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羅德·布魯姆逝世了,享年89歲(1930.07.11-2019.10.14)。
慚愧,此前我並沒有讀過任何一本布魯姆的作品,哪怕「影響的焦慮」是在文學理論裡最常被提及的一個術語,告訴我們文學史其實是一個弒父的神話史;以及他把女性主義、新歷史主義等打入「憎恨學派」,維護莎士比亞、彌爾頓等經典的經典性等等。反正,一直以來,布魯姆對於我來說就是名字,定義,摘要,教科書,僅此而已。
可神奇的是,我今天一早,竟有一種衝動,想要請假翹班,去把布魯姆的《西方正典》一口氣讀完的衝動。
櫻太經常會講一個詞:「書緣」。即你和這本書,有沒有緣分,能不能讀得進去,能不能感受到它的美好,全憑緣分。如果硬要拆解,不如說是timing。按理說,我這麼一個膚淺浮躁的人,論閱讀,菲茲傑拉德本就是我的極限;不聊誤打誤撞,在我大學時候,剛開始接觸搖滾樂時,便讀到了福克納的《八月之光》,讓我在混沌中看到了美國南方,起火的大房子,鬼神在跳舞,然後背景音樂則是披頭四sgt的B面,也許是只存在想像當中的一個黑暗的、以小丑裝扮的胡椒軍士;再或者是沙啞的、踏著延音踏板的吉米·亨德裡克斯;也可以是換成了布魯斯吉他輕輕演奏的大門;我是在胡說八道沒錯。
總之,機緣巧合,因為福克納,我窺見了美國在當今現代化掩蓋下的一部分。乃至它成為一種鑰匙,讓我後來有機會了解鮑勃·迪倫的世界。如果沒讀過福克納,我也許只能在迪倫的山腳拍照留念打卡發朋友圈。也因為這把鑰匙,我後來讀到了格雷爾·馬庫斯的《神秘列車》和《老美國誌異》,這也才能立下了「我要成為五月天的馬庫斯」的莫名其妙的志願。
以上所述,皆為書緣。又如我知道《白鯨記》之歷史地位,但在過去的一年,我兩次嘗試拿起它,三頁之內都被勸退。後來我明白了,西方的文學史是一個從神到人的歷史,那些最經典的,但丁的《神曲》、荷馬史詩等,以及莎士比亞——莎士比亞人神共舞的時代,我記得自己在大學時第一次進入莎士比亞時候,什麼初夜之類的忘掉吧,想想你第一次進入莎士比亞的感覺吧。而閱讀最有趣的事情是你的後知後覺,一直到前陣子,我在看陳丹青的《局部》,他說到安吉利科,說他在聖馬可教堂小禪房的那些畫,那些宗教畫,人性和神性不必分開,也無法分開,當你被人性感動的時候,發現那其實也是神性——對,就是這樣。
上個月,我終於陸陸續續讀完了彌爾頓的《失樂園》和《復樂園》。亞東夏娃被逐出伊甸園,大家都知道的,雖然這種知道毫無意義,好,不重要,我自己讀完之後,覺得撒旦好迷人好棒,這才重要。讀完彌爾頓之後,我無法描述我的感覺。那天有朋友在我的微博底下評論,問我說讀書,是為了跟人吵架嗎?我理解這句話是「讀書是為了獲得論據然後去在現實生活進行實用主義的變現嗎」。當然不是。讀書於我只是為了感知,和我聽披頭四、鮑勃·迪倫一樣,「美學力量」是一個看起來笨拙很書呆子很上綱上線但其實這又是一種無差別的打擊力量。在彌爾頓的世界裡,我確認自己並未完全地、但至少一窺這種力量。
於是再跟我的好友劍燒聊起,他說到,梅爾維爾是神性的極致,而福克納是半人半神,海明威則是人的極致——我認為這是很棒的文學評論。也可以理解為何我為何與梅爾維爾暫時無緣,我對於《白鯨記》裡頭的史詩世界,毫無感知——這和我玩的《大航海時代》看的《海賊王》沒有任何毛線的關係啊?但福克納他所給與的世界,是神性的落地,雖然這是一個陌生化的場景,但依然是有real world可支撐的,就像搖曳的棕櫚樹一般,真實物象折射出的光。昨晚讀《西方正典》,布魯姆提及福克納對梅爾維爾的傳承性,考慮到鮑勃·迪倫所陳述《白鯨記》對他的影響,所以我拿著福克納這把鑰匙也能推開迪倫地下室之門,破案了。
所以,等到我晚一點,我再會和《白鯨記》交手,以及和那個不小心玩了穿越劇還是用AR裝置從天上跌落凡間的《尤利西斯》交手。
以上所述,和布魯姆毫無關係。我和布魯姆實在相見恨晚,黃燦然在2016年的一篇文章裡,談布魯姆《如何讀,怎麼讀》這本書時,他用的標題是《布魯姆:大作家式的評論家》,真的,在我們所有的時代裡,其實作家/作者都不太缺,缺的一直都是真正的評論家。馬庫斯的《神秘列車》是一本絕對獨立的、哪怕你根本對裡面的音樂毫無興趣都會讀得興致盎然的作品,在中文世界中,馬世芳、張曉舟、陳德政、張鐵志的書都能有這樣的獨立性,但和馬庫斯相比還是差的不止一截,前輩們估計也不會覺得我這是冒犯。那些叫囂著是搞不了創作,才去做樂評的人,100%是不知道馬庫斯是誰,也肯定沒讀過福克納,而我正在為大作家式的評論家布魯姆的閱讀快感想要翹班。緣分是神,神是我們,感謝戰神卡爾迪亞。
問題來了:你覺得張懸和陳珊妮,誰的音樂更像史詩?請把你的答案寫到評論區。我就蹲著看看有沒有人像我這樣閒得蛋疼。
音樂自媒體「亂彈山」
萬馬齊喑的亂世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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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記錄當下。