。
玄奘所處的時代,正是佛教在中國傳播的鼎盛時代。而且,玄奘本人,本來就是佛學造詣很深,並且精通梵漢兩種文字的高僧。為自己的信仰向死而生,似乎不難理解。
不過,除了這些具體的原因,更不應忽略的是,當時整個東西方世界的文化交融,並不是官方的單一渠道,而是官方與民間的雙驅動;
並不是東方尋找西方的單向度,而是東西方世界共同開拓文明邊疆的雙向運動。
在《文明的邊疆》一書序言中,張國剛老師總結了從遠古到近世,推動東西方文明互鑑的幾個深層動力:
○宗教熱情和知識追求。玄奘西行,鑑真東渡,穆罕默德、耶穌的信徒從西方而來,「東來弘法,西向求經,不絕於途」。
○政治、外交的需要。從中國各王朝的視角來看,無論是漢朝張騫出使西域,還是明朝的鄭和下西洋,根本目的,都是政治和外交需要。文化融合是其客觀結果,而非原因。
○經濟與貿易的需求。在張國剛老師看來, 文明的融合,短期內靠政治,但長期的維繫和擴大,靠的是貿易和商業。
▍中國認識西方的三大階段:
從「絕域」到「師夷長技以制夷」
無論推動東西方世界交往的內在動力是什麼,共同的結果是:不同文化的碰撞,拓展了文明的邊疆。玄奘時代的唐都長安,本身就是不同文明的匯聚地和大熔爐。
相反,無論出於什麼原因,選擇閉關鎖國的地方,很快都會走向衰落。這句熟悉的歷史經驗,總是和另一句「1840年的鴉片戰爭,西方列強用堅船利炮打開中國國門」連在一起。
當然,這裡的「西方」二字,和玄奘前往的「西方」,早已不是同一個概念。
參閱張國剛老師《文明的邊疆》一書相關內容,在中國歷史上,對「西方」的認識,至少經歷了三個階段:
1.古典時期:從上古時期的商周,到明朝永樂年間鄭和下西洋,近2500年的歷史,「西方」是一個從屬於秦漢體制「世界觀」之下的地理概念。
提及這一階段的「西方」,首先想到的是那些耳熟能詳的神話和典故:周穆王會西王母,霍去病封狼居胥,玄奘法師赴西天取經,還有鄭和下西洋,等等。
但是,在由秦漢體制塑造的中華秩序中,「世界」包括兩部分:已知的、已徵服的世界,以及未知的、尚未徵服的世界。
前者叫「天下」,主要包括中原政權的核心統治區、被納入朝貢體系的東亞番邦和國家,後者則叫「絕域」,通常指遙遠的西方。
2.近代早期:從明朝中期到清朝中期,即1500-1800年間的三個世紀,「西方」帶有地理和文明的雙重含義。
麥哲倫、哥倫布等歐洲大航海之後,東方的中國,在西方人眼中,幾乎可以和「天堂」劃等號。就連一些西方的啟蒙思想家,也都將中國作為批判自己國家可參照的榜樣。
但是,當中國人看到來自西方世界的工業品,以及科學和基督教的那一刻,東方世界的精英群體突然意識到,在中華和蠻夷構成的世界之外,還有其他更強勢的異域文明的存在,這就是歐洲文明。
這一階段,中國人眼中的「世界」,依然是中華秩序之下的「天下觀」,在清王朝眼中,西方諸國,最多和納入清朝朝貢體系的朝鮮半島、越南差不多。
所以才有了1793年,英國派馬戛爾尼出使中國,希望乾隆皇帝同意和英國開口通商,但乾隆皇帝因為馬戛爾尼沒有行跪拜禮而龍顏不悅,並給當時的英國國王喬治三世下了一道聖旨,予以安撫。
聖旨大意如下:我天朝不缺你們番邦小國這些東西,並警告英國要「永大恭順」。
3.近代時期:自1840年鴉片戰爭以來,「西方」則成為一個意識形態和文化概念。1840年,西方的炮火,擊碎了晚清永恆的幻夢。
中國被捲入以歐美為主導的現代化進程中,開始了漫長而痛苦的轉型期。這時,「西方」不僅僅是一種異質的文化,更是一種器物、制度、文化上,與中國截然不同的存在。
1895年,甲午戰爭,清王朝敗給了明治維新後的日本。由於明治維新是日本在「黑船來航」事件後,主動「西化」的過程,所以,此後在中國人眼中,日本也成了西方國家。
第二次世界大戰日本戰敗,被美國和平改造後,日本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西方國家。至此,「西方」不再是一個地理概念。
