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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蘭人奇怪得很,他們看起來習慣逆來順受,沉默能忍,實際上內心無比反叛。面對種種強敵,他們表面板著臉聽從指揮,腦子內就在盤算翻身機會。
和做事一板一眼的德國人對比,波蘭人並不熱衷於規則。會尋找規則漏洞,靈活變通達到目標的才算聰明人。
早在二戰時期,逃亡到波蘭首都華沙的烏克蘭人,發現自己無法隱身於當地人之中。因為烏克蘭人為避免查問,死板地遵守著當局的規則。
可他們很快就發現華沙人根本不守規矩,像是中央車站裡掛著禁止出售麵包的警告,海報底下就有華沙婦女非法擺攤賣麵包。
△在街頭演奏吉他的波蘭男子/unsplash
所以歐洲人認為波蘭人是騙子,但從另一個角度看,波蘭人就是這樣不按常理出牌,清醒而獨立。別人定下的遊戲規則,波蘭人不玩,他們要自己創造新的遊戲。
狡猾聰明的混混,才受人尊敬
在波蘭人的想法中,光明正大取得成功固然重要,但是真正的聰明人不會拘泥於此。他們更勝一籌,懂得狡猾地條條框框中脫身,甚至打贏原來的系統。
波蘭語中,這種狡猾的特質是被讚揚的,還能形容一個人懂得應對各種挑戰。「Cwaniak」(騙子)和「cwaniakowa」(滑頭的人)的近義詞,不是什麼卑鄙小人,而是「zaatwi」(神通廣大)。
△波蘭電影《基督聖體》中的主角本來是一個混混,卻喬裝成了一名牧師
使用關係、魅力或非合法手段把事辦成這類小混混行為,在我們這裡會被別人議論、鄙視甚至舉報。相反在波蘭,這做法廣受尊重,聞者點讚。
這其中最厲害的小混混當屬首都華沙人,他們認為處事圓滑,長袖善舞是一種魅力。對此,歌手格熱修克(StanisawGrzesiuk)在1963年還把「華沙混混是世上最厲害的混混」寫成了一首歌。
在德國留學的同學,就經常被華沙人的操作嚇到。學生睡過頭了逃課,就拿出預先準備好的假病單請假。去自駕遊的時候,旅店老闆娘把他們住了7天上報成3天,解釋說這樣酒店就不用交旅遊稅了。
而且手段層出不窮,到處蹭網、軟體月費貴就用假地址換區來買、沒達到買車資格就挪用別人的護照來頂替自己。
每次被問到「這樣也可以的嗎?」,華沙人會報以一個勝利的微笑回擊,「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走在華沙的街頭,更是處處可見明令禁止的違規行為。禁止噪音的路段裡有人遊擊進行街頭演出;規定不能當街飲酒,提著酒瓶子的醉漢一樣上街走。
△在街道上抗議的波蘭人/unsplash
還有路子最野的司機們,只要沒有攝像頭,抄小道、超速、切線變道都是家常便飯。他們普遍車速永遠比規定的上限快二三十,所以一到有攝像頭的地方就會集體剎車。
混混的城市,連規劃也不按常理出牌,可以說是雜亂無章,也可以是處處驚喜。
初到華沙的遊客都覺得它不如很多歐洲城市好看,當地的導遊就以另一個角度教育遊客,「這裡是個充滿挑戰的地方,在外表方面它會稍微遜色,要有更高的審美能力才能體會華沙的樂趣。」
△遊客需要有較高的審美能力才能感受到華沙的樂趣/pexels
當遊客在城裡住上幾天,他們就會發現華沙突破了普通城市的定式。冷色灰暗建築林立的耶路撒冷大道旁,突然出現15米高的人造棕櫚樹。
滑雪場不建在郊外,就建在城市中心。到維斯瓦河邊會找到熱帶風情的海灘,在瓦金基公園看蕭邦音樂會還能遇見自由穿梭的鹿。
跳脫的辦事方式,註定了波蘭人的腦洞也與眾不同。在藝術創作上,他們經常跳出大眾思維模式,在許多時下議題裡一反傳統,另闢蹊徑。
比如為宣揚性別平等,廣告人DawidSzczepaniak為色情雜誌「Twój Weekend」策劃了重讀女性故事的「最後一期」,希望人們在雜誌停刊後不再以這種途徑了解女性。
這期「新穎的」成人雜誌在網絡上轟動一時,並斬獲了坎城國際創意節兩座獅子獎盃。
不聽話、不守規矩的波蘭小混混,在文藝創作、工業設計等創意領域大展身手,但同時這樣乖張的個性也令他們不走尋常路,經常只走難走的路。
歷史上,波蘭人活在別人的規矩裡
波蘭人不守規矩,其實嚴格來說他們是不愛守別人定下的規矩。
與其他國家不同,波蘭在過去的幾百年間都基本沒有自己做主的機會。由於國力微弱,正面打贏的戰鬥並不多,波蘭人習慣了長期活在別人的規矩中,打破規矩才有可能戰勝對方。
波蘭人還記得稱霸歐洲的輝煌歲月。在十五六世紀前後,波蘭與立陶宛組成的聯合王國,打敗過蒙古帝國和條頓騎士團,國土面積還是歐洲最大。
所以過後被瓜分被佔領的日子裡,心比天高的波蘭人實際滿腔怒火,時刻都在準備著復國。加上宗教信仰給他們的精神力量:波蘭人只對上帝下跪,不會屈服於任何人。
追求民族獨立的路上屢敗屢戰,反叛精神已深入波蘭人的骨髓。這種精神與輸贏無關,即使實力懸殊,波蘭人民還是奮戰到底。
