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是把檸檬榨成汁的藝術

「如果生活給了你一顆酸澀的檸檬，試著把它榨成甜美的檸檬汁。」5年前，美劇《我們這一天》以這句動人的雞湯出圈，也成為治癒無數觀眾的心頭暖陽。5年後，冬日已至，第5季溫情回歸。

不出意外，每季的序幕都是由一場生日宴開啟的。第1季中，丈夫傑克迎來36歲的生日，懷著三胞胎的妻子麗貝卡忽然臨盆，最終只成功生下了哥哥凱文和妹妹凱特。正在二人為痛失一個孩子傷心之際，他們發現並領養了當天被遺棄的蘭道爾，以另一種方式湊齊了「Big Three」。

時至第5季，時光已把生活雕塑成全然不同的形態：堪稱完美的父親早已因一場意外逝世，母親被阿爾茨海默症帶來的記憶障礙困擾著，演員哥哥凱文自己將成為雙胞胎的爸爸，凱特在考慮領養孩子的事宜，黑人弟弟蘭道爾則深陷於自我的多重身份危機。突如其來的疫情和沸沸揚揚的弗洛伊德事件，更是為「Big Three」不惑之年的生日塗上了一層特殊的底色。

沒錯，在這鍋熬了5年的雞湯中，編劇大膽加入了最時鮮的話題素材。有關疫情期間的種種，大概也只有當下的觀眾最感同身受：當凱文把未婚妻懷孕的好消息告訴凱特夫婦時，四個人保持社交距離的「隔空擁抱」顯得無奈又溫馨；再次見面，凱文和蘭道爾仍為上次吵架時雙方的口不擇言而心生齟齬，於是有關隔離、消毒的討論便成為最方便的緩衝與搪塞；而那句「連湯姆·漢克斯都得新冠了，這下大家可以開始重視起來了吧」的臺詞，也無疑是對許多人無動於衷狀態的最佳諷刺。

當現實比虛構還富戲劇性時，將時事編織進劇情其實是一招險棋，因為如果僅僅是顆粒粗糙的復現，就只能引發最膚淺、廉價的代入感。此次編劇的匠心之處，就在於讓時事成為推動劇情的關鍵觸發點，而不只是懸浮的背景。

前三集中，最令人慨嘆的是蘭道爾的自我認同危機。作為一個剛出生就被拋棄，此後一直成長於白人家庭的黑人小孩，敏感、內向的蘭道爾多年來只能獨自消化自我的多重人生悲劇。甚至人至四十，他才第一次說出了對於生日的疑問：今天只是我被領養的日子，可能根本就不是我真正的生日。

手機推送的那段「我無法呼吸」的視頻，以及此後黑人群體的遊行活動，不僅令他感到無盡悲傷，同時也打開了他積壓多年的情緒洪流。當一直以來對種族議題閉口不談的凱特說為最近的事感到抱歉時，向來善解人意的蘭道爾卻一反常態。他有些激動地說：通常我會抱抱你，告訴你沒有做錯什麼，讓你不要感到難過。但是我討厭那樣，如果我每次都讓你沒事了，那我呢？很抱歉，我這一輩子都是這樣過來的，對此我深感疲憊。

不同於傳統勵志劇「遇到困難-克服困難-皆大歡喜」的故事邏輯，《我們這一天》所觸碰的，恰恰是人性中最微妙、最無法釋懷，也最難以為外人道的情感與心結。有些悲傷，註定與生俱來，一如蘭道爾被遺棄的出生悲劇；有些不公，也難以一把抹平，一如黑人群體遭遇的社會困境。

在蘭道爾面試心理醫生的片段中，有一位諮詢師的觀點值得玩味：你把消極的節奏減到最小，我們自然就能找到積極的旋律了。這樣的論調，看似樂觀，其實不過是一種逃避和繞行。因為不管如何忽略，怎樣掩埋，人生中的悲傷都會一直在那兒，如鯁在喉。或許讓人生幸福的關鍵正在於，我們如何正視困境、學會與生命中的悲痛和諧共處。

在第二集最後，蘭道爾妻子貝絲的安慰，無疑是全劇最動人的一段高光時刻。她的父親曾說，我們的人生就是由生命中的悲劇所定義的，它們就像是一個個籬笆欄，串起了人生的其他部分。她告訴蘭道爾：你就是在悲劇中誕生的，你失去了那麼多，也背負著太多悲傷。可是看看你在這些柵欄間掛上了什麼，看看眼前你所創造的一切。你是一個多麼美妙而堅強的人，世界也是一個精彩而頑強的地方。痛苦終會消散，當下的艱難也不會永存，我們仍當奮力前行。

看到這裡，我在淚水噴薄而出的同時，也像劇中的蘭道爾一樣，想到了那句經典的「檸檬汁宣言」：生活，不就是一種把酸澀檸檬榨成汁的藝術嗎？回顧《我們這一天》的五季內容，沒有跌宕起伏的情節設定，也少有腦洞大開的話題噱頭，而是一直在耐心地圍繞一個主題變奏，抽絲剝繭地剖析生活的真相，然後給予觀眾「在認清生活真相後依然熱愛生活」的勇氣。好的作品，有時候只要把一個道理講透就夠了。

（文化副刊部編輯）

來源：中國青年報客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