甲午戰爭的失敗,也宣告了中華秩序的朝貢體系開始瓦解,沿襲了兩千年的「天下觀」也隨之坍塌。從《南京條約》到《辛丑條約》,伴隨著清王朝和西方國家諸多國際條約的籤訂,清王朝和西方各國的關係,變成了一種形式上平等,但實際上不平等的現代國家之間的關係。
伴隨著這一過程,中國對西方的感情也異常複雜。在中國人眼中,「西方」成了民族情感上的敵人,改革自救行動上的老師——也就是那句耳熟能詳的「師夷長技以制夷」。
與過去兩個階段不同的是,由於「中弱西強」的現實,中西之間一改「東西交互」的雙向流動,出現了長達百年的「西學東漸」的單向流動。也因此,「玄奘西行取經,佛典漢譯」的故事有了新的版本:
從晚清嚴復、林紓等人翻譯《群己權界論》開始,中間歷經潘光旦、朱光潛、費孝通等學者、翻譯家的努力,隨後一度中斷數十年,到20世紀80年代又重啟翻譯,前後長達一個世紀、集三代中國學界翹楚之力,當代中國出版史上裡程碑式的經典——漢譯世界學術名著叢書終於問世。叢書涵蓋哲學、歷史、政治學、經濟學、邏輯學、社會學等領域,西方3000年文明精華,濃縮於14輯,700多冊經典之中。
無論知識的廣博和厚重程度,還是對曾長期被拒於現代化大門之外的中國之意義,漢譯世界學術名著的分量與功德,又何止萬倍於玄奘當年的佛典漢譯?
▍未來已來,莫問西東
中國認識「西方」的這三個階段,張國剛老師在《文明的邊疆》中總結其特點為:
當中國領先於西方時,處於比較主動的、強勢的地位;當中國落後於西方,並發生衝突時,一直處於被動、弱勢的地位;而在西方開始崛起,中國開始衰落的明清時期,雙方保持政治上基本對等,西方文明東漸和中國文化西傳同時進行。
歷史的指針曾短暫停留。20世紀90年代,柏林圍牆倒塌,蘇東劇變,有學者曾預言,歷史將終結於由西方開創的制度和秩序。
隨後,網際網路的誕生,全球化的崛起,越來越多的人堅信世界不會再有東西方之分,未來的世界「是平的」,先賢夢寐以求的大同世界似乎要來臨了。
現實和顯而易見的未來卻是——衝突將更加的劇烈。
30年過去了,隨著中國經濟的崛起,歷史不僅沒有終結,「中心-邊緣」的運動,「東方—西方」的敘事,又進入了新的階段。除了已經看到的東西方世界之間,基於現實利益和價值觀的激烈衝突,新的技術革命正在重塑著人類的未來:
1.未來人類生存的物理世界,不只是地球上的東方或者西方,而是地球和其他星球。這不是科幻片,而是「21世紀的哥倫布」馬斯克正在做的事——以航天技術為人類開闢新大陸。
2.網際網路早已將世界分為現實世界和虛擬世界,而未來將會朝著虛擬世界統治現實世界的方向前行。這不是危言聳聽,而是區塊鏈技術與科技巨頭推動下的,旨在打破國界,並與傳統權力分庭抗禮的現實革命。
3.智能製造時代,絕大多數的物質財富將由機器人生產,未來人類社會的結構,既不是橄欖型,也不再是傳統意義上的金字塔型,很可能是極少數的人「統治」整個世界,他們是能夠通過技術操控全人類的人,以及生產精神財富的人。
……
未來已來。但是,未來的「西方」到底是哪裡?什麼才是值得歷經「八十一難」取回並漢譯的「真經」?這是一個取決於時間顆粒度與技術變量的問題。
就像身處大唐盛世的玄奘,只能到達彼時能達到的「西方」,而他為大唐取回的「佛經」,雖然成為中國文化的重要塑造者,但並未助力中國演化出新的文明形態,從而成為近代歷史的引領者。
因此,與其追問何為「西方」,不如拿出馬斯克發射roadster到太空時那句「Made on earth by humans」無問西東的胸懷;與其追問何為未來的「真經」,不如直接觸摸、收藏人類文明已經累積下來的經典。
為此,力薦這套濃縮人類三千年文明成果的漢譯世界學術名著叢書,以及給本文啟發最多的《文明的邊疆》,作者張國剛老師曾任清華大學歷史系主任,我們有幸爭取到張老師限量親筆籤名書。感興趣的書友,可點擊下圖,或識別二維碼了解詳情,購書既收藏佳作,也讚賞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