二戰中著名的華沙人民起義,就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種冒險的勇氣,深刻影響了後世波蘭人對風險的看法,他們更勇於挑戰,積極把不可能變成可能。
正面戰場的失敗,讓波蘭人學會了在納粹佔領區更聰明地搞些小動作,聲援遊擊隊的戰友。
他們在建築物和街道角落裡噴上暗語標記,比如字母P和W混合體,意味著「戰鬥的波蘭」。在納粹運營的公司牆上畫上烏龜,意思讓裡面的工友磨洋工,拖慢出貨的速度。
△波蘭的軍旗上有P和W的字形/wiki
這種小打小鬧式的反抗,不一定對戰鬥有實質幫助,但是表達不滿的目的已經達到。時刻提醒波蘭人,對不喜歡的事情要積極行動,情況才可能變好。
戰後的華沙古城被夷為平地,由於此前從未有過如此大規模的城市重建案例,蘇聯人原本打算遷都。當時其他城市的重建計劃都只包括某些古建築,但對古城有深厚感情的華沙人偏不願意,他們堅持全盤重建的計劃。
於是在世人質疑的眼光中,華沙居民自發清理廢墟,找到被炸毀房屋中的殘骸,想方設法重新嵌入到新建建築中。華沙人對一處斷壁殘垣都十分執著,古城在二十年間恢復到戰前舊貌,還破格入選了世界文化遺產。
對此華沙人非常自豪,他們一意孤行的固執得到了世界的認可,「你毀了我們的城市,我們會重建,而且會是以前的兩倍之好」。
戰後幾十年間,物資貧乏,生活艱難,稍有不當行為就會惹來麻煩。波蘭人按耐不住躁動的情緒,把對時代的不滿發洩在藝術上。
年輕人投入到搖滾、朋克音樂的狂熱中;弗羅茨瓦夫的藝術家中製作了大批小矮人雕像,幽默地嘲笑荒謬的現實;海報藝術在廢墟的裂縫中野蠻生長,嚴格的審查下仍產生了許多用意深刻而銳利的作品。
在歷史中波蘭人學來的有忍耐,有表達,對不滿意的情況常常以笑帶過。即使不能改變局勢,各種繞開規則的小動作,更像逗自己快樂的惡作劇,不越界但充分顯示不滿。
今天的波蘭人,還是喜歡我行我素
現在的波蘭人已經走出了歷史霧霾,但他們非常渴望自己把控大局,對現有的一切常抱有懷疑和批判,有種老是想挑刺想吵架的感覺。所以歐洲網民笑話說波蘭網民就是鍵盤戰士,對很多事情都不滿意。
吵吵嚷嚷、議論紛紛,就是波蘭人解決問題的過程。開放的心態下,不同的爭論是受到鼓勵的,原來辦法行不通時,混混的聰明才智就需要登場,從一團亂麻中整理出頭緒。
這樣的文化心態,令波蘭在各種事務中不願循規蹈矩,顯得我行我素。加入歐盟後,儘管每年都得到了幾千萬歐元的援助,波蘭在許多議題上還是敢於當少數派。
不跟隨大隊的腳步,有時候也並非壞事。比如至今波蘭人還是拒絕歐元,只使用本國貨幣茲羅提(1茲羅提約合人民幣1.82元)。
因為他們認為首要任務還是提高居民收入,趕上西歐生活水平,加入歐元區後物價可能會上漲。
△波蘭人只使用本國的貨幣茲羅提而不用歐元/unsplash
在前幾年的難民問題上,波蘭不願意接受難民,甚至認為這只是歐盟強加給每個國家的任務,並沒有考慮實際每個地方的國情。
在面對英國媒體質問「一個難民都沒收還很驕傲」時,政客多米尼克·塔欽斯基就直截了當回擊說,「這就是波蘭為什麼這麼安全,沒有恐怖襲擊」。
△波蘭政客在接受電視採訪/bilibili
回望這些年的難民潮,少數派波蘭的想法最終獲得了其它歐盟國家的理解。
對比起德國年輕人退出教會、拒談宗教的熱潮,波蘭年輕人則相反,他們認為宗教仍是波蘭文化的核心。目前天主教徒人數只佔波蘭人口六七成左右,教會仍舊影響著波蘭人的日常生活。
△位於華沙的一間教堂/unsplash
比如復活節時,波蘭家庭還會提著裝有羊雕像、雞蛋、鹽、麵包、辣根和火腿的竹籃子(wiconka)到教堂讓神父撒聖水祈福。
疫情爆發以來,波蘭政府及時調整防疫措施,是反應比較迅速的國家之一。結果波蘭的確診人數一直壓在歐洲最低水平,而且失業率也穩在了3%。
波蘭人參考鄰國經驗,快速適應,把復活節原本的教會活動,搬到網上。
中國留學生也表示波蘭人比不少地方的人更開明,更靈活。有留學生在網上發文呼籲不要歧視戴口罩的亞洲面孔,解釋不同防疫措施只是感冒吃橙子還是喝姜水的文化差別,得到了不少波蘭人的理解與支持。
歐洲各國還在愁抗疫反彈的今天,波蘭人已期待著之後歐盟給的重振經濟資金,快人一步計劃著後疫情的經濟反彈。就這樣以退為進、彎道超車的波蘭人,想著鄰國人民還要到邊界來購物漏出了竊喜的表情。
不熱衷於規則的個性,順應潮流又提出質疑,讓波蘭人以不同的角度看問題。在這個飛速前進、光怪陸離的時代,波蘭人的小聰明和大冒險精神,或許能幫我們更好應對新的挑戰。
遇事不決,就動點腦筋,默念幾次『Jako to bdzie』(事情總會被解決的)。
九行(jiuxing_neweekly),研究旅行